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回忆起之前的些许片段,咂摸着此刻不是在意这个问题的时候,百里藏刀这才定下神来打量着两人眼下的处境:周围的布置倒像是在城镇的客栈之中,原本树林中出现的鬼傀儡和红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迹,若不是先前断断续续的记忆,他只觉得自己是睡了长长的,长长的一个觉。
梦里还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是从来未有闻过的馨香……
肩头还有些僵硬,他扒拉起衣袖,被红衣女子招来的毒蛇所咬伤之处都已经愈合,身子也再没有不适;再看身边的人,除却了脸色有些不好以外,并无更多的皮外伤。
只可惜意识只停留在见到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出现,旁的,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小江……你说,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
“说什么胡话?当然是活……应该是……貌似是活着……吧?”江笙撑着脑袋从被褥堆里坐起身来,脸上的绯红还未散去,直勾勾看了百里藏刀片刻,猝不及防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拧。见他痛得裂开嘴,她才长长叹了口气,随即整个人瘫软下来,喃喃道,“逐笑姐不见了,楚公子不见了,这下好,连柔卿也不见了……”
不甘心地又四下望了一望,确实没有了那只巨大黑獒的踪迹——怕是叫那些鬼怪捉走了罢?若是柔卿在她与百里藏刀的眼皮底下被那女人生吞活剥掉,她怎还有脸去面对因为自己与百里逐笑走得亲近,而总是一个人生闷气的楚四歌?
百里藏刀听她一番嘟囔,倒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想自己的事情,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江笙沉不住气,便戳了他的手,小脸上尽是愁绪,“依我看,我们既然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定是被那女人给活捉了在圈养着……只要没那些毒蛇和鬼魂,我们就还有机会逃跑……说起来,楚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的会有这般可怕的仇家?藏刀哥,你怎么都不说话?可是想到什么主意了?”
“不如你,你再,再……抱我一会儿罢……”
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身子紧绷,双手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里放,如此局促的感觉还是头一回经历。而这份懵懂似乎从遇鬼的那天这家伙旁若无人地抱住自己时,就开始默默在心中扎下根来;眼下昏迷了这么许久,那粒种子竟是在他无法掌控的情况下,呼啦啦长成了株碧绿小苗。
目光一抬是江笙一张清秀的脸,目光一落却是人家一身儒雅男装——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为什么看见江笙与自家小妹走得亲近时自己的失落感是源何而来:不是因为天上星星似遥不可及的百里逐笑,而是因为每天陪在自己身边喝酒的逞强少年不再愿意陪他。
但江笙是个男的啊。用眼睛看就知道啊。
“啊?”江笙眨眼。
“小江,我是说,你再多抱……”心中的悸动被理智一下子压下去,百里藏刀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扇灭了心中疯狂而不可理喻的念头,嗔怪道,“咳,我犯什么傻呢?脑子,脑子真是晕掉了!”
可是,刚才怎么会忽然就……
带着歉意看着被褥中探出头来的“少年”,就像是只躲在草丛中惊恐张望的小兔子。百里藏刀愈发觉得自己是只不怀好意的饿狼,愧疚和自责一下子涌上心头,瞬间却是更像将满脸无辜的江笙揽进怀里来。
男的居然对个男的起了歹心,百里藏刀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正当内心受着万虫啃咬的大男人露出如同咬碎了黄连一般的表情,房间里紧阖的两扇木门忽然间从外被人大力踹开,一黑一白两抹身影突兀地闯入了床上两人的视线中,定格的那一瞬,四目交接中竟是相顾无言。
江笙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指了门边二人道,“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警觉地在房间中的每个角落,楚四歌沉着声音,“是我寻着气味找着的。”
“气味?”从方才的尴尬中解脱出来,百里藏刀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强扯着笑容与几日未见关系稍显舒缓的二人开着玩笑,“哈,真不愧是狗王……”
“……是魔族的气息。”
不去理睬男子的玩笑,楚四歌眸子一如既往带着些许戾气,鼻翼翕动,直到确定了屋中残存的气味来自一个对自己不构成威胁的家伙时,才递给百里逐笑一个安心的眼神。
瞥眼间又见百里藏刀与江笙二人手臂上都有一道浅浅划痕,看得出是新伤,并无太多痛楚,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可他却清楚这印记是某个男人惯用的取血手法,心中不禁更加笃定几日来究竟是谁关照过这二人。
百里逐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见两人皆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由疑惑道,“你们没有去翟家村东边的林子里藏起来么,大哥,你与小江怎会住到客栈里来?还有小江你,不是……被通缉了么?前几日官府还在四处抓人呢,若不是我与楚四歌引他们离开翟家村,只怕眼下……”
“咦,小江被通缉?为什么?”
“啊,不,没什么……约莫是什么时候惹了乱子吧!”江笙胡乱搪塞,生怕被他识破身份。
且不说江笙此刻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一个不小心走漏风声就会惹上大麻烦;自己似乎也没有留下银两给百里藏刀,他们没有理由能大摇大摆住进客栈,百里逐笑想了想又道,“这里可是离翟家村几百里远的茶都,我与他在翟家村找了许久也不见你们的踪迹,又联系不上柔卿,只好顺着他的魔息御剑一路寻来了这里……”
她扭头望一眼楚四歌,希望得到他的应和。
“我所寻并非是柔卿的魔息。他的力量一向微弱,还不足以留下踪迹叫我来寻,我是寻着……啊啊,算了……总之找到了就好。”纠正着她的错误,楚四歌双手抱肩,片刻又问,“你们可知他去了哪里?”
“比起这个……楚公子你的手,已经全好了么?”记得相遇之初,这黑衣男人的右手是无法活动的,江笙眨眨眼,暗暗想着这几日里那二人定是历经了什么不寻常之事。
但见百里逐笑与楚四歌皆没有告知的意思,她心下了解便也不再多问,只将那日五人分开后的遭遇向二人说起,从提着人皮灯笼的鬼傀儡到那自由操控毒蛇的红衣女人,“待我与藏刀大哥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小江……小江便不知了,至于柔卿去了哪里……”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好像还有个波斯人在呢。”百里藏刀扬起声音,“我与小江都是他救下的,把我们救到茶都,安排我们住这客栈的,也一定是他!他能救我们,也一定能救小娘子……说不定,小娘子是给他救走了呢!”
柔卿。口中低低念了一声,楚四歌倏然垂下头来握紧了双手。
百里逐笑见他那般压抑的表情,不由伸手握住了他拳。
关切之意慢慢从她的掌中渡来,楚四歌眸子的怒火这才褪去了三分,忽而朝了房间一角瞥了一眼,冷声道,“幽冥王荣轩,出来。”
魔王的声音清冽而低沉,透着不可抗拒的盛怒。
隐隐感受到屋中急旋的气流,仿佛已经听到了幽冥王“哎呀呀”的尖细嗓音,百里逐笑立即招呼了百里藏刀和江笙二人起身去屋外暂避。
百里藏刀本是不愿,只望着楚四歌略显肃穆的背影发呆——那个他向来不去深究的男人,此刻叫他不得不去在意。
沉默了片刻,他向百里逐笑投去询问的目光。
“对不住了大哥,瞒了你这么久,也把你们卷入不该有的麻烦中来。”知道瞒不过的白衣少女叹了口气,拉住了江笙的袖子,正色道,“我会将我与楚四歌的身份说给你们二人听,不过作为交换……小江,你是不是也该将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要解释很多东西,有点索然无味了,算是转折吧。
勿喷。
大家要在平静中寻找亮点:比如,藏刀大哥。
☆、惊鸿错落【下】
江笙只觉得腿软——早知道百里逐笑是修仙之人,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是流川侯云欺风的女儿;早知道楚四歌是魔物,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是魔域宗主,未来的魔尊;早知道百里逐笑与楚四歌之间的关系微妙,却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才几日未见,这二人倒成了对准夫妻,指不定已经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吞了口口水,她低头想了想,继而又吞下一口口水。
稍稍消化掉一点这爆炸性的消息之后,她还没来得及通过肢体上的言语来抒发内心澎湃的感慨,百里藏刀便一下子扶住立柱,痛心疾首道:小妹,大哥这才几日没看着你,你,你就……你就失足了……
百里逐笑冷着眼心底问候了百里藏刀一声混账,被一筐子糊涂事愁得也没了心思再去与两人解释她和楚四歌之间的事,只对着江笙皱了皱眉,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那少年装扮的千金小姐扼住了手腕一阵猛捏。
“逐笑姐,算是我求你,我的事别与藏刀大哥说太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江笙好容易才将她拉到避开百里藏刀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引来了官兵不说,还害得柔卿因为我而不见,我,我真是……对不住你们……”
“小江,你为什么会被官府通缉?”她美眸清扫。
眼见自己女子的身份是再瞒不过,江笙紧握的手松了一松,“我,我是当今丞相家的女儿,本是要,是要嫁给皇帝做妃子的……逐笑姐你是修仙之人,在尘世中走动也不会多问朝廷中事,自然是不知道的,江笙此番从家中逃出来,正是因为不想入宫为妃……”
百里逐笑点了点头,想着她是丞相的女儿,自己是流川侯的女儿,撇开凡人与修仙人在年龄上的差距,这身份上,倒是差不了多少——索性犯不着整那套规矩向这她行礼问好。
“我跑了出来,家里便没法子给皇帝一个交代,这才调动了人马来找我。那日在翟家村边的林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我是觉得,这几日流川之上,要来捉我去领赏的人,怕是要越来越多……”
她说着,头慢慢低了下去,极为不自在地扯着衣角。
那是为了一些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情而烦恼的表情。
“当今的皇帝……就那个叫杜什么来着家伙?算起来,也该有三十多岁了罢?你不愿嫁,倒也可以理解……”白衣少女想了想,没有后面的话说出口:虽然治国有方,听说生活作风不大好——光有封号的妃子就有好几百个,三宫六院加上使唤的宫女舞姬,花在女人上的心思是远远超过了江山社稷。
她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不问朝堂之事。
即便是享有着皇帝赐给封邑的云家,也不会轻易插足朝中事——仙魔妖鬼眼中的天下,与凡人眼中那是大大不同,江山易主改姓,与它们没有丝毫干系。
宽慰的话并没有延续下去,血液里滚动的责任感令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可对方毕竟是皇帝,你若不嫁,你们江家……且不说旁的,你就是逃,又能逃去何处呢?流川之上莫非皇土,皇上若真有心要你这个人,总有一日会找到的,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要安分入宫?”
“逐笑姐你说的那些,我也曾想过。我此番离家,一是想赌赌运气能不能逃掉,倘若命中真有此劫,我江笙倒也不是不能面对……只希望能寻到一味丹药,能叫一个人爱上自己本不爱的人。”说到这里,江笙的脸稍稍红了一红,虽是男装打扮,却生生叫人看出几分女孩子家的生涩来,“江笙知晓沉渊派中有很多得道高人,绝世医者,倘若逐笑姐能弄到那种的丹药,一定要给我一粒,江笙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百里逐笑脸沉了一沉,道,之前便与你说了这药损阴德。
她的声音刚落,眼前的儒生装扮的少女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心一紧,百里逐笑忙要去扶她,心里却不是个滋味,直言道,“江笙,你向我要那丹药,无非是想要如今圣上专宠与你……这种事,这种事你要我如何帮你?你的夫君是皇帝,他不只属于你一人,他……”
“不,不是的!逐笑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为了得皇帝专宠,也不是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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