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等着无聊,在水榭内来回走动,说实话她也不敢到处走动,尚家远比她想像中要复杂,独善其身的最好法子就是小心谨慎。
她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看,左右搜视一圈,没发现有异常。她试着走出水榭,踏上九转曲桥,离岸边越来越近,对面牡丹花树荫动了动,一个少女的面孔半遮半掩露出来,失魂落魄走向她,下死眼盯着忆君。若那目光有灵气,绝对能探看到忆君的五藏六腑。
忆君止步站在桥正中,看向对面的女孩儿,和她差不多一般大,同样顶着白得过份的脸,眉眼如画,凤眸汪秋水,肤色胜堆雪,樱唇小巧,鼻挺且巧,也算是她见到最美的女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柳家表小姐。
若说世子夫人挑的地方也没错,此处靠近她自己的院落,位于国公府中轴线偏西,柳嫣然的院落又在东面,两边不会有交集。可柳嬷嬷在国公府足足住够八年,国公府内又是两头为大,以老国公派系绝对上风,打点一点动向柳家主仆毫不费力。
忆君甫一露面,就有好事的奴仆跑去向柳嬷嬷报信,柳嫣然一早听说过表哥身边有个得宠的侍妾,经过几日调养她也勉强能下地走动,非要亲眼见过表哥喜欢的人,也好输得心服口服。
主仆两人一合计,匆匆穿好衣衫偷着来到湖边水榭,合该她们运气好,世子夫人前脚去看女儿,她们后脚到,躲在花树下不出声。
两个女孩儿隔湖相望,一个弱不惊风,另一个也是大病初愈,论美柳嫣然更胜一筹,忆君胜在大方无矫揉。
忆君瞧过一眼后转身回水榭,柳嫣然的目光能生吞活剥她,头一回见面却似结下生死冤仇。
“站住”,柳嫣然不知从何冒出胆气,厉声喝令。那个女孩她见过,曾在城门下骑着纤离,身边有尚显和另外一名亲卫跟随,凭着直觉,柳嫣然当时心中就有疑惑。
什么样的货色,也配留在表哥身边,靠着攀附亲卫接近表哥,真是其心可诛。
忆君不回头,径直走到桌前坐前,她也不怕柳嫣然会冲过来,水榭里有阿苒几个侍婢,另还有世子夫人的心腹们,岸边不远处曲四郎带人一直守在左右。
别人爱慕尚坤是她的事,忆君始终不愿陷在女人的争斗中。
忆君不回应,柳嫣然满腔怒火无处撒,怒火撒在冰面上,反正烧到她自己。表哥凭什么看不上她,偏要瞧上一个朝三暮四的女子,而且生得不比她美,更是带着一身病态,难道只是因为祖母和老国公的原由。
她在那里轻跺脚,眼泪已经不争气流下,准备前往水榭找忆君理论的,也被曲四郎带人拦住。
男女授受不亲,又顾忌是在国公府里,曲四郎拿臂横档在当胸,态度坚决,话说得极婉转,“表小姐请回,夫人身子不好,不耐烦见客。”
夫人?柳嫣然抬起泪眼,心中更加生恨,凭什么别人能做表哥的夫人,她却不能。
“表哥当真瞎了眼吗?”她茫然追问下人,手指着对面的忆君,“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人,怎能配做夫人。”
在场的人受惊失色,曲四郎更是沉下脸,毫不客气道:“表小姐请慎言,你请回罢,别耽误小的当差。”
见一帮亲卫护得紧,那边世子夫人的心腹也是如临大敌,生怕柳嫣然和忆君当面起冲突,别说她们,连累得夫人也要遭秧。国公府的下人们见风转舵,一蜂涌过来说好话劝柳嫣然回房,逼得她不得不后退到花丛中。
心中无限委屈,柳嫣然拉着老嬷嬷的手抽抽答答哭不停,哭她自己命苦,也羡别人好运道。
合该柳嬷嬷倒霉,她也是一心想为主子出口恶气,也为自己发泄这么多天受的冷遇,全然不看当下的形势,尚家人立等着将她两人扫地出门,许多人已经开始落井下石,口不择言:“什么夫人,一个没名没份的娼妇,也值得姑娘生气上心,走,咱们。。。。。”
一道剑光飞射,柳嬷嬷后面的话嘎然而止,剑刃削下她的一只耳朵,稳稳扎在身边大树上。摸向半边脸都是血,她张口用力呼吸,像有人扼住她的脖子,死命在挣扎,身子瘫软无力向后仰去压倒半边牡丹花树。
几个胆小的侍女惊呼出声,柳嫣然花容失色,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扑倒在柳嬷嬷的身上痛哭。
忆君听到那边老奴的恶语,全当耳旁风,背过身听到一阵喧闹和哭泣及有人惊呼郎君。她转身时尚坤神色幽幽已站在面前,扳起她的脸,手下轻柔为她抚去耳边碎发,“跟我回家。”
尚坤气势全开,利眼扫过去,下人们噤若寒蝉,阿苒磕磕巴巴请罪,求郎君宽恕,身子抖如筛糠。
忆君轻扯他的衣袖,尚坤露出笑容,算是放她们一马。
世子夫人抱着磕破头的小珍娘闻讯赶到,扫一眼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嫣然,对着面黑如墨的小叔赶紧陪罪:“都是阿嫂不好,没看好阿圆妹妹。”
尚坤原本的不快在看到侄女的伤势后,也化为乌有,从袖中掏出一瓶疗治外伤的药,递到小珍娘手里,“让你阿娘给你敷上,不能留下疤。”
他语气轻柔,罕见露出怜幼的一面。
小珍娘眼角挂着泪珠,似懂非懂点点头,把弄手里的药瓶,费力想拔开软木塞。
“阿嫂,此药有奇效,事后三天不能见水。”尚坤说话历来无废语,只说出药效和该注意的事,“我再派人送来生肌膏,珍娘头上不会落下疤。”
说着话,他拨起阿圆的额发,那里光洁如初,微笑指给阿嫂看:“阿圆上回磕破头,用的正是这两样药,一点疤也没留下。”
也不知他在夸药膏,还是炫耀阿圆。
世子夫人原本绷着的弦放松,有心情调笑几句,哄得女儿破涕而笑。
尚坤难得有耐心也逗侄女,边对珍娘说话观察阿圆的神色,手下轻轻搂着她的腰肢取笑道:“你瞧,才半天不见,又变小了,及不上珍娘懂事。”
他又来了,忆君过滤掉耳边的哭声,也不去看不远处斑斑血迹,无辜被人恶语相加,她气恼之余更气尚坤。
全因为他,她才会受飞来横醋波及。抽回自己的手,她寻借口:“晚上要服药,我想先回去。”
国公府事非之地,忆君盼着以后都别来。
“咱们现在就回。”尚坤对这里也是毫不留恋,揽臂抱起阿圆大步向外走,叮咛世子夫人一句:“阿嫂,你再忍两日。”
世子夫人含泪点一下头,她明白今天正堂内事关众大,太公公一但众叛亲离,她要先下手为强,争来府里权/柄。
正厅内依旧唇枪舌战,尚坤心系祖母,俯身耳语道:“阿圆,你在车里等着我,接上祖母一起回。”收获小阿圆薄怒轻嗔,他故意失手要把她扔到地上。吓得忆君搂紧他,气不过,在他脖子处用力掐出一道血痕。
柳嫣然抬头恰好看见那个女孩冲着表哥瞪眼,神情不快。她下意识推柳嫫嫫,那老奴吓的晕死过去,大小便失禁气味奇臭。
尚家的仆妇侍女们借口端水取药,全散了干净,只余两三个老实的侍女守在柳嫣然身边,也都年纪太小不顶事。
得不到老奴回应,柳嫣然才醒悟只有她自己,鼓足勇气她大喊表哥,远处高大的身影对怀里的人笑着说什么,不曾回头。
柳嫣然的眼泪洒落如雨下,半跪在地上,裙摆泡在阿物中,喃喃自语呼唤嫫嫫。
柳嫫嫫至此再不曾开口说话,少了半只耳朵,人也变成哑巴,人更变得怪戾难缠。
别人都传郎君出手偏了,那刁奴才有命。曲四郎一干亲卫不能认同,郎君从来没有失手一说,八成是怕吓到阿圆手下留情,再者,杀那种货色还嫌脏手。
第48章 平安团圆
一回到车上,忆君小声请求:“郎君,不如我先回去。”她眨巴眼睛看向他,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引起注意。
尚坤手一滑将那只小猫爪握在手心里,故意沉着脸,“不许。”
“我还要服药。”再放柔声音,忆君不屈不挠,拿身体做借口,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从老国公再到柳家表小姐全透着古怪,还有那个被尚坤削了耳朵的老奴,拿狠毒的眼神看着她,光想一下心里很不舒服。
忆君原想着,尚家人口少,家里几代全是嫡子,又没有庶出、姨娘一类子,一家人应该很和睦。如今一瞧,也不尽然。
尚坤终于笑出声,眼角弯弯,转头一想也对,国公府是祖父的地盘,尚召阳一日不倒,局面无法扭转。等会儿他一忙起来,真是顾及不到阿圆。
阿兄、阿嫂已见过,在下人面前也亮了相,该让阿圆回去。至于柳氏主仆,尚坤确信她们不会再来骚扰阿圆。京城第一美女的孙女,跟个草包一样,也不知祖父的心上人哪点强过别人。
“好”,尚坤痛快应下,吩咐车外的曲四郎等:“护送夫人先回去。”
忆君在旁笑一下,她真是太容易满足,一点小事都能开心。
阿圆开心,尚坤心里也能投进阳光,他抵向她额头,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话:“阿圆,回头我送你一份大礼。”
他离得太近,呼出的气吹到忆君的脖子里,痒痒的,她不由缩一下头,只断断续续听到送什么礼。
尚坤坐直,神色庄重,脉脉注视着忆君,看过两眼后,跳下车,听他问道:“阿显一有消息,立即禀告。”
说起尚显,忆君是有几日没见到他,这两天都是曲四郎带人守在院子里,另外还有几个亲卫也有日没见了。
“夫人,喝口茶。”
阿苒手捧白玉浅盅微微发着抖,从刚才的受惊吓中没有完全走出来,在郎君心中从没把一个奴婢放在眼里,前些日子红芍几个的下场就在眼前,刚才她真是被吓得不轻,简直命悬一线,多亏了夫人那一下救场。
忆君接过茶的同时,听见一声多谢,她莞尔一笑,示意不用客气。柳家主仆又把她没怎么的,只不过说了几句过份的话,说是冲着她,还不如说她们冲着尚坤身边的人。
“表小姐生得那么美,郎君为何不喜欢。”回到聆风院,忆君才追问屋里几个侍女。
知道郎君和大长公主不在府里,侍女们说话微微能放得开,除了阿苒,另外还有个伶牙俐齿的侍女,抢着说道:“表小姐的祖母是老国公先前的未婚妻,虽说两人退了亲,听说老国公一直念着旧时的心上人,而且这表小姐相貌像足了她的祖母。”
“哦”,忆君明白,定是老国公一直冷落晋阳大长公主,又把一个像自己旧时恋人的女孩儿养在府里。心底扎针,任谁都不高兴,何况是公主。
直到掌灯时分,仍不见尚坤回来,忆君用过饭早早睡下,夜半梦正酣人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她差点喊出声。
屋里黑漆漆的,侍女们也不知去了何处,耳边尚坤气息微粗,双臂用力箍紧她,忆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凭着直觉猜测,尚坤好像又犯病,就像上次在正屋,万一她动了,又被他给甩出去,太不划算。
“郎君”,她试着小声呼唤,他没有反应,仍着搂得她紧紧的,令人透不过气。
夜深人静,更漏滴答声听在耳中格外醒目,忆君一点点等待天明,等待尚坤恢复理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变,手脚四肢变僵直,半边身子也麻木失去知觉。
“尚坤”,她换个称呼再试。
尚坤出的汗打湿她身上的小衣,时间漫长,她的等待就像是苦捱,闭上眼睛睡着一小会,再醒来那人仍是搂住她不放,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是能听见牙关紧咬的声音。
忆君想起最后一个称呼,试着喊他一声:“平安奴。”
她的语气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尚坤大概也能听到吧。他微微动了一下,换个姿势却将脸埋在枕上,铁臂放松,过了许久,整个人才完完全全松懈,呢喃一声:“阿圆”
危险终于解除,此时天刚蒙蒙亮,忆君小心翼翼准备溜下地去净室,听到尚坤再次呼唤阿圆,她下意识答一句我在。
原以为他醒了,忆君凑到跟前一看,尚坤双目紧阖纹丝不动。前面紧张没发觉,他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借是天边才泛起的白光,可依稀看到尚坤身底下一大片深紫红,浸湿夏日床上的艾青色被褥,伸手摸过去,半边濡湿。
从梳妆台上挑出一根长金钗,轻轻戳向尚坤的胳膊,他没有反应。确信不会受伤害,忆君解开他的衣衫检查,仍是旧有的伤疤刀痕,没发现有新伤。
做完这一切,她为尚坤盖好被子,从净室从来后,抱过一条薄毯倦在独榻上补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却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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