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察觉到柔卿的气息才特意追寻而来,却不想在碧水河边碰上了这丫头。百鬼魅王绝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去对决那些虎视眈眈的修仙之人,也不想在这里被斩杀。如果有机会能逃走,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惜槐……
心中念叨这个名字,百里逐笑双眸一缩,慢慢将草芥剑送入剑鞘,停止了法诀的吟诵:或许她不该存有这份仁慈,比这残忍的事情她做过许多。然而,正是与那个男人有丝丝牵连,她才会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说好的彻底遗忘,还是做不到啊。
计划得逞。菩提抬袖拭去额上汗珠,第一次有些感激这具身体。
“真麻烦。”百里逐笑动了动拳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指节的声响听上去有几分可怖,“看样子,百鬼魅王捡回一条命……不过,用拳头你我也能做个了结……”
百鬼魅王微笑着站定,身后鬼火重新燃着,“呵,奴家可是很想念那个时候,云小姐的一颦一笑呢,被奴家的‘金蛇狂龙阵’……”
百里逐笑眯起眼睛。
密林间的冰雪极快地化去,被冰花侵蚀后的地面裸/露在眼前,裂缝之中,极快地钻出几条小蛇,幽幽吐着信子。如同树叶一般的翠绿,竟是比火焰般地鲜红更令人毛骨悚然,悄然无声间,逼近百里逐笑。
“无助又绝望的眼神……特别是看见那贱奴的黑獒模样,呀呀,真是想到就格外开心呢!如果那个时候,云家大小姐当真被魔物侵犯,想必,流川侯大人一定不会放过魔域……奴家是不是应该感谢楚四歌那个家伙及时出现,才没有酿成大祸呢?”兀自说着伤人的话,千娇百媚的魔女,笑得有些不自然,目光游离到隐在草丛间的小蛇身上。
百里逐笑顺着她的目光扭头,本能地挥出手中利剑,却不想后背身侧接连露出破绽,几条小蛇嘶嘶低鸣袭向她的后背……
“百里姑娘,小心!”几乎是同一时间,柔卿扑到她的身后,替她挨下小蛇尖锐的毒牙,始料未及的动作令百里逐笑冷汗涟涟,刚想对柔卿说些什么,然而只望一眼,她便愣在了原地——那些小蛇有毒,是她所低估的剧毒。
毒素很快遍布了柔卿的全身,本来就显得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连双唇都隐隐透出紫色来。他的身子有些抽搐,步子不稳重重倒在一边,百里逐笑心头一疼,大喝一声挥剑斩断周身数条小蛇,透过污黑的断肢,狠狠瞪向菩提,“你……”
红衣女子依然泰然自若,笑吟吟看着那男人因为蛇毒的发作痛苦地在地上挣扎,鬼魅一般浮于半空,方才被百里逐笑的术法所伤,她的动作有些迟缓,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深邃的红像极了她的一双眸子。
“柔卿,柔卿你振作一点!解药……解药呢?把解药给……”猛然想起十年前百鬼魅王所使伎俩,百里逐笑犹豫片刻只觉得真正的解药那女人是万万不会交给自己的,她跪□来扶起柔卿,然而这短短片刻,他露在黑袍外的双手已经乌黑溃烂。
“这次云小姐倒是学乖了,知道奴家向来不会轻易交出蛇毒解药。”菩提动了动腰肢,这副皮囊到底不若从前,一样的姿态,媚骨却少了三分,她笑,“喔,忘了告诉你,既然是准备用来对付你的毒……奴家,根本就没有解药……”
百里逐笑一惊,急忙低头去看怀中之人。
“对、对不起……”嘴角流出的血液也已经变作漆黑,男子温柔的双眸失去往昔的色泽,长发凌乱,连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喂,柔卿……柔卿……不要闭上眼睛……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马上走……白师兄还活着,他还活着,他一定能治好你……柔卿……你是魔族,魔物不是只有心脏损毁才会死亡的吗……你的主人这么与我说的,他的话……怎么会错……”
她的眼睛开始湿润,怀中男子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即便嘴里说着那么肯定的话,但是百里逐笑却比任何人都明白,柔卿所中剧毒,她无能为力——他是魔物的奴隶,本身就是那么脆弱的存在,这样的剧毒,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为了她而死去,听起来多么讽刺,那个混账若是知道,不知会不会责怪她。
“柔卿……柔卿……”她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为什么要保护我这样子的人啊!我可是你们的敌人,我根本不值得你为我……”
他已经看不见她,仿佛是沉在一片黑暗混沌的世界中,连声音都无法听清楚。他所能做的,便是用尽浑身力气,抬手抚了抚脖颈上遮住项圈的纱巾,从牙间轻声挤出两个字,“谢……谢……”
话音刚落,那轻柔冰凉的身体便瞬间化作一滩腥臭的浑浊液体,像极了被泼出去的墨汁,从她怀中慢慢流失,唯有一条轻薄的黑纱,徐徐随风落在她的怀中。
耳边仿佛还是那个顺从温和男子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意味不明的三个字:对不起。
但是这一次,百里逐笑觉得,该说对不起的,分明是自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没能让你活着,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狭路相逢【下】
黑纱之上仿佛还残存着他的温度,她停止哽咽,将柔卿唯一遗留之物缠在手臂上,慢慢站立起来。冷眸扫过面前断枝,那抹血红却不见了踪迹——百鬼魅王的初衷并不是想要用毒暗算,她深知自己与流川侯长女之间的实力差距,她能做的只是掀起事端,趁机逃走。
本以为能用毒牵制住百里逐笑,不想柔卿却因此丧命。若是此事被楚四歌察觉,菩提觉得摆在她面前的难题还多得很。
百里逐笑攥紧了拳头,胸口闷疼。
“……姐。”
轻微的呼唤响起,她低下头,脚边的白色毛团用湿润的鼻子碰了碰她的腿。小狐狸青仔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碧水河沿岸仙魔混战,危险难测,依寒倾夫人的意思并不希望年纪尚小的云雾青介入其中,但他既然出现在前线,怕是已经得到了云欺风的默许。
即便如此,出于姐姐对弟弟的关爱,她还是毫不客气地揪起青仔的大耳朵,将毛团整个儿提到面前,“……你一个小鬼,来这里做什么!”
小狐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忽的抬起爪子抹掉了她眼角的泪。
百里逐笑又惊又喜,撇着嘴将它放了下去。
“姐姐?”青仔叼起地上的织羽剑,它很清楚地认出这是谁的东西,只是这时候再提白逸之的事,恐怕又要惹得那女人伤心,偏过脑袋想了想,它小心地问,“魔物死掉,你很伤心吗……嗯,我是说刚刚的那个,不是指楚四……诶……”
她挑眉。
自知提了不该提的东西,青仔也识趣地闭上嘴巴。
“什么都不要问,与我去追那个女人。”她皱起眉,望向碧水河的方向。
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来,百里逐笑不知道自己还能将这种愤怒抑制住多久,三个月,十年,一天又一天。她忍够了,她已经忍够了。
仿佛看见少女的身后燃起熊熊火光,小狐狸有些为难地吞了口水,咬紧了织羽剑。
*
总算是逃掉了。
到了这里的话,那些驻守的修仙之人,应该不敢追过来了罢?菩提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身上的伤倒是无大碍,可方才若是要与百里逐笑正面对持,想来是全无胜算的——这场战争也是毫无胜算的,而整个魔域都要作为本钱陪着楚四歌胡闹,她很不能理解,楚四歌究竟在想些什么。
面前是湍急水流,漩涡之中,乃是通往魔域的一条甬道。
不同于充满瘴气的黄泉之眼,这条甬道是很久以前就已存在着的。修仙各派似乎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寻常,除了安排人马驻守出现在流川大陆各处的黄泉之眼外,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在碧水河边主战场待机。
河底入口处,魔尊楚四歌不知何时会率军出现,更不知十年沉寂后他的实力究竟如何……还没有人大胆到敢驻守在这里,甚至没有人愿意接近,尽管这里每一天看上去都风平浪静,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菩提深深吸了口气,想要顺着漩涡进入甬道,却不想始料未及地撞上一个人,来不及看清楚来者的模样,她只觉得身体如同要炸裂开,尖锐锋利的东西刺入她的胸膛,宛若裂帛一般的声响从她的身体中发出,像极了冤魂厉鬼的哭号。
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发出这样幽怨的声音。
但自心脏所传来的疼痛是真实的。与身上的伤口不同,那种疼痛足以致命。
百鬼魅王是魔物。想要彻底杀死一个魔物,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刺穿它的心脏。意识到这点后,她也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微微下垂的眼角沾染着苛烈的戾气,窄细的黑袍革裤剪出修长的轮廓,不羁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想要杀掉她的,正是魔尊楚四歌。
“……是……是你!”
她惊愕垂下目光,那条魔化的黑色手臂已经生生穿透她的胸口,根本连躲开的可能都没有。楚四歌没有说话,手臂上溅满她的血,漆黑锋利的爪尖上,还连带着温软的皮肉。
“为……什么……”菩提压低声音,用尽力气抓住穿过她身体的那只手臂,涂得鲜红的指甲在此刻甚是刺眼,因为疼痛而不断抓扯却只在那男人的手臂上留下微不足道红痕,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为什么?”男子牵制力量的银箍被升腾魔息震得粉碎,他在发怒,“你问我为什么?”
楚四歌抬手,将她举到半空中,用另一只手死死扼住她的脖颈。菩提喘息连连,冷汗涔涔,胸口处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她不得不感激楚四歌没有一击直命要害,还得以让她多看这个世界几眼,但是这样的折磨更令她生不如死。
“因为……那个贱奴……吗……”
“十年前我就想杀了你……你不知道,你对百里逐笑所做的一切,我都想千倍万倍地还到你身上!”他凑向她的脸,口中獠牙龇出,恶语道,“不过也多谢你做了那些蠢事,我才能顺水推舟向沉渊派发出战帖,才有机会毁掉魔域的一切……”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个男人,到底还是背叛了血液里的东西,他到底还是决定离开——她终于知道这场无稽之战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被玩弄得彻底还心存一丝念想,自己还真是傻得可怜。
“又是因为……她……好……当真好……”菩提笑得勉强,从口中咳出血沫落在楚四歌脸上,她猩红眼珠动了一动,“但是……我……这身子……可是那个修仙女子……你也不忍……眼睁睁……唔!”
身体像是要被撕烂一般,百鬼魅王□出声。那只穿透她胸口的手恶意地扭动着,在她频临崩溃的一刻又狠狠抽离。她睁眼,意识模糊间只看见楚四歌手中握一团血肉,即便离开躯壳,仍在轻微颤动着。
……那是心啊。
虽然不是她原本的那颗心脏,此刻却也与她的生死紧密相连,那男人,那魔王……居然……居然将她的心挖了出来……
楚四歌玩弄着手中尚有余热的东西,漫不经心道,“啊啊,是那个女人的啊,又怎样呢?嗯?我把它捏碎,你一样会消失。”
菩提美目圆睁,喃喃低语,“你……竟……如此……绝情……”
绝情?他小小声呢喃了一遍,冷冷笑出声来。
“楚四歌……楚……楚郎……”腥甜的热血从嘴角流出,女子的声音忽而转变,压抑了许久的花骨朵,在一瞬间绽放开。轻微却清晰的二字落在楚四歌耳中,面前奄奄一息之人的眼神柔和无辜,宛若很久以前遇见的一个温婉女子。
不,他杀死的,本来就是她。
惜槐……
楚四歌先是惊愕,掐住菩提脖颈的手不由一松,然而破绽很快被他克服,继而手中力道更重,几欲要令百鬼魅王窒息。
故伎重演却丝毫没有作用。菩提无奈,暗笑到底是眼前魔物更加冷酷无情。
“呐,为什么……奴家执着于做个女人呢?想想看……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啊……魔域……明明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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