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局棋……”
“本侯向来是个愿赌服输之人。”他微微笑,“输了便是输了。”
从纠缠的黑白二子中收回目光,楚四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欠了欠身子,声沉若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会好好待逐笑,绝不相负。不过,晚辈此番来去匆忙,又遭了奸人的暗算,着实狼狈,更未来得及备上体面的彩礼;他日定将正式登门提亲,彩礼如数奉上,还望侯爷海涵……”
云欺风抬袖示意他不必多礼,黑眸淡淡一扫,“魔域三王之争若能早些有了断,让我流川生灵少受牵连,便是最好的彩礼了……小黑,你可懂我的意思?”
微微摇了扇子,他抬手在楚四歌的额前轻轻一弹,“我啊,只是想不到,当年那个为了一把剑跟在我身后走了一路的小男孩,眼下倒是一表人才了,很怀念呐,那个时候。”
楚四歌惊愕抬起眸子,额前的发轻晃,“侯爷……还记得?”
“哦呀哦呀,我又没有老糊涂,小黑这么说,我还真是伤心啊……呜呜呜……”故意把扇子啪啪拍响,云欺风佯装生气地抹着眼泪,眼角笑意却毫不留情地昭然狡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一把剑,倒是连女儿都算作饶头送给了你,好伤心,好伤心……”
镇定。这个时候更要镇定。
虽然一遍又一遍暗示着自己要冷静,要沉着,百里逐笑还是无法克制一句盛满怒意的话从口中溢出,“等,等一下!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这么,就这么随随便便……我好歹也是个尚在大好年华姑娘家,就成了,就成了你们一盘棋的筹码么?爹,你有没有问过娘的意思,你就不怕她,不怕她……”
痛定思痛之后,她绝然出声扬了家丑,“不怕娘打死你么?”
不知为何,楚四歌竟是浑身颤了一下,折服于寒倾夫人的勇气与魄力。
并没有因为少女没大没小的责骂而有丝毫不快,早已习惯于母女二人压迫的流川侯敛起心碎的表情,平平静静道出句话:你娘一定会答应的喔,霜绯,你已经八百四十二岁了。
*
永远不要打探修仙之人的真实年纪,特别是女人;否则,她们一定会让你哭得很有节奏——沉渊派上下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至理名言”。
当有着八百四十二岁高龄却顶着一张十八岁少女面容的百里逐笑掰着指头细数自己这辈子的烂桃花时,所有从身边飘过去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会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呦,那不是无人问津的准掌门吗?
自从很多年前宣称自己喜(。。…提供下载)欢上爹爹曾经的情敌随后被一巴掌呼了后脑勺的遭遇来看,找到个乘龙快婿确实是当务之急。
其实她提出的条件也并不苛刻,只要门当户对就好。
然后流川侯的第二个巴掌随之呼来:照这个条件去找的话,流川之上大概是没有了。
犹记得倒也有其他修仙门派的年轻男子登门想与云家攀一门亲事,她却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机会都没有——还没有见着面,便被自家心高气傲的爹爹客客气气笑着扫地出门,为此,云家上下也曾得罪了不少仙友。
只因为回绝的人是流川侯,丢了颜面的旁人敢怒不敢言,一来二去的,也就无人再来问津了。人都道,没两把刷子的家伙做不了云家的姑爷;可是据知情人士透露,没他。妈。的三四十把刷子,云小姐的脸你都见不到。
她曾经无不纠结地想,那除非是千手观音变了个男人来,自己才能嫁出去。
云欺风此刻意思做女儿的也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清楚,那可是铁了心是要把她给打发出门——百里逐笑心中却一阵暗波涌动,愈发觉得世人说流川侯是只老狐狸这句一点都不假:要杀楚四歌的人是他,如今顺水推舟做了好人的家伙也是他,自己到成了无关紧要甚至可以随意送出去的棋子了……
“霜绯若是不愿的话,爹作为堂堂流川侯,岂不是要失信与魔族?再说了,小黑一表人才,待你也算有心,就算是要‘嫁去魔域’,你将来也是魔尊夫人……这与流川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想你娘亦不会反对的呐……要不要考虑一下?”
“嫁去……魔域?侯爷,这……”楚四歌始料未及。
“怎么,难道小黑想要倒插门?甘愿顶着巨大社会舆论的压力在我云府之中白吃白喝一辈子?”懒懒散散地挥了扇子,云欺风一副不大高兴地模样,撅起嘴又用袖子假意悻悻抹了抹眼泪,“我这个做爹的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啦,只是,不知道魔尊那里放不放人……流川人多口杂,小黑要是执意要入赘我这简陋的云府,不知道沉渊派前百名弟子日后要如何评论喔……”
见识了流川侯无比虚伪的动作和那些无比温和又无比刺耳的话,楚四歌苦笑着摇头,“晚辈自然不会给您和寒倾夫人添麻烦。”
百里逐笑只觉得词穷,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静下心来又想了想,只觉得万事定不会想她想的那般简单,云欺风刻意指明了“嫁去魔域”,隐隐之中倒是能咂摸出几分他的用意。
于是她倔强扬起脸,一把握了楚四歌的手,扯着他往外去,“只要娘也同意,我听你的话嫁去魔域就是了,爹你就不必再多说了……我有些话要与这家伙单独谈谈……”
望着消失在门外的黑白两抹身影,坏心眼的流川侯适时笑出声来。
“棋盘上所向披靡的常胜将军,居然也会有这般落魄的时候?”书房隔间的珠帘被纤纤玉手拨开,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从其后走出,清浅如月色的美眸淡淡扫了眼棋局,忽而道,“我一个不精棋艺的之人都能看得出此局你漏洞颇多,且不说这黑白二子尚且势均力敌,以你的走棋套路,只怕翻局也不过是转瞬的事情罢?”
来者着一身白色九重华纱裙,繁复精致,逶迤及地,透着暗花的白纱层层叠叠间宛若盛放牡丹,雍容贵气;而那绝色女子面上却是一副淡漠神色,剪水双瞳像是与生俱来便带着寒气,稍有妖娆,却绝无媚骨;乌黑长发只简单挽做一个发髻,插了些许珠花坠饰,悬在耳边的银色流苏垂至肩头,竟没有女子白皙光洁的肌肤更叫人目光流连。
这举手投足间尽显温软内敛的女子,正是流川侯妻室九尾天狐韩亦幻,世人称寒倾夫人。
几步走到云欺风的身边,抬手替他抚平领口的貂裘,分神之际却身不由己被他圈在怀中。
“是呐。”男子两瓣薄唇旁若无人地在女子耳鬓厮磨,吞吐着撩人的气息,好似一夜未见便想念地紧,丝毫不客气地喷涌着对夫人的涓涓爱意,“往日里宁可输人都不肯输棋的流川侯,怎么今儿偏偏就甘心认输了呢?真是奇'。kanshuba。org:看书吧'怪……”
“倒是苦了霜绯……”美人轻叹,“你若要留心魔域的动向,寻个魔族去问便是,何苦非得叫自家女儿去犯险?再说这楚姓魔物……他……他倒确实风度翩翩,内敛沉稳,也不怪霜绯会喜(。。…提供下载)欢他……”
“玉不琢,不成器。若要叫她来执掌沉渊派,这情劫,难免要渡的。”云欺风舔了舔干涩的唇,笑眯眯吻上怀中美人的螓首,“与那姓楚的小子下了一宿的棋,可是苦煞了夫人……要不要为夫今晚好好补偿你一下,嗯?”
作者有话要说:爹妈又出来抢戏了,还是尼玛暧昧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心照不宣【上】
一直将楚四歌拉进自己的房中,关紧了门窗,百里逐笑这才抬袖擦去额上细密汗珠。
深知云府不比在尘世,流川侯给人的压迫感与楚四歌相比绝非一般。
即便那是自己的父亲,可系着流川之上数以万计的妖仙,他看似无心的每一步,都足以撼动流川千百年来的盛世安宁。
而如今她与楚四歌竟成了天下棋局中两颗重要的棋子——当年流川侯执意迎娶妖女,已然在修仙之人中掀起轩然大波,妖仙二族几近要厮杀而起;如今他又要将女儿许配给魔域宗主,只怕不知又要招引多少旁人的口水。
她抵在木门之上,垂目惋惜,浑身都酥软无力。
即便是有那么一点点欢喜的,却也很快淹没在对未来的恐惧之中。
她不会不明白云欺风示意她去魔域的用意:只要楚四歌讨了便宜乖乖回到魔域,百鬼魅王与幽冥王自然也不会再在流川逗留,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各个修仙门最为派紧张之事——这一切的好处,代价不过是个她……多划算啊。
要为流川安宁做些什么——身为流川侯的女儿,这种觉悟她早已就。
就像自己的娘亲会为了妖族的安宁,与心爱之人分开,被迫嫁到云府中来——可又有人道,爹娘二人是历经许多坎坷才终成眷属的。这样的事无法亲口去问娘亲,她只能在他人的叙述中,一点点猜测着爹娘的过去,比旁人更加在意那只仍守在凝冰谷中的狼妖弗惑。
眼下这样要靠婚姻维系的重担,竟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你没事吧?”见少女的脸色并不算好,楚四歌上前一步,深深望进那双令他无时不刻去想念的黑眸,“我知你在想些什么,不错,我棋艺不精,那局棋流川侯步步相让,即便嘴上说输棋,可棋盘上白子气势分毫没有输给黑子……我没有赢,你若不愿下嫁到魔域,我亦不会勉强。”
百里逐笑推开他,摆了摆手。
身边的男子英俊挺拔,除却无端毒舌和难掩的暴虐本性,他对她着实是温柔细心的。只是一想到出嫁这回事,她的脸便微微红了起来——要算计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何等容易;可要算计一个枕边人,又是何等困难。
“我嫁。”抬眼见楚四歌怔神,她又道一声,“我愿意嫁你。”
“随我……回魔域?”
“是,随你回去。”笃定一句,她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想我云霜绯自诩聪慧,千方百计想法子探你的底,千方百计医你的毒,千方百计劝你回魔域……却独独没想到到最后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当真是失策!果然还是我爹比较厉害一些,只这一招,便叫你我二人都各退了一步。”
你得佳人相佐,有云家做后盾,三王之争必然稳操胜券,魔尊亦不敢再借蛊毒一事多方为难;我得流川安宁,身在魔域之中,一来可以察觉魔尊的动向,二来又得以借流川侯威名震慑众魔,对云家而言,不失为一箭双雕。
只是楚四歌听她言罢,并未露出舒心的表情,眉宇间的愁云更重。
如果可以,他绝不想带她去往那片黑暗。
“能不能告诉我,你与我爹赌了什么?既然我是赌注,想必你所言之物,也是分量颇重的东西,我爹才会这般坦然把我推出去罢?”
双手不知放在哪里,百里逐笑想了又想,索性摸了摸楚四歌的脸,指尖触到他沾染着戾气的眼角时,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心里却是复杂且微妙的喜悦:真好。他是她的东西了,这样想来,真好。
“我的命。”分毫没有迟疑,他回答,“若我输了,命留给你们云家。”
“你……”
“这条命,是我欠你的。我知你爹在意我的身份,也知他心念着流川生灵的安危,并不希望有我这样危险的魔物存在在流川之上——所以,对于这样的筹码,流川侯自然也满意。啊啊,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四歌,你棋下得很好么?”
“……尚可。”
“你难道未听说过我爹的棋艺天下无双么?”
“听说过。”
“那你还敢……”
“只要有一丝得到你的可能,我愿意去试一试。”
“……混,混账!就,就会乱来……”
“啊啊,因为一个‘喜(。。…提供下载)欢乱来的混账’去试毒草的人不知道是谁?你这般固执就不是乱来了么?”拉住赖在他脸上不肯移开的手,楚四歌忽而漾起微笑,强硬地将矮了他近一个头的纤细少女钳制在怀中,闻着她身上隐隐的香气,他低吟,“真的是……许久未用两只手来抱你了……”
装的太久太久,连他自己都要为自己可怜起来;装的太久太久,只能用少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