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里有人给她掀开胸口处的丝帛,手覆上她的脸颊,微微一停留,叹口气,隐隐竟是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滴泪,悄然在眼角滑下。
他的手指徐徐移过来,迟疑了一会,用指腹将那泪水轻轻抹去。
浓黑的汤药,被人撬开嘴唇灌进来。她挣扎着摇头,洒的四周都是苦涩的药味。
“再灌……”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不耐与烦躁。侍女吓的气都不敢出,连忙舀了一勺,又倾倒进她的唇齿间。
她没了挣扎的力气,咕咚咕咚……机械的喝下那些药汁。
第308章:心悸之症(2)
第308章:心悸之症(2)而后是甜甜的蜜水,带着花的清香,蜜的浓稠,又是那一把小勺,灌进她的口里。
“下去吧!”他似乎坐在她的床边,高大的身材,挡住了眼前光亮的一片。
她只觉身上燥热,喉咙里干得象有火苗在灼烧,想起小时候,入了夏,天气炎热,晚上睡不着觉,乳母包氏总是坐在床边,用手巾细细沾去她额上的密汗,蕉叶绢纱团扇一下一下轻敲在床沿,微风里融着乳母襟上别的茉莉花的淡香,淡淡随风袭来。
有时候风停下来,她睁开眼睛,乳母不知何时却已经旽着了,四下里,守夜的侍女内侍们,也都安静的趴在了一旁,或蜷或蹲。
而今,在没有那样在夜里为她打扇的人了……再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她心里涌起一阵虚弱的疼痛,为什么,生命中曾经抚慰她的人一个一个都要弃她而去去?母后、父皇,乳母,就连紫婷也……她怎么就那么命薄?
她伸手去撩纱帐,手伸了出来,眼却不能睁开……他握住她的手,低沉的问道:“你要什么?”
她脱口而出,声若蚊震:“我要母后……母后……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握着她的手指,瞬间冰冷。
一分一寸的抽回自己的手,纱帐放下时,他的脸色森然若冰。
他转身离去,侍女们跪送一地,寂然无声。直到他的背影去的远了,才有人移步过来查看她的睡颜,将被夜风吹拂起的纱帐细细掩好。
床头高几上的烛台忽闪忽闪漾着,整间屋子也漾起来,就仿佛是海上漂泊的一条小舟,没有归处。
寂静了半晌,只听得烛上“啪”的一声爆出个灯花。
如此缠绵病了数日,影柔才算渐渐好起来。侍女服侍她起来洗漱,众人一团忙活,才几个人合力将她的一头青丝洗净了。
“娘娘,不如奴婢去给王爷回个话,让他过来看看您?”
影柔无限惆怅的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病后体虚,原本椭圆的脸型而今越发的细长。下巴尖尖,两眉紧锁……这样的一张脸,渐渐与年轻时的母后有了五六分相似……
第309章:水月洞天
第309章:水月洞天铜镜中那小巧的红菱唇渐渐颤动,手中握着的梳子也不觉用力。
忽听“喀嚓”一声,手中连珠花纹的檀木梳断了,尖尖的梳齿扎入掌中,颤巍巍地在血肉里抖动,殷红的鲜血缓缓浸润入木质的断齿中。
随侍一旁的侍女见状是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来,帮她拔出断齿,拿帕子细细拭去鲜血。
影柔接过那柄梳子,不咸不淡的说道:“不必去回王爷,我自己来吧!”
说着,自己用丝帕缓缓地缠绕着那柄断齿木梳。
清月皎皎颜色的丝帕,角下绣的是古墨兰草,印上一排四五个血点,慢慢洇开,顺着丝线延伸,如缓缓绽开的蔷薇。
影柔低头,冷冷的看着那血花,愈艳愈烈。
“娘娘,李公公昨日过来说,如果娘娘身子见好的话,这月端阳节……”。侍女冬儿,小心的窥着影柔的脸色,从旁提醒道。
端阳节……原来,又是一年的端阳节了。
影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向上绽了一绽,将刚搭上去尚且微微湿润的发丝捋下,垂落。
“知道了,我去便是。”
接连数日,萧锦彦夜夜都是连诏数名美姬艳妾侍寝。影柔闭门不出,倒也清静。
“娘娘,王爷这几天都没有来,您今晚去参加端阳夜宴,可要装扮的艳丽些?”
阖府的人都知道,萧锦彦喜欢美艳成熟的姬妾。
影柔偏不照常理出牌,她理了理自己才刚描好的眉毛,指了衣橱道:“给我选一件素雅的衣衫,大热天的,穿红着绿刺眼死了!”
因是夏日,炎炎酷暑之中,晚宴便设在南面水榭旁的水月洞天。
据冬儿描绘,那一处的水景,是王府中最精妙的所在。
水月洞天是依山而建,凿开南苑的一处矮山,再将水榭里的水以巧妙的搭架用竹筒引上山顶。小山凿开之后,高约三丈,长二十余丈,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铺好地面,墙面便以天然石色为原色,饰以蔓蔓青萝攀爬其上。
第310章:水月洞天(2)
第310章:水月洞天(2)“夏日里去那一处消暑啊,那是最凉快不过了!这里,平日可都不允许人随便进出呢!”
侍女们的欢声笑语,让影柔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北秦皇宫的种种奢靡无度。
“好了,咱们走吧!”扶了冬儿的手,影柔便摇着手里的扇子出了门。
因算是家常夜宴,并不如平时那般拘于礼节,远远便听得水月洞天中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影柔细细一看,果然是流水潺潺,花香鸟语,恍如仙境一般的所在。
炎夏的酷暑,在这里悄然停顿。
隐隐的,空气中倾泻而下的水汽,扑在人面上身上还夹杂了一丝凉意。
侍女撩开杏色墨兰竹子卷帘迎影柔进去时,满堂笑语一时静寂。
影柔妩媚的一笑,也不管那些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一处空桌前,端庄的坐下。
她自是猜得出那些姬妾们为了迎合萧锦彦的喜好,今日会怎样的花枝招展百花竞春。
何况为了表示节日喜庆,整个厅中都铺了明红织金的地毡,自己这般一袭雪衣明净澄澈地从容踏入,恰如一溪明月缓缓淌入暗夜中缤纷缭乱的百花园。
两岸风景虽妙,怎抵得这清月皎皎,素影翩然?
环视一圈下来,发现落座的女眷大约有十六七人之多,大都是年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
此时她们看着影柔,皆是神色各异,有惊讶,有猜度,有嫉妒,有艳羡,种种不一。
这一切,皆因萧锦彦给她的两夜独宠——在摄政王府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主位上坐着的萧锦彦,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深沉锐利,影柔进来时,不过淡淡往她身上一扫,看不出任何的喜好厌怒来。
楼清风坐在他下首处的一张案几上,看见影柔时,双眼微微一转,却是她旁边的一个美姬趁机巧笑嫣然道:“今日是端阳佳节,却不知柔姬妹妹穿的这么素雅,难道是为什么人戴孝在身么?”
第311章:水月洞天(3)
第311章:水月洞天(3)影柔璀璨一笑,伸手撸了撸左手手腕上遮盖住手指的水袖,道:“谁人不知道今日是端阳佳节?只不过夏日里头热的很,又没人规定不可以穿素不是么?有道是话由心生,这位姐姐如此口出恶言,到底是在诅咒谁?”
“咱们王府里,可是只有一位主子,咱们都是一样的姬妾,若论至亲,姐姐,你该不会是说……”影柔笑着,眼角不经意的瞟向上首的萧锦彦。
厅中蓦地静默。这一次,当真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许久,那姬妾猛地醒悟过来般,涨红了脸,满眼泪珠地急急离席向上首伏地请罪:“王爷,奴家并不是那个意思。这……这柔姬故意曲解奴家的话。”
萧锦彦头也不抬,喝了口茶,缓缓道:“本王也是这次才知道,原来你们至亲至近的人,竟然是自己。”
这话说的有些玄妙,就连楼清风,手上的扇子都微微停滞了一下。
“王爷真是狠心,难道,奴家们不是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么?”
“就是,王爷,奴家的心里,只以您为天……”。
都是些溜须拍马表忠心的话,影柔淡淡一笑,手中暗暗握紧拳头在水袖里,暗道:“萧锦彦,你真是也很可怜。这些女人,真有一个是真心爱你敬你的?”
嘴角微微一弯,正要低头喝茶,猛听他对自己说道:“柔姬,听说你的孤儿?父母双亡?”
影柔心中突突一跳,手里的茶盏微一倾斜,几点茶水便泼溅在了裙裾上。
“回王爷,奴家自小父母双亡,多得王爷青睐,否则,奴家只怕现在还……”。
父母双亡,是的,多得他所赐,自己,如今的确是举目无亲。萧锦彦:“既是如此,以后,本王一定多些宠爱于你。”
“谢王爷厚爱。”影柔不动声色的起身福了一礼,安之若素的坐下,全然不顾四周针扎似的眼光汇聚于一身。
那个失言的姬妾,在地上伏了半天,听出萧锦彦不再怪罪,这才起身归位。
当然,不忘给影柔狠狠的一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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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水月洞天(4)
第312章:水月洞天(4)影柔冷冷一回看,叫那个姬妾蓦然一惊,最后,是无可奈何的坐下去。
瞧着旁人不注意时,冬儿已在影柔耳边道:“娘娘,刚您得罪的那位,是夏小姬,奴婢听说,您生病的这些日子,数她侍寝得最多。听说,王爷对她挺上心的,几次点名了让她服侍。”
影柔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声,心想那也是几人一同侍奉那姓萧的。
再去瞧夏小姬的容貌,虽是清丽曼妙,且鼻梁挺直,唇线柔美,,但眉眼嘴唇却略嫌刚硬。
看了一会觉得眼熟,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像谁?
倒是楼清风,眼见她凝视着夏小姬的面容,面上微微讥讽的一笑。埋头,又对夏小姬微一附耳。
夏小姬疑惑的看了一眼,影柔回视她一个心胸坦荡。
哂笑一声,也不理会。
左不过以色事人,不知她得意些什么,也来为难自己。这等为男人争风吃醋的女人,难道活着就是为了男人么?
真是无聊。
酒过三巡,那些聒耳的歌舞终于略停,换了笙箫细细地吹。
那声调甚是柔婉,依稀有着江南的韵味,倒让影柔想起在沉鱼轩听箫的时光,不由转过脸去,多看了几眼。
这种时候,美酒佳人当前,萧锦彦明显比平时可亲许多,几名坐的近的姬妾几乎轮着在给他敬酒,他也含一抹淡然的笑,一一地喝了,甚至开了金口,慰勉几句。
保持安静的只有影柔,还有她对面的楼清风。
便在此时,那分明不曾再往她这里看过的萧锦彦忽然问道:“柔姬,这曲子可曾听过?”
影柔惊讶抬头时,发现萧锦彦正噙一抹莫测的笑意望着自己。他面色微微涨红,显见的喝了不少的酒。
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影柔在冬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沉着回答:“应该不曾听过吧?”
“不曾听过?”萧锦彦复又懒懒道,“谁人听过此曲?跳一支舞来给本王看看。”
第313章:水月洞天(3…U…W…W)
第313章:水月洞天(3…U…W…W)
当下便有两三位姬妾争先恐后的起身,表示愿意献舞。
“柔姬,你真不跳?“没想到,萧锦彦的注意力又移到了她身上。影柔忍着烦躁,低头答道:”回王爷,阿柔舞艺不佳,不敢在众位面前献丑。”
想当初,在明月楼辛苦练舞,也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以色悦人,聊以度日。
可堂堂公主沦落至此,与这些出身微寒的伶人艳妓一般,要以出卖美色为生……
胸中恨意,凭添一层。
默然咽下隐隐的钝痛,轻轻笑道:“王爷不如看几位姐姐跳吧,想来比定很是精彩的。”
说着,便自顾自的坐了下去。几位起身的姬妾,顿时变得非常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萧锦彦双目如炬,看着她坐下去之后,一言不发。也不要侍女侍奉,自己取了银质鹤嘴酒壶倒酒。
他倒得很专注,手也很稳,只是酒水沿着杯沿漫出时,需得侍女提醒,才悟了过来,急忙将酒壶放下,垂眸让侍女擦去桌上的酒水,继续啜着酒,眉目沉静的模样,倒似在品尝酒质的优劣。
半响,才听着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勉强道:“起乐!”
几位姬妾醒悟过来,连忙离席准备起舞。
这是一阕缠绵悱恻的曲调,坐在乐班中的歌姬清展歌喉,以魅离哀婉的声音唱道:
蜀锦地衣丝步障。
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
影柔听的心不在焉,忽然听见上首传来一声“咔嚓”。看时,却是萧锦彦手中握着的玉杯碎成了粉屑。
鲜血,蜿蜒从他右手的虎口处流了出来。落在一旁刚端上来的碧绿粽子上,宛若裹粽的红色丝带。
“王爷!”在众人多少有点做作的惊呼声中,丝竹声嘎然而止,鲜血喷涌而出。
******************汗,我虐了一把男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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