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抬头望天，时候已经差不多了，登上了他的黄金马车。
赫尔墨斯也跟了上去，不放心他就这么上天，即使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黎明女神打开了通往天路之门，阿波罗扬起缰绳，六匹神马展开翅膀冲向天际。
爬坡的路依然崎岖，考验着神马的体力，更考验着操纵者的毅力和耐力。
赫尔墨斯紧抓着车杆，十分紧张地盯着阿波罗——他全神贯注地望着远方，似乎没看见自己的目光。
这张脸，还是和从前一样，充满了朝气和阳刚。
不同的是，以前他总爱轻浮地和自己调笑，现在却渐渐少了……
赫尔墨斯突然惊觉，阿波罗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笑过了。
虽然还是不变的容颜，眼中却饱含了岁月累积下来的沧桑。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赫尔墨斯的眼眶有点儿热，赶紧转过脸，不让自己的视线再停留在他脸上。
阿波罗一边控制着神马前行，一边计算着花掉的时间。
每一分一秒都必须精准，真是快一点慢一点都不行。
在艰难的行进中，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随着马儿们的声声嘶鸣，金色的马车终于在正午时分登上了天之顶端！
来到了相对平稳的宽道上，阿波罗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蓝，和第一次的兴奋相比，这一次，赫尔墨斯的心境却是温暖而平静。
“再次回来，感觉真好！”
“是啊，已经过了两千多年了，可感觉就像昨天刚刚来过……”
身边的银河依然星光熠熠，星座的守护神们都在各自的家里。
只是白天太阳经过的时候，他们都在休息，晚上才出来嬉戏。
赫尔墨斯又往下望去，和天上相比，人间可谓是翻天覆地。
碧绿的森林渐渐被褐色的沙漠所代替，都市里的摩天大楼，人类的骄傲，现在看来却比针尖还渺小……
赫尔墨斯和阿波罗，各自看着风景，似乎满怀心事，却又无从说起。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从沉默中过去。
“抓紧了，我们回去吧。”
“嗯，好……”
马车攀过了顶点之后，开始往下走，马儿撒开了蹄子，速度越来越快。
这时候的阿波罗要控制好速度，不能让它们放任性子乱跑。
突然一个加速，差点把赫尔墨斯甩到外面去。
幸好阿波罗一只手及时伸出，将他拽了回来。
“谢谢……”
“嗯。”
阿波罗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连回头看一眼赫尔墨斯都没有。
但是赫尔墨斯知道，他的心思，一直都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马车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往下跑，带走了一天的光阴。
最后，冲过了染红的晚霞，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能够顺利回来，阿波罗感觉十分舒爽：“看，我英雄不减当年吧！”
赫尔墨斯却只是淡淡的笑，半晌，才问道：“阿波罗，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阿波罗缓缓地收起了笑容，对赫尔墨斯正色道：“赫尔墨斯，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今天坚持要巡天，就是为了证明给我看？”
“是呀，你安心地回去吧。”
终于可以回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赫尔墨斯听到这句话，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早说过了，不必为我的伤内疚。我以前也伤过你……大家就算扯平了吧。”
赫尔墨斯点点头：“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嗯，我会的。”
没有拥抱，没有眼泪，只是一句简单的道别。
赫尔墨斯转身的时候，阿波罗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直至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独自被夜色吞没。
第二天，赫尔墨斯告知宙斯自己要回冥府了。
和阿波罗的平静不同，宙斯又是惋惜又是挽留，像是要割去心头肉。
然而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倔强的赫尔墨斯十头牛都拉不回。
宙斯只得答应了他，并且在雷神殿设下宴席，在他走之前和诸神狂欢一场。
接到邀请的神袛们，很快聚集到了雷神殿，唯独缺了阿波罗一人。
宙斯埋怨道：“他这是怎么了，你要走了也不来送一送。”
“我昨天已经和他道别了，再说他需要清静的地方休息，宴会什么的不适合他。”
“那好吧，不管他了。”宙斯大概猜到了缘由，也不再追究，对底下诸神高举起酒杯，“让我们欢送赫尔墨斯，我们奥林匹斯的英雄！”
众神举杯，杯觥交错。
赫尔墨斯微笑地应对着，心里却始终对他放心不下。
等到宴会结束，已是深夜。
诸神尽兴而归，赫尔墨斯也回到家中，等着哈迪斯来接。
不过多久，哈迪斯便驾着黑色的马车出现在眼前。
赫尔墨斯登上马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四周尽是茫茫夜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走吧。”
赫尔墨斯依偎在哈迪斯怀里，马车飞奔而去。
车轮滚滚，渐渐地远离了奥林匹斯。
就在他们就要越过边界的一刹那，突然从后面传来……
“赫尔墨斯——！！！”
一声呼唤，声嘶力竭。
赫尔墨斯心头一紧，怔在了那里。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地抱着哈迪斯。
闭上眼睛，随他而去。
挣扎
赫尔墨斯回到冥界之后，和哈迪斯一起重建家园。
城堡的修复工作已经完成了，但是要恢复爱丽舍花园原本的面貌尚需时日。
白天哈迪斯出去处理事务的时候，赫尔墨斯就会在花园里头种花种草，忙得不亦乐呼。
赫尔墨斯整天从早忙到晚，甚至连天界地上的事务也不处理了，一副想要归隐山林的样子。
宙斯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他都以在家忙着装修为名，全都打发走了。
那么，赫尔墨斯真的能做到放下一切了吗？
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能听到他的一声叹息。
像是在甜蜜之中残留的遗憾，像是隐藏在幸福之下的烦恼……
极轻极细，还是让枕边人哈迪斯察觉到了。
他在做着什么梦呢？
哈迪斯轻拥着赫尔墨斯，为他抚平淡淡的眉愁……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给不了他的？
爱丽舍在赫尔墨斯的努力下一天天地变样，终于有一天，花朵再次盛开在这片土地上。
红得像血一般的蔓沙朱华，一直蔓延到了天边。
像是燃烧的生命，或许下一秒，就会变成灰烬。
也只有这种花，最适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生命终结时，最后的一道风景。
赫尔墨斯采了许多回家，把它装饰在城堡的各个地方。
哈迪斯回来的时候，忽觉眼前一亮。
冷峻庄严的城堡，有了火红的花朵点缀，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就像赫尔墨斯走进了他的生命，将以前灰暗的空间全都点亮……
“回来啦，亲爱的。”
赫尔墨斯手里还捧着一大束花，和花儿一样绽放的是他的笑脸。
“嗯，我回来了。”哈迪斯也卸下了在外头冰冷的面具，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看，我种的花终于开了！”
“嗯，很美。”哈迪斯俯身亲吻映衬在花丛中的赫尔墨斯，“辛苦了。”
“这些是我挑选出来最漂亮的，我想把她们放在卧室，可以吗？”
哈迪斯看着贤惠的爱人，含笑点了点头：“可以。”
赫尔墨斯兴冲冲地走进了卧室，修剪花枝插放在花瓶里头。
哈迪斯在旁边帮忙，不时看着自己贤惠的爱人。
看他明快的笑颜，慢慢地凝固在了脸上，手中机械式地重复着插花的动作，眼睛望着那花儿，渐渐失神……
“你在想什么呢？”
“啊……”赫尔墨斯回过神来，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没有啊……”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熟悉得像是同一人一样，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更何况，他还是天底下最敏锐的哈迪斯。
“你最近怎么都不去上班了？”
以前天天准时，雷打不动。
“在家多陪陪你不好吗？”
“当然好……”哈迪斯顿了一下，“但是我不想看你不开心。”
赫尔墨斯怔了一下，笑道：“我哪里不开心了，我很幸福啊。”
是的，他很幸福啊……
历尽磨难后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不是吗？
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哈迪斯放下了手里的花，温和而又认真地看着赫尔墨斯。
“告诉我，最近怎么不想去宙斯那里了？”
宙斯是他最为效忠的父亲，即使他再怎么爱自己，也不会把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
这一点，哈迪斯是清楚的。
“没什么……就单纯想休息一下……”
赫尔墨斯避开哈迪斯询问的眼睛，低下头继续修花。
“你是在避开他吗？”
“咔嚓”一声，像是一语击中了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心神不宁的赫尔墨斯竟然把花剪成了两半。
这个举动，像是给了哈迪斯一个最干脆的答案，让赫尔墨斯连掩饰都掩饰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赫尔墨斯放下了手中的花和剪子，抬起头正面着哈迪斯。
“对不起……”赫尔墨斯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显得十分沮丧，“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他忘了再说……”
自从奥林匹斯回来以后，阿波罗就住进了赫尔墨斯心里。
不同于以前的珍藏在心底，他的影子总是在自己以为忘记了的时候窜了出来……
想起临别时他在山上的那声呼唤，赫尔墨斯心都要碎了。
他只能假装听不见，因为，他根本无法给阿波罗任何回应。
他已经拥有了哈迪斯，这就足够了。
“忘得了吗？你花了两千多年的时间，也没把他忘了。”
以为哈迪斯在责备，赫尔墨斯有点紧张地解释道：“我可以的！只要我的心情能够平复下来，就能像以前一样面对他了……”
“我不是在埋怨……我的意思是，你去见见他吧。”
哈迪斯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是鼓足了勇气。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深爱着赫尔墨斯，当然不希望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
但是作为赫尔墨斯的爱人，又不希望他因此而不开心。
曾经他也和赫尔墨斯想的一样，以为在爱丽舍过段日子，就可以把之前的事淡化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中间已经挥不走阿波罗的影子……
在自己难过和赫尔墨斯难过之间，哈迪斯宁愿选择自己难过。
“不。”赫尔墨斯拒绝了哈迪斯的提议，“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见他，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看阿波罗伤神，还是看哈迪斯为难？
赫尔墨斯站在中间，也不好过……
他甚至恨自己，怎么不能痛下决心忘了阿波罗！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去见他吧。”哈迪斯伸出双臂，温柔地将赫尔墨斯抱住，“你越是逃避，对他的思念就越盛。”
“不，这对你不公平……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心里有别人的话，我一定会难过死了……我既然选择了你，就必须为你负责，即使我再怎么想念，也绝不会去见他！”
“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很高兴……但是以前我也说过，如果你在我身边不快乐，那你随时可以离开我……”
“不，我在你身边很快乐，我只是……”
赫尔墨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即使他回到了阿波罗身边，也会像现在这样疯狂地想念哈迪斯！
原来他心里住着两个人……到头来，自己才是个用情不专的家伙！
这种想法让赫尔墨斯感觉很可耻，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哈迪斯这么温柔的拥抱！
“我是一个混蛋！”
赫尔墨斯痛苦地挣开了哈迪斯，径自往外面跑去。
那一夜，赫尔墨斯在外面露宿。
他不敢回家，在夜色中徘徊着。
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差劲的人了，他害阿波罗伤心，又让哈迪斯难过……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无法痛下决心割舍其中的一个！
不论他选择了谁，另一人都会变成影子，迅速地在心里扎下根。
爱情是单一的，而他竟然爱上了两个人……
赫尔墨斯坐在一棵大树下，无力地把脸埋在膝盖里。
哈迪斯只是远远看着，一直守护，却从未打扰。
天亮的时候，宙斯又派人来请赫尔墨斯过去上班。
“神使大人，求求您了。”被派来的小神几乎要跪下了，“神王说了，这次如果没把您请回去，回去一定会重重惩罚我……”
宙斯对赫尔墨斯着实想念，他不明白心爱的儿子怎么这么狠心，竟然这么久都不来看他。
有一段时间还以为是哈迪斯不让他出来，差点跑来爱丽舍要人，还好最后被众人劝阻了。
“不去。”赫尔墨斯回答得十分干脆，“你回去告诉他，他要是敢惩罚你，以后永远都别想见我！”
“这种话，让小的怎么说得出口……”
“回去吧，赫尔墨斯。”最后，还是哈迪斯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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