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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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逐笑来-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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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眼角欲裂,火烧云般的宽袖翩然落下,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孔昭然显露在百里逐笑眼前:白发如落雪,双眸似红梅,剑眉星目,眉眼间竟是与百鬼魅王有几许相似。那男子身着菩提的红裙,因是女装,上衣松松垮垮间露出胸前大片苍白的肌肤。
  
  男子手中并未用力道,却凭借强劲的气场迫使她无法挣脱。
  
  “让吾继续之前的话题……狗有选择主人的权力,自然,主人也有选择要不要这条狗的权力……”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从那样一具几近病态的躯体中幽幽飘出,叫人有几分畏惧,“黑煞獒王真是叫吾失望……云大小姐孤身前往魔域,吾作为魔域只主,有失远迎,如有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百里逐笑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白发男子究竟是何人,只是他出现的这般突然,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从菩提的身体里长出来一般——这个念头令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强忍住内心的涌动,她佯装镇定,“这,这就是魔尊的待客之道吗?咳咳……”
  
  魔尊的手慢慢松开,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吾本不想出现……”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喃喃如自语道,“……只是越来越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百里逐笑咂摸着魔尊的话,慢慢站直身子,她曾设想过一百种与魔尊相遇的场面,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这样的,菩提忽然间变成了……魔尊?斜眼间却见草芥剑掉落在魔尊的脚边,一时间手上少了兵刃叫她不舒坦,习惯性地碰了碰腿侧所绑的铁扇,“等一下,你怎知道我是……”
  
  “吾看得见。看得见楚四歌的不忠,看得见吾妹的不孝,看得见修仙之人的不仁,看得见魔界众生的不义……”白发男子微微合眼,又道,“吾妹所见皆是吾所见,吾妹所闻皆是吾所闻。那日吾妹骄纵,吾却不得制止,伤及云小姐,实属悲戚。”
  
  “你……不,你们,你们你究竟是何方圣神?”她略略有些混乱,不合时宜的话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我是说魔尊大人……呃,和令妹百鬼魅王……”
  
  “吾这便与汝说一说,倒也是给令尊一个交代。”
  
  象征着魔族的红瞳忽然睁开,轻柔婉转的女声渐渐响起,连那男子的面孔都变得模糊起来,百里逐笑便怔怔地看着白发染墨般地溶成黑色,眼前伫立之人又变成了百鬼魅王,“……我与哥哥乃是西方极乐天不动明王灯盏中的灯芯,烧灼得乃至世间浑浊之恶念,本就雌雄同体,堕落为魔后,也存于一具躯体内……”
  
  是雌雄同体。
  
  紧接着是男声穿插而入,“……吾为金蝉,汝为菩提,烛泪不尽,万物尘埃。”
  
  金蝉。心中的迷惑一点点解开,百里逐笑又与那百鬼魅王的残像道,“不朽呢?不朽又算作什么……为何他会听你们的话?他是究竟,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双魂交织【下】

  不朽。
  
  清净淡然若白莲的男子,菩提树下捻着念珠,仿佛一坐就是一个轮回;黄泉瘴气之中魔息紊乱,干枯如树枝一般的手舞着法杖,念珠散落,早已没有了她先前曾感触过的温度……
  
  “不朽?啊,是他啊……那是烛泪幻化而成的傀儡,圆寂高僧的尸首,注入烛泪,便成了知善知恶的‘活干尸’,我与哥哥烧灼的是世间恶念,所流之泪,自然是极善之物,有天下之善念,不足为奇。”菩提的面孔骤然变幻,白发男子又一次出现,二人的声音重合,“本是死,又获生,却因为汝等,再消亡……是生是死,又何必在意;既是在意,又为何厮杀?”
  
  百里逐笑苦笑,说到底,不朽的死,她与楚四歌逃不了干系。
  
  但她未有想过的却是,自己始终纠缠不休的大师,竟本来就是一具尸体。
  
  “只可惜善念之至,便成了魔族死敌。”娇媚的女子声音继续着,“奴家无法控制他,仍由那家伙在尘世之上游离了这般久,若不是他有心取楚四歌之性命,赶往碧水河岸等待数日,耗尽气力,奴家还不知该如何控制他的灵魂。”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不朽偏偏出现在楚四歌回魔域的黄泉之眼中,原来他早就识破了楚四歌的身份,想要独自歼灭这来自异域的魔物。
  
  之所以之前没有动手……百里逐笑猜想着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她的缘故。
  
  “所以……他未曾活过,是吗?我明白了。”她忽然觉得很讽刺,世人所敬仰的活佛,被修仙之人所重视的高僧,身体里流淌的不过是一滩烛泪;更为讽刺的是,她所留意的,想要为其付出些感情的男人,原来只是个死了很久的……和尚。
  
  而这邪门术法,竟连魔域宗主黑煞獒王都没有识破。
  
  善念这东西,并不是不朽苦修而得,而是他根本不懂得恶为何物;本能地去抗拒魔物,单纯地想要捍卫流川凡人之安宁,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从来就被掌握在两只魔物手中。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地存在着。
  
  只要金蝉和菩提愿意,他们还能制造出千千万万个“不朽”,可不朽对她,对他们来说不一样,亦敌亦友也罢,善恶交织也罢,终归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男人,为天下苍生做得太多,索求的又太少。
  
  因躯体不断变幻而聚拢的魔息慢慢消退,长而顺滑的白发在百里逐笑眼前定格,沉稳男声充斥她耳中,“吾亦有一个问题……”
  
  “魔尊请讲。”少去之前的剑拔弩张,百里逐笑觉得此刻的氛围很是适合做出些关于仙魔二族的约定:比如结盟,比如友好条约,比如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比如以人为本的可持续发展战略。
  
  索性这两根灯芯中,到底有一个是清醒着的。
  
  只可惜,清醒着的,很快就要消失。
  
  她想起之前楚四歌说过的话——魔尊命不久矣。
  
  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开始清嗓子,默默打着腹稿,设想着代表沉渊派外交取得成效的历史性一刻。
  
  “云小姐与楚四歌相交甚好,自然明了吾之决心,吾不隐瞒,亦不狡辩。流川大陆乃吾之心生向往之物,此生若不得收入囊中,必定抱憾,然……”魔尊苦笑,似有似无间叹了口气,遗憾道,“……只恐不能。”
  
  “魔尊是想掌控流川仙魔的命运?呵,且不说我爹爹是否同意,我手中的剑……”
  
  然而手中空无一物。
  
  魔尊金蝉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了草芥剑之上,他稍显吃力地动了动手指,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剑便慢慢浮在他的面前,任由百里逐笑暗自凝出法诀唤了又唤,也不见那灵性之物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吾此生只服二人,一乃沉渊派掌门人,流川侯云欺风,二乃……”他的声音止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将面前的细剑握于手中,慢慢抚摸这剑鞘上的花纹,“罢了,再无第二人,既不能成就,吾必将毁灭;吾此生未曾莅临流川顶端,固然他也不能……”
  
  “他?”明白过来的百里逐笑倒吸一口冷气。
  
  “生命之火再难燃烧,延续之种他已毁灭,再无留恋,再无期盼……楚四歌,到底是令吾难堪不已的存在,吾知晓,吾……一直都知晓……”黑色的魔息缠绕上草芥剑,牵引着这柄锋利无比的细剑慢慢没入白发男子的心口,他的尾音轻颤,“所以至少……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您这是……”
  
  强而苛烈的魔息一瞬间升腾,令她不得不抬袖遮住眼睛,透过指缝,漫天红色飘摇,分不清是百鬼魅王破碎的红衣还是鲜艳的花瓣,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将死的魔域之主将剑刺入心脏。
  
  魔物生之欲望极强,若非贯穿心脏,难以剿灭。
  
  眼下,那唤作金蝉的男子,竟是一心求死。
  
  “不要!哥哥不要!奴家还不要死,我不要死!不要死!”尖锐的女声又一次响起,一体双魂的百鬼魅王似乎也体察到这无法抗拒的,对生命的威胁,极力想要从躯体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却不想草芥剑毕竟是仙灵之剑,早已贯穿了她的心脏……
  
  “生死……不过一轮回……吾在这世上……已够久了……”毫不理会菩提的心情,金蝉抬起另一只手,因为生命的流逝,幻化而成的身体渐渐化作烟雾,他双眸盯着几欲消失的手,轻叹道,“只可惜,只可惜到底是不能在流川的最高处……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你疯了!哥哥你疯了!我要活着,我要活——我要活下去——”
  
  “汝等不知,吾有多中意这个世界,吾有……多中意世间的种种情感……”
  
  “住手啊哥哥,哥哥——”
  
  “终是……解脱……”
  
  终于解脱了。最后的躯干变作雾气,漆黑的魔息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散尽,唯有一道红光冲破而出,叫嚣着离开黑煞宫——那正是百鬼魅王菩提的魂魄。千娇百媚的女人躯体连同那一袭红衣全数不见,只听得“啪嗒”一声,草芥剑掉落在地,剑身被魔物之血浸染。
  
  真是微妙的兄妹关系呐。早听闻魔尊时日不长,今日做出这等决定倒也没有出乎百里逐笑的意料,确实如金蝉所说,他的离开一定会掀起魔域的轩然大波,而向来不安分的黑煞獒王,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
  
  即便整件事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蹲身拾起草芥剑,她的心里暗骂金蝉菩提兄妹二人混账:死也死得好生纠结,丢下如此大的一个难题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圆其说。
  
  “逐笑!”正当百里逐笑尚未回神之际,垂花帘忽的被人撩起,楚四歌气喘吁吁立在那里,这里本是他在魔域中最熟识的地方,此刻却觉得陌生无比——她的剑刃上沾有鲜血,这一次,是他同族的鲜血。
  
  “你又来迟了一步。”她若无其事地嗔怪。
  
  “你没事吧?”他只看着她。
  
  “我没事,不过……魔尊他死了。”百里逐笑眨眨眼解释道,表情平静地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无意识地用袖子去擦拭剑身上的血迹,“看起来好像是我杀的,换句话说,看起来,你好像也逃不了干系。”
  
  *
  
  楚四歌觉得自己需要和百里逐笑好好谈一谈。
  
  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已经嗅到了众魔蠢蠢欲动的气息。
  
  魔尊的魔息确已消失,而她,居然毫发无损握着凶器站在他的寝殿之中。
  
  “你怎么会……”楚四歌心中疑问太多,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询问,他甚至连责备还是关切的语气都分不清,始料未及的事情太多,稍稍放松的思绪又纠起来。
  
  “是魔尊自己用我的剑……”
  
  “说出去谁会相信?”
  
  “是啊,就是因为说出去没人相信,所以我说会有点小麻烦啦。”
  
  拜眼前的状况颇多的女人所赐,楚四歌觉得自己现在冷静极了,“且不说其他,百鬼魅王很快就会察觉到魔尊气息的消失,如果寻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撇了撇被自己移到房中后砸碎的乾坤镜,“……她一定会乘机掀起事端的。”
  
  “唔,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百里逐笑看了看他,又道,“百鬼魅王和魔尊……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很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黑煞獒王紧紧盯住她的眸子,“虽然这样的时候很少,但我也有同时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怎可能是同一人肆无忌惮愚弄众魔?而千万年来居然无人识破?这太荒唐了!”
  
  “菩提亲口与我说的,他们兄妹二人是不动明王油灯中的灯芯。”她将之前从金蝉、菩提二人口中所得知的事情一点点(。kanshuba。org)看书吧出来告知楚四歌,只得到后者长时间的沉默,“如你所说,魔尊现身的时候并不多,即便是烛泪幻化而成的躯壳,缠绕以魔息,也是很难分辨的出来的罢?想想看不朽,他……”
  
  提到心中郁结的那个名字,百里逐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金蝉现在已经烧尽了吗?”末了,他问。
  
  她摇摇头,“或许是。又或者,是魔尊的生命被菩提夺取了。灯芯这种东西,只要点着火,终归是要燃尽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想燃烧的久一点,也只有……相互夺取生命了罢?”
  
  楚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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