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呆呆地立在当地,目光无法移开。
人群推攘起来,都想要更加靠近那位天下的主人,沾一点天子的圣光。
白龙回过神来时,中和韶乐已经飘远了,人群不断往山上涌去,白龙被夹在人群当中,被人潮卷着往前走。
韶乐悠扬地响起,皇帝的高辇驾临桐岚寺,皇帝在万民跪拜之中走下高辇。接着大典在金钟玉磬的声乐中开始了。
皇帝面向西面,行过大礼,从司仪手中接过青铜酒樽,向四个方向持酒拜祭,接着将酒樽中的甘液泼洒在地上。
乐声止息了,白龙赶紧跟着百姓一道齐齐跪下,双手合十,在内心祈福。
愿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静默了片刻,乐声响起,皇帝在百官簇拥下走入桐岚寺。
万民欢呼,白龙爬起来,想再看看皇帝的脸,却被前方一层一层的人遮挡住了。
皇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寺庙里。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看官们,七七在此先给大家道个歉T。T。这几天出门了,在国外呆十多天,没有更文的时间,所以下一章更新的时间可能要到回国才行,那就是8号了T。T。之后的故事会有明显的转变,敬请大家期待哦~
、重逢
入夜后,寒冷降临徽山。百姓早已自行下山去了,白龙躲在一处阴暗处,躲过了巡山的侍卫。亥时时分,桐岚寺里响起佛钟,接着熄灭了灯火。
白龙深吸几口气,跃上寺庙的围墙,静候了片刻,算准了侍卫的巡逻时间,跃下围墙,偷偷溜进了一间偏房中。
一阵浓烈的香料味扑鼻而来,一屋的锅碗瓢盆告诉白龙这里是桐岚寺的膳房。
白龙看着偌大的桐岚寺,有些头疼:这么多间禅房,皇帝到底在哪里?
要是在院子里乱转被发现了,恐怕要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白龙正在踌躇着,突然听见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接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白龙一怔,莫非遇到了同路?
那两个人低声探讨了什么,接着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白龙探出头去一看,不禁失笑,于是立起了身子。
那两个人像是受了惊吓,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一个人差点叫出声来,被同伴迅速地制止了。
“你……你是什么人?”说话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秀气的眉目中有股贵气。
白龙几乎是没犹豫,双手合了个十,一副谦卑的模样,答道:“贫僧乃是桐岚寺的香火师慧知。两位施主半夜造访,不只有何要事?”
男孩看了一眼白龙束起来的头发,眼中有些疑惑。
一旁的男子白白净净,表情焦虑,刚才差点叫出来的就是他,他轻轻扯了扯男孩的衣袖,轻声道:“太……主子,大师在呢,咱们快走吧……”
男孩哼了一声,道:“初儿哥哥,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初儿一脸无奈,憋了一阵说不出话来,男孩又盯着白龙看了一阵,哼了一声,瘪瘪嘴道:“真无聊,走吧。”男孩说完,把手里的一个小瓷瓶随手一扔,带着初儿离开了。
白龙拿起男孩扔下的瓶子,瓶子里装了些淡黄色的粉末,散发着静芷草的甘苦味。
白龙失笑,这不就是泻药么?
白龙把小瓷瓶装入袖中,小心翼翼地跟上两人的脚步。
两人东绕西绕,最后来到一个小荷塘旁。荷塘之畔,有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对月而立,如水的发和姣好的面庞沐浴在静好的月光下,祥和恬静。
似乎是听见了两人的脚步声,男子缓缓回过身,对着两人的方向轻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男孩唤了一声“父皇”,扑到男子的身上,伸手抱着男子的腰,露出十多岁孩子那样甜美的笑容。
要不是白龙已经见识到小太子恶魔般的一面,现在一定也被他的甜美欺骗了。白龙不禁感叹,现在的孩子都太可怕了。
皇帝轻轻拍了拍小太子的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跑?”
小太子无害地笑着,道:“父皇也没睡,奚儿来看看父皇。”
皇帝安静地笑了,道:“知道了,朕马上回去。初儿,把琉奚带回去吧。”
太子发出不满的声音,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初儿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皇帝。
小太子走远了,皇帝仍是静静地立在荷塘边。春季降至,池中的小荷已经崭露出嫩绿的尖角,晚风席过,正微微发颤。
月光在皇帝的面庞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如同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一般。白龙悄悄地看着,不由得发出一身叹息。
皇帝侧过头来,问了一声,“琉奚?”
白龙赶紧敛了声音,缩进阴影中。皇帝定了一阵,有些警觉起来,往这边走来。
“是谁?”
白龙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缓步走了出来。
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八年的思念,八年的等待。
如今就在眼前。
白龙踟蹰了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抬着头看皇帝。
八年的岁华,在凡人的主人身上多少刻下了点痕迹。他的面庞不再像从前那般少年的温润,而更富有男子的英华俊美,他的身板也不是少年那样单薄青涩了,而是修长挺拔,极具英气。
然而眉间那抹怅然的情绪,仍能牵动旁人的心神。
皇帝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甚至在目光扫过白龙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停顿。
白龙一愣,皇帝的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皇帝似乎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
怎么会?
皇帝轻轻蹙起眉,就像八年前那样。
“是谁?”皇帝又问了一遍。
白龙心下发慌,声音也有些发颤,“皇上……”
皇帝身形一颤,视线看向了白龙。
准确的说,是看向白龙身后的某处。
白龙胸膛里是抑制不住的难受:皇帝的目光没有聚焦。皇帝看不见自己。
或者说,皇帝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的眼睛……”白龙轻轻地问道。
皇帝蹙着眉,似乎感觉到两人的距离太紧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白龙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赶紧道:“对不起……我、我叫钟离。”
白龙话刚出口,不禁为自己汗颜,自己无缘无故地报出姓名,皇帝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皇帝听了白龙的话,似乎很有兴趣,眉目间缓和了许多,问道:“姓钟离?”
白龙道:“姓钟,单名一个离字。”
皇帝闻言,垂下眼睑,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抬头道:“这里已经封禁了,你怎么进来的?”
钟离支吾了一阵,尴尬地道:“去了一趟膳房,被香火师父赶出来了。”
皇帝轻轻地笑了,道:“阁下若是肚子饿了,到朕的禅房来吧,朕让人给你做些吃的。”
钟离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这么热情,自己不是桐岚寺道僧,半夜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可疑,而且方才还这么无礼,皇帝不罚自己已是走运,不想皇帝不禁不追究,还邀请自己一同用膳。钟离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拒绝,但满心的欣喜已经代替理智做了选择。
钟离就这么屁颠屁颠地来到皇帝的禅房。
皇帝的禅房中弥漫着淡雅的熏香,熏香炉袅袅地生着如丝如缕的白烟,在空中缓缓消散。
皇帝命人端来了茶水,又上了些清淡的点心。
钟离看着皇帝仍然明亮的双眸,不相信他已经失明了,于是伸出手在皇帝面前无声地晃了晃,皇帝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珠连动也不动。
钟离半天没有动静,皇帝询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好吃……”钟离听见自己声音闷闷的,皇帝却不信,伸手摸索着拿起玉箸,伸向一片云片糕,却没有夹中。
钟离觉察到皇帝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心下酸涩,赶紧伸出手把住皇帝的手,引导他的手持着玉箸夹住了那片云片糕。
皇帝的手有些凉,被钟离温暖的手碰到的时候莫名地抖了一下。
皇帝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诚如阁下所见,朕双眼失明,如今连独自用膳也是不成的了,真是贻笑大方。”
钟离看着皇帝无所谓的淡笑,心疼不已,真想伸出手把他拥进怀里。
钟离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阵,道:“皇上的眼睛,已是无法了么?”
皇帝淡淡地说:“已经八年了,恐怕此生便是如此了吧。”说完皇帝安慰似的对钟离一笑,道:“早已习惯了,阁下不必忌讳。”
钟离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把皇帝搂在怀中。
他曾经那么倔强,那么骄傲。怎么能忍受这种如同一个废人一样的生活?
连吃饭穿衣都要靠别人,更不可能再离开那栋高高的皇城墙。
他再也无法亲眼看见自己守护的这片江山,辽北壮阔的大漠,江南秀丽的山水,岭南飘香的瓜果,东海汹涌的浪潮……
他曾经这么喜欢在路途中从马车的车窗往外看,钟离还轻轻楚楚地记得皇帝看见美景时眼中闪过的那一瞬惊艳。那是钟离眼中的风景。
“对不起……”钟离喃喃着。
如果八年前我陪在你身边,你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这八年我陪在你身边,你也不会这么无助。
“我不会再离开你。”钟离喃喃道。
皇帝的呼吸似乎有一瞬停住,接着变得不稳起来。
皇帝的身体颤抖起来,背脊僵硬,但却没有推开钟离的怀抱。
“你是谁?”皇帝问道。
“我是……我是……”钟雪麟张开嘴,胸膛埋了丹封的地方有种剧烈的炙烤感,像是要把人从内到外烧着了一般。
这就是玉帝的丹封。
钟离咬了咬唇,答道:“我是钟离。”
皇帝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放松了。烛火映在皇帝细腻的脸上,睫毛在皇帝的眼下投下一层薄影。
八年了,眼前的人还是如此容易便慑住了他的呼吸。
皇帝不动声色地挣开钟离的怀抱,轻轻地笑了。
“朕有些累了,这些你若是不嫌弃,便带走吧。”皇帝站起身来,指了指木几上的点心。
钟离见皇帝要走,赶紧抓住他的手。
“明日我还能来么?”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接着马上消失了。
“随缘便是。”
皇帝说完,转身摸着引路的凭栏,往内室走去。
钟离怔怔地呆在原地,看见皇帝伸手拨开帘子,停住了脚步,回头轻轻地说了句:“命数早已注定,邂逅便是幸运,何必执着于更多呢?”
皇帝的身影隐没在帘子那边,钟离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无处发泄,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注定。
皇帝竟然与玉帝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是身处高位的人的通病?
钟离见过了皇帝,郁闷至极,跑到一株古松上吹了一夜初春的夜风,等春日的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才稍微舒畅了一些。桐岚寺里有开始了新的一天,敲钟声和诵经声四起,钟离听得厌了,在松树枝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