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怎么还不出现?
杨帆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始终难以攻破陆伯言的防线,当他的攻击尖锐如针的时候,陆伯言的双掌就像一对铁砧冇?当杨帆的攻击如铁锤的时候,陆伯言的双掌就像一团棉花,大锤砸进棉花堆里又有何用?
锐不可恃、刚不可久,杨帆这种全力以赴的攻击不能在短时间内奏效,又如何能坚持太久?他的发丝已经凌乱,步伐已经迟缓,腹部本来并不严重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鲜血业已殷湿了整个下摆,他已经无法保持迅速的移动。
其实凭他的身法,如果一开始就逃、就想着摆脱,未必会陷入眼下这种困境,但是这一次交手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从一开始目的就很明确:引开敌人,勿伤婉儿,伺机逃命。
可这一次不同,他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奇祸便从天而降:姜公子要杀他!现在知道阿奴还活着,姜公子更要杀他,这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他逃得了,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愿意用生命去维护的一切怎么逃?
今天能杀掉这个强敌,姜公子便会少一份力量,他的家人便多了一份安全保障,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结果反而把他自己置入了险地。
陆伯言的一双手掌在外人眼中看着仍是轻飘飘的,翻上翻下,闪左拂右,就像一对蝴蝶,身在其中的杨帆却似感觉到一双沉重有力的铁锤,他只要挨上一下,就足以被这双铁掌打个骨断筋折。
“不好!”
阿奴一直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可是即便此刻不是夜里,两人不是在林中,以她的眼力也无法轻易看穿二人攻守强弱之势的变化,直到此刻她才发觉不妙,急忙就想扑进林中为杨帆解围,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杨帆一剑荡开,中门大开,只是刹那间的一个破绽,但他的身法已经不像开始那么迅疾,无法用身法的灵动来化解这个破绽,陆伯言一抬手,便向他胸口拍下来。
一掌拍来,重如山岳,这一掌若是拍中,杨帆就会像当初在金古园被陆伯言拍中的那棵大树一样,外表全无伤痕,五脏六脏尽碎,神仙也救不了。
陆伯言一掌拍出,脑海中忽然幻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豹眼圆睁、赤髯如虬,身形雄壮,恃如山岳,想到那个人,他拍出去的一掌倏地一颤,掌势稍稍一沉,避开了杨帆左胸要害,力道也收了三分。
他早已笃定杨帆必是那人的传人,念及那段香火之情又怎忍杀害。可姜公子是他自幼看护长大,虽然姜公子视他如仆,他视姜公子实如亲孙子一般,此人是姜公子的心腹大患,他又如何能够放过?
陆伯言心中挣扎,这一掌便收了些许力道,想着把杨帆打成一个终身卧床不起的废人也就罢了。陆伯言一掌印下,指尖刚刚触及杨帆胸膛,劲道将吐未吐,忽然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一跳便跃出一丈多远,双掌一错,脚下不丁不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杨帆只被他的指尖按了一下,就像被一只铁锤砸中了胸口似的;“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仰面飞了出去,身形还未落地,就被赶上来救援的天爱奴一把抱在怀里。阿奴惶急地大叫:“二郎,你怎么样?”
杨帆咬紧牙关,将涌到喉头的一口腥甜的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低声道:“放心,死不了!”
陆伯言盯着他方才立身之处,那里没有人,再向前看,距他原来立身处一丈开外,一棵树下正静静地倚着一道人影,冷峭颀长。那道人影缓缓从树荫下走出来,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公孙兰芷欣然大叫:“娘亲!”
来人正是裴大娘!
就如陆伯言方才出现时,心底暗蕴的杀气激起杨帆几人心中强烈感应,仿佛感觉到整片树林都猛烈地摇晃了一下,陆伯言方才比他们有着一道更强烈的感应,他感到有一道浓重、霸道的剑光向他的脖颈直斩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知道那并不是真的⒒剑”只是盘位雍究贵妇人无形无质的一道杀气。
贵妇人目光如冰,冷冷地盯着陆伯言、
公孙兰芷大叫道:“娘亲,快替我报仇,这个老头子刚刚重重的摔了女儿一跤!”
贵妇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闭嘴!人家若不是手下留情,便是只摔你一跤,你现在也没有力气大呼小叫了!”
公孙兰芷吐了吐舌头没敢继续告状。
陆伯言笑道:“夫人好眼力,可是裴大娘?”
“冇是我!”
陆伯言苦笑道:“久仰裴家剑法盖世无双,老头子此来,原想能避则避不与裴夫人一较长短,想不到还是把裴大娘引了来咱们两人能不能不打?”
“可以!”
陆伯言冈冈一喜,就听裴大娘冷冷地道:“你伸出脖子,让我朵上一剑,不管你是死是活,咱们都可以不打了。”
陆伯言苦着脸道:“这么说,裴大娘架定了这个梁子?”
“废话!煮家的客人,你想杀就杀?你杀到我家里来,还想要我退避三舍?”
裴大娘“废话”两宇出口,剑也出了手,她用的是一口短剑,她说到“我家的客人,你想杀就杀”时,一共才十个字,也不知道已经出了多少剑,只看到漫天剑光闪烁,一道剑光未灭,一道剑光又起,陆伯言周围银光闪闪,光芒万道,都要成佛了。
陆老头儿的武功也真是了得,换一个人此刻怕不早被刺得千疮百孔,陆老头儿连蹦带跳的,动作难看的像只大马猴儿,全没了方才对战杨帆时的优容风度,却把裴大娘的剑式全避开了去,一剑都没刺中。
陆老头儿急退几步,与裴大娘拉开安全距离,虽然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胸口还是像风箱一样急剧地起伏着。
寻常像他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能正常吃饭、能不用人扶着走路,就算是身体极结实的了,哪还有可能像他这样动刀动枪。方才陪着杨帆上窜下跳的,看着轻松,他的体力消耗也挺大,再被裴大娘这扯下满天星河般的剑法一逼,呼吸就有些急促了。
陆伯言双眼紧紧盯着裴大娘,双手探到了腰后,双手再出现在身前时,掌中已多了一对弦月。两弯弦月如钩,就浮在陆伯言的掌中,蔚为奇观。
“环?这样的兵器倒是少见!”
裴大娘双眼顿时一亮,那种见猎心喜的模样,与乃女公孙姑娘见到剑术高手时一模一样。
杨帆和阿奴、公孙兰芷这才看清楚,并不是两轮弦月浮在陆伯言的掌心,而是一双铁环。乌黝黝的铁环,外缘一侧打磨成了锋利的弦刃,其余部分还是黑黝黝的,夜色下乍然一看,只能看到磨成锋刃的一侧,就以为两道弯弯的弦月浮在他的掌心上。
“阿娘,接剑!”
公孙兰芷一见陆伯言亮出了兵刃,生怕自己老娘吃亏,立即把自己那柄奇长无比的剑向裴大娘掷去。裴大娘头都没回,只是反手一抓,堪堪握住剑柄,长剑一翻,一泓秋水横在身前。
一手短剑,不过尺半,一手长剑,四尺有余,看这模样,裴大娘用的竟是双股剑,而且一长一短,短者极短、长者极长。这两个人的武器都很怪异,相应的武功自然也极怪异。
这是一场真正的高手对决,杨帆如果能清楚地看到两人交手的全过程,与他的武学造诣必然是一个极大的提高,可惜夜色深沉,裴大娘和陆伯言又是在林中较量,忽而阴影之下,忽而月光之下,两人的身法招式又是极快,变招换招也是目不暇接,杨帆三人站在林边根本无法看清,只当看了一场热闹。
这时的陆伯言就像方才的杨帆,以巧妙的动作和敏捷的身手舞动着边缘锋利的双环,本来是一双弦月,舞动起来就成了圆月,陆伯言宛如在两轮雪亮的圆月之间翩跹起舞。衣袂飘飘,明月飞环,极尽诡丽。
而整日置身佛堂,修得早已不沾人间烟火气的裴大娘,掌中一长一短两口剑却像是贯穿天际的两道流星,锲而不舍地追逐着那两轮弦月,时而炸起漫天星光点点,剑势凌厉、霸道,她的身姿似剑仙般优雅,可那一双剑却不见半点飘逸,反而霸道至极,威猛至极。
杨帆和阿奴、公孙兰芷就站在林边,紧张地看着两道流星追逐着两轮弦月,目不暇给之际,陆伯言一声大叫,舞动双环急退,就见两轮小小的明月护着他的身子冉冉远去,片刻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林间只留下陆伯言一声赞叹:“好一个裴家剑法!”
裴大娘立在林中,长剑微微垂下,一道血迹附着于长剑之上,像一道流动的阴影,飞快地移动到剑尖,随即滴落草中,剑光雪亮,依旧是一泓秋水。
“哈!还是娘亲厉害!”
公孙兰芷抢到林中,抱住裴大娘的胳膊,喜孜孜地道。
裴大娘冷冷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杨帆由阿奴扶着走到她的面前,喘息道:“他们是山东士族的人!”
裴大娘眉梢一扬,复又轻轻蹙起,她出身河东裴氏,见识何等不凡,杨帆只说了一句话,她就晓得其中大有玄机,这些事情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一听“山东士族”四字,她竟没有再追问下去。
倒是公孙兰芷听了愤愤不平地道:“山东士族,好生霸道,这是改行做了明火执仗的强盗么?”
阿奴摇摇头,道:“他们只是没有料到我在这里而已,要不然也没人能识破那四个人身※份。”
杨帆道:“我虽不识得他们,却认识陆伯言!”
阿奴道:“他们四个已经暴露身※份,陆翁何必再蒙头遮面?否则,未必肯以真面目见你的。”
杨帆这才恍然。
裴大娘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去包扎一下,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兰芷,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阿奴扶着杨帆要走,杨帆心中忽地一惊,浮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不对劲!小蛮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叫她回房歇息,她就会乖乖回房?她若是在门缝里看着这边动静,此刻还能不迎出来?
杨帆越想越怕,一把抓住阿奴手臂,道:“阿奴,快去…,看看小蛮!”
阿奴看着他惊恐的眼神,心中也猛然起了一层寒意,她急忙转身,三步两步赶到小蛮所居院落的门前,一推院门,便是一声惊呼!
、第六百零七章 机心
杨帆心中本就有一种躁动的不安,阿奴一声惊呼出口,杨帆再也忍不住,飞身扑了过去。
院门是虚掩着的,已经被阿奴一把推开,月色如霜,照着空荡荡的院落。院门拉出一道倾斜的阴影,阴影将两个躺在地上的人一半映在如霜的月色下,一半遮在院门的阴影下,从体态看,这两个人正是照顾小蛮的那两个中年婢妇。
眼下的情形很明显了,小蛮不想让他担心,却又不放心回到房中静候他的消息,回到院中后,便虚掩了院门,在这里观察他的动静,然而……现在她的人呢?
杨帆一见这般情形,本就苍白的脸上登时不见了一丝颜色,怔怔地站在那儿,竟然不敢迈进院去。裴大娘从他身边飞身掠过,俯身探了探地上两名婢妇的呼吸,沉声道:“人没死,只是被打晕了!”
裴大娘闪进院落时,公孙兰芷也紧随其后,飞快地冲到房中搜索了一遍,又回到门外,向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的杨帆和天爱奴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小蛮不在!”
杨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攥紧铎鞘转身就走,阿奴一把拉住他,颤声问道:“二郎,你做什么?”
杨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我去找她!”
阿奴道:“偌大的长安城,你到哪里去找?”
杨帆道:“把长安城翻过来,总能找到她的下落!”
“不要轻举妄动!”
裴大娘缓缓站起身来,转向杨帆。道:“他们要杀的人是你?”
杨帆此刻面寒如冰,心头却是一团乱麻,根本忘记了思想,裴大娘一问,便下意识地答道:“不错!”
裴大娘道:“那么他们掳走小蛮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你!所以,小蛮现在绝不会有危险,他们若要杀人,直接就杀了,又何必掳走。你若现在乱了方寸,甚至大闹长安城。能救出小蛮么?一旦闹得不可收拾,他们反有可能杀小蛮泄愤,你必须冷静!”
杨帆紧紧攥着剑柄,心神早就不在他自己的灵窍之内了。心腑里只有一阵阵沸油浇泼般的焦灼和痛苦:“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裴大娘道:“等!他们掳走小蛮,必有一个说法,你耐心等着,他们会主动找上门来。”
杨帆冲口道:“如果他们不来呢?”
裴大娘沉声道:“长安城不是山东士族的后花园,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娘在长安还有一些人脉,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就找人帮忙,就不信找不出他们的下落,无论如何。总强过你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
杨帆一想到小蛮。一想到他还未出世的孩子,神志整个都混乱了,一时浑浑噩噩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阿奴在一旁敛衽答谢:“多谢大娘相助!”
裴大娘叹息一声,看看杨帆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转而嘱咐阿奴道:“眼下已经宵禁,除了高来高去,无法在长安通行。你且看紧了他。明日一早,大娘就会发动一切力量寻人!”
“是!多谢大娘!”
裴大娘扭头看了看,仆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