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光远一见父亲如此模样,赶紧拉了三弟就走,狄仁杰仰天长叹一声,复向杨帆长长一揖,喟然道:“贤侄啊,老夫今日可是多亏了你啦!”
杨帆赶紧避到一旁道:“伯父这可折杀杨帆了,不敢当,实不敢当。”
狄仁杰道:“你救老夫一命,老夫虽然感激,却还不是太放在心上。可今日你救了老夫的名节,这份恩义之重,老夫怎能不铭记在心?”
狄仁杰看着杨帆,只觉他年轻有为,恭谨守礼,又能义救黑齿常之幼子,品格高尚,对比自家三郎,不禁更是感伤。他轻叹一声,对杨帆道:“二郎今年多大年纪?”
杨帆道:“小侄刚刚十八岁!”
狄仁杰温和地道:“嗯!再过两年才算成人,你在洛阳没有亲人长辈,这‘及冠’之礼,到时就由老夫为你主持可好?”
这句话一说,那就是要把杨帆当成自己的子侄来栽培了,杨帆喜不自胜,连忙施礼道:“小侄求之不得!”
“好,好极!”
狄仁杰哈哈笑道:“那老夫要为你好好想一个表字了。”
他踱了几步,抚着胡须想了一想,忽尔转身,对杨帆道:“元者,大也;芳者,高洁。老夫就送你一个表字‘元芳’,你看如何?”
第八卷 百骑风云 第二百零四章 初九成亲日
“多谢伯父赐字!”
在杨帆看来,狄仁杰赐的这字确实不错,比他师傅张暴那儿戏般的“星驰”之名可要强上许多了,哪能还有推辞的道理。
站在一旁的沈沐脸上微微掠过一抹怪异的神色,随即微笑道:“狄公对二郎如此器重,可喜可贺啊。呵呵,沈沐也是狄公的晚辈,今后咱们就更亲近了,还得多多走动才是!”
杨帆笑道:“小弟与沈兄一见如故,以后自当常常往来!”
因为狄家出了这档子事,狄仁杰心中不快,杨帆和沈沐作为客人不便久留,再聊几句便向狄仁杰告辞。狄家长子狄光嗣把二人送出府去,杨帆和沈沐互相一问,原来沈沐住在洛阳城南五里庄,杨帆却是往北走的,二人便在路边告辞,各奔东西。
沈沐登上车子,便对杨雪娆轻笑道:“狄老头儿大概是看出我有招揽杨帆之意了,赐字?哼!这是告诉我,他也相中了杨帆,叫我少打杨帆的主意呢。”
杨雪娆道:“那你还当着他的面说要跟杨帆交往?不过就是一个侍卫罢了,难道你还真要跟狄公争?”
沈沐微笑道:“咱们在军中还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杨帆如今虽只是个小小侍卫,可是凭他积攒下来的那些人脉,不给他机会便罢,只消给他一个机缘,一飞冲天又有何难?这个人,一定要争!”
他往靠背上一倚,悠然道:“傅游艺劝进了,天后登基在即,等她登基之后,我就要亲自去一趟陇右,在此之前我得找个机会跟杨帆好好谈一谈。年轻人嘛。谁不是热血激昂。怎么可能象狄公那样沉稳。狄公送他一个表字,沈某便送他一个前程,你说他会怎么选?”
牛车吱呀吱呀的。一路向南行去。
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沿官道行出三里。拐上了五里村的小道……
……
九百人请愿,促请天后易国号,改制称帝。
这个消息把一直以来尽人皆知,但都是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公开品评的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了,一时议论天后登基的声音甚嚣尘上。
尽管武则天把请愿书留中不发,但是侍御史傅游艺随即就升官了,由“从六品下”连升三级,升为“从五品上”。这个讯号再明显不过。从这一天起,每天都有大量的请天后正大位改制称帝的奏章和民间的请愿书送到武成殿。
接着,僧人们也开始请愿。并广开法会。向信徒们大肆宣扬。没多久,道人们也沉不住气了。眼见道家有进一步被打压的可能,许多道门子弟也抛弃了太上老君的“李姓本家”李唐宗室,加入到劝进的行列中来。
最后,一些李唐皇室成员也不敢不表态了,在千金公主带头张罗之下,一些李唐皇室的旁支偏系也纷纷以李唐宗室子弟的名义请求天后登基了。
然而,身处这场风暴中心的武则天却始终不为所动!
一些重要的朝廷重臣还没有表态,
四夷番邦的小国君主还没有表态,
当今皇帝李旦本人还没有表态……
所以,她依旧在等待,很耐心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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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太平公主成亲的日子。
消息传开,并没有在朝野引起太大的轰动。
洛阳之花、大唐公主中的公主太平公主再嫁,这样的花边新闻本来是最受百姓们瞩目的,但是现在充斥于坊间的,都是天后乃弥勒转世,天下很快就要姓武的传闻,大唐公主下嫁武氏,只是助长了这一消息的传播。
杨帆也听说了太平出嫁的消息,这才知道她的出嫁之期竟与马桥娶妻的日子是同一天。听到这个消息,想到太平对此番出嫁的态度,杨帆不禁暗暗叹息。
对太平公主,他的印象并不坏,但他更清楚,他不可能与这位公主殿下有什么交集。他更不可能因为同情,而与这位公主媾和私情。让他成为太平背后的男人,充当太平春闺寂寞的时候聊作排遣的玩物,大好男儿岂屑为之?
至于让太平成为他的女人,那就是纯粹的痴心妄想了。太平皇室贵胄,那种高傲是深入她的骨髓的,婉儿如水,可以视夫如天,太平却永远不可能变成婉儿。她纵然喜欢他,骨子里也不可能做到平等尊重地对待,做一个温婉的小妻子。
再者,他有什么能力阻止武则天嫁女?他想迎娶婉儿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位公主。即便他有资格迎娶公主,那又怎么样?武攸暨比他更有资格,可武攸暨是什么下场?这位人人以为幸运,其实不幸之极的驸马爷武攸暨府上的消息早在民间传开了。
他那结缡于患难之中的妻子因为公主要下嫁而被毒死,他那两个亲生儿子被族谱除名,改作他姓,背井离乡逃往异地。就连他那个小女儿,都因为生怕太平公主看着碍眼,莫名其妙来个“暴卒”,而赶紧找户人家嫁出去了事。
武攸暨是位高权重的内卫大将军,武后的亲侄儿,马上就是皇族的一员,尚且落得这般下场,这等杀妻灭子的驸马,除了利欲熏心、良心尽丧之辈,谁愿去做?上元夜那一个吻,就像一个无痕的春梦,如果它曾在杨帆心中荡起过一丝涟漪,这丝涟漪业已平息……
初九这天,因为太平公主出嫁,整个皇室都要参加这场隆重的婚礼,所以警卫任务特别繁重,所有的侍卫这一天都要当值,更何况杨帆这天本来就该当值,不过他已提前向旅帅许良告假了。
杨帆原还担心许良不肯许假,哪知他只一提,许良就很痛快地答应了,令杨帆对许旅帅格外地产生了几许好感。他却不知,这是因为上官婉儿一个巧妙的暗示。在许良心中。已根本不把他当成一个侍卫看待的缘故。
婚礼当于黄昏时正式举行,刚过了晌午,杨帆就回到营房换了便装。准备离开宫城。当他行经洛城殿的时候,婉儿突然带着两个宫娥迎面走来,一眼瞧见杨帆。婉儿便站住了脚步,对那两个宫娥吩咐道:“你们先去吧!”
两个宫娥答应一声,闪身进了洛城殿。御道上时而还有宫娥太监忙忙碌碌地来往着,杨帆不便有所表露,只能像普通侍卫一样,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这才低声唤道:“婉儿”
上官婉儿轻声道:“郎君这就要去马桥家里了么?”
前两日幽会的时候,杨帆曾对她顺口提过一句今天要去马家贺喜,不想她如此繁忙。竟还把一个不相干的小人物的事情记在心里,只因为这个人与自己有关系,杨帆心里一暖。轻轻应道:“是。”
上官婉儿瞧瞧他手里。问道:“你就这般空着手去么?”
杨帆道:“你也知道,我不擅买东西的。若是随便划拉些东西,未必适合作为成亲的贺礼。反正嫁娶双方对我来说都不是外人,我只揣些钱去就成了呗。”
婉儿娇嗔道:“男人就是粗心,成亲是一生的大事,哪有这么随便的。就算马桥跟你一样大大咧咧的,人家江姑娘可是个女儿家,她当你是自己兄弟,想必不会责怪你,却终究是一个遗憾。
再说,你与他们关系亲近,让旁人看着,也会觉得你不把他们当一回事。婉儿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啦,你到了天津桥头,去右首第一家头面店里去取就好,你对掌柜的说是郑氏家里派来取包裹的,那店主就会给你。”
杨帆讶然道:“婉儿,你这般忙碌,竟还帮我惦记着此事。”
婉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我又非外人,说这般见外的话。你不是说那马桥如你兄长,江姑娘如同亲姊么,这样算来,马桥就是婉儿的大伯,江姑娘就是婉儿的嫂嫂,婉儿岂能不表表心意。”
说到这里时,她嫩白如蛋清的脸蛋上不禁浮起一抹羞红,杨帆感动地道:“原来……你是特意在此候我的?”
婉儿腼然道:“哪有,今天那么忙……,我只嘱咐了一声,叫小蛮帮我注意着你的,听说你要出来了,才特意来迎一下。你是男人,我料你也不会想到这些琐事,这些事情本就该婉儿帮你操心的。”
她往远处瞟了一眼,对杨帆道:“好啦,我今日事情实在太多,就不跟你多说了,郎君且去,记着,可不要喝醉了。婉儿……”
她含情脉脉地瞟了杨帆一眼,从他身边翩然而过,擦肩而过的刹那,小小声的一句羞怩的话才飘入杨帆耳中:“婉儿盼着有朝一日,为郎置办自己的嫁妆呢!”
杨帆回身望着婉儿闪进洛城殿的倩丽身影,心中满是爱意,他真想就在这里把婉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向所有人骄傲地宣告:“这是我的女人!”
宫里披红挂彩,走出宫门,身着彩衣的盛大送亲队伍早在宫门前排列的整整齐齐,杨帆绕过列队等候的仪仗队伍,走过天津桥头,第一家店铺正是一家首饰头面店。那掌柜的听他说是郑氏府上派来取东西的,赶紧把客人寄放的包裹取了来,叫他当面点收清楚。
婉儿给杨帆准备的贺礼很用心思,在合乎杨帆身份和财力的基础上,精心挑选了几样适合贺礼。当然,她所选之物也是合乎成亲双方身份的,如果给他们送一套金质酒具,那他们除了拿去换钱也没别的用处了。
婉儿准备的礼物都很用心,头面首饰、绸缎布匹,男女袍服等等,像代表出轨的鞋子、婚姻破裂的镜子,喜事不谐的扇子等物是绝不会有的,杨帆不懂这些规矩,若真让他自己去采买,还真没准会买样不吉利的东西送去。
杨帆点收清楚,重新打成包裹背在肩上,行经太平公主所居的尚善坊时,就见坊门处业已挂起了大红的丝绸,坊门大开,有兵丁把守,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大唐只有公主府,并无驸马府,武攸暨尚公主,是要入住公主府的,他只要空着两只手,搬去公主府就行了。
杨帆背着包袱,向那坊门深深地望了一眼,挺起胸膛,向修文坊走去!
第八卷 百骑风云 第二百零五章 婚礼
杨帆赶到马桥家里时刚过未时,马家已经里里外外到处是人了。除了街坊邻居,马家那为数庞大的亲友团悉数赶到,有城里的、有乡下的,携老扶幼,男男女女,浩浩荡荡,煞是壮观。
马家那小院儿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屋里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就在自家门外墙下搭了一溜儿水席,因为酒宴未开,客人们有坐着的、有站着的,呼亲唤友、交头接耳地聊天。东墙角则扎起了厨房,请来的厨子在那儿忙碌着,一阵阵肉香不时飘来。
马家的房子是一幢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是住舍。本来东屋最大,一向都是由马母住着,如今早腾了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墙壁都重新粉刷过了当作新房。马母则搬到了西屋。马桥虽然孝顺,不想老娘有半点委曲,不过在这一点上却拗不过老娘,再者新妇过门,总不好在小屋里受憋屈,也就顺从了老娘的意思。
杨帆赶到的时候,马桥已经换好了绛红色的公服,头戴梁冠,紧张得一脸汗水。绛红色公服本是四至六品朝廷大员的朝服,但是朝廷特例,新郎倌和新娘子可以破例穿公服革带、凤冠霞帔,是以马桥可以做此打扮。
看到杨帆赶来,马桥向他咧了咧嘴,脸皮子有些僵硬,看来这场婚礼,着实把他紧张坏了。好在有苏坊正和坊间几位热心的体面人物帮着他操持婚礼,凡事都有这些人安排。倒也忙而不乱。
到了下午申时,因为时值初夏,天色还大亮着,而且面片儿家离马家并不远,都在一个坊里住着,原不必这么早就去迎亲,不过亲友贺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番鼓噪之下,苏坊正拍板决定,迎接新娘。于是一大帮人便鼓噪着出了马家。
杨帆陪在马桥身边,出了马家的院门,门外早停了一辆雇来的马车。马脖子上拴着一块红布,显得喜气精神。马桥是新郎,新郎要亲迎新娘,所以由马桥架着马车往面片儿家里赶去,
到了马家,由傧相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