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他醉意朦胧的眸底,她看到,仅有她的身影。
“阿柔——”
他只唤了她这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沉默,如水,宁静,也难堪。
她想避开他的注视,将目光移向门开合处,才发现,这后殿居然只他和她二人。其余的太监宫女,包括跟着她的那名几宫女都已不见。
“别折磨我了,好么?”他收回抚住她脸颊的手,再猛一收手,将她拥入怀中。
她措不及防,所有的声音都噤没在了喉口。
他拥得她那样的紧,就像彼时一样,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去一样。
看来他真的醉了,醉得还不轻。
所以,才会说出这些醉话。
她听到他的心跳,因着这醉,不平静的跳着,使她原本平静的心,也随着一起砰然悸动。
他的下颔抵在她的青丝上,而她的发髻早在安置前就悉数地放下。
所以,这一次,他和她之间,在没有任何的阻隔。
没有一点的阻隔……
她的手,被他拥得束在他的胸前,再不能挣脱。
而她,亦没有气力去挣。
番外:夜沉如水(3)
他身上的酒味浓郁地萦绕着她的鼻端,薰得她仿佛都似要醉了。
其实能够一醉,也真的很好。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但此时此刻,这样的身份与境遇,真的就能容她亦醉这一回么?
但,即便是醉,他方才的话语,却是清晰无比地映进她的耳帘,盘旋于脑海中,恁是挥拂不去。
真的是她折磨他?
折磨他的,不过是她的幡然醒悟吧。
这种醒悟,所导致的冷漠相待,才是对彼此最深最残酷的拆磨吧。
事到如今,早已说不清,究竟是谁利用了谁,又是谁负了谁?
其实,在她心里,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怀揣着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一直被她搁在心里,无人时,她会静静思考,掩卷长叹。
可是,她一直没有想明白,心里没有半点答案。
那就是,既然他没有死,为什么,他会愿意让谦儿登上皇位,而
自己,却甘愿躲在后宫无人的宫殿中,做一个被世人淡忘的帝王?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就算他心中属意谦儿作为继承人,可是,他为什么会愿意就这样在世人的举世瞩目中死去?
他是一个那样眷恋权势的人,对于他来说,远离权势,等于让他自尽无疑……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辗转犹豫,她却终不能启唇去问。
启唇,意味着再次撕开那处伤口。
这对她来说,当年对他下毒,看他身死,其实,内心深处,同样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那是一种犹胜一切的折磨。
惟有一个事实,是肯定的。
那就是,她的心,是真的冷了。所以,她不相信他对她所谓的情意了。
一念起时,她方想欠身离去,他的声音恰在此时低徊地在她耳边响起:“阿柔,你又想离开了么?”
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清醒的呢?
不管他是否真的醉,这一次,她的欠身,只让他拥得她更紧。
重逢之后, 以往每次,她都能成功地欠身离开,只因为他不敢强留。但是此刻,因着他的不放,她终究,是逃不开的。
********************为什么萧宁愿在世人眼中假死,却甘愿放弃炙热的权势,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呢?有人说他是心中歉疚,所以才会这样。其实,内中另有文章呢!*************************
番外:夜沉如水(4)
本能的,她的手仍想推开他,她已经不再习惯这种被他温柔拥住的感觉。但是,她的手却使不上多大的力气,看起来,似乎很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暧昧意味。
他的下领轻轻磨挲着她的发丝,她能觉到他的呼吸,在她的额际流连着,让她的心底,蓦地漾起一阵酥痒。
“……我一定是醉了……只有醉了……才能这样……”
他的声音接近于低喃地响起,这样的低喃,突然让她方才饮下的那口滚热的茶水顿时变凉,甚至一并冰住她心底自以为坚硬的某处。
除夕夜的风,还真是冷啊,他的怀里,其实很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是否能一直溢进她的心底,把那处冰硬,一并融去呢?
她的身子,不自禁地朝他的怀里缩了一缩,她的手,却仍保持着戒备的距离。
只是,再不去推他,仅将小手握起,蜷在胸前。
她,怎么,陡然有些不舍起来了呢。
在这一刻,她也宁愿相信,他是醉的。
这样,即便避不开她,但,她却能不说话。
因为,对一个醉的人,她再说什么,随着酒醒,都是一种无谓。
“人醉了,记忆却会更清晰,真是奇怪的事……”
他顿了一顿,唇,印在她的发丝上,柔柔地将她发丝间的馨香攫取:
“我知道,你介意的是什么,你以为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把你当做可有可无的一样宠物,而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所以你恨我,你恨不得杀了我,对么?”
他没有等她回答,或许,他已知道,她不会说话,他的声音,继续悠悠地传来,是很轻很轻,低低地叙述着过往的点滴:
“朕三十岁登基,叶赫如云是朕亲册的皇后,可是当初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前朝,虽是三部阁分立,可,哪一个,又甘心自己的权利旁落于其他两部之后呢?是以,朕初登基的前两年,看似荣光无限,手握神器,但,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为了前朝的制衡,或者说,为了掣肘天下人心,朕,必须要册她为后。这,根本就不是朕能够选择的。”
番外:夜沉如水(3…U…W…W)
自古,帝王的宫中,中宫皇后之位,又有哪个是仅源于宠爱册的呢?不过,皆是前朝之于后宫的缩影罢了。
这些,她都明白。后宫女子的命,亦因此,都是不由己的。
“可,当时,朕其实是想立你为后的,朕可以当天立誓,如果真的可以选择,朕…………。”
“立你为后”,这几字落进她的耳中,她能嚼到苦涩的味道。
她所谓的“宠冠六宫”,是彼时,他用她的耻辱与尊严来换取的。
恩宠,后宫女子最珍贵的东西,于她,除了耻辱之外,再无其他。
阿柔蜷紧的手握得更紧,她能觉到指尖嵌进指腹的痛楚,只是,这种痛,再进不了麻木的心内。
“朕知道,朕娶她,是为了大齐基业,不为其他。所以,无论怎样,在朕根基未稳之前,对于前朝争斗,朕能做的,仅能是制衡几方。也因着这层顾虑,朕即便不想临幸于她,终究在大婚后的第二日,完成了对她的义务。”
义务,夫妻间的义务,这个词,对于深宫女子来说,不啻是最残忍的措辞。
然,后宫佳丽三千,若非帝王须秉承“雨露均沾”的祖训,又岂来玉蝶牌的轮换呢?
说到底,正是一种“义务”罢了。
他于她,到了后来,其实,是连“义务”都是称不上的。
她,又算什么呢?从一开始,就注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握着的手,慢慢松开,指腹留下些许的红印子,但,再不会疼痛。
“只是朕没有想到,叶赫如云,她,原来所图谋的,并不止是皇后之位。进宫之后,她一开始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对待嫔妃,她也尽量做到端庄淑和。除了对你那一件事,但是,她做的那样精细,连朕都抓不到丝毫的把柄。于是,朕为了平息事端,也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朕将你禁足于宫中。后来,即便心里认定她有所图,朕却仍开始对她盛宠。一月间,总有大半月,朕只歇在她的凤仪宫内。后宫乃至前朝,都惊讶于朕竟会这样宠爱自己的皇后,可,他们都不知道,就在那一日,朕悟到了一点,真正的帝王,能把爱和宠,完全分开。而朕,做到了。”
番外:夜沉如水(6)
作为帝王,能够吧宠和爱完全分开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成就。那么,他对她呢?
是否,无宠,也无爱呢?
罢了,事过境迁,这不该是她再去纠结的问题。
因为,如今的她,早没有了那样的心思去纠结这样的问题。
“她以为朕只要离间了咱们之间的感情,朕就会真的喜欢她。那些日子里,你被禁足宫中,每日,朕批完折子,无论多晚,她都会很开心地做一些宫里从没有过的新奇事,逗朕开心。只是,朕哪怕对着她笑,那样的笑,却是从来进不了心的。”
所以,叶赫如云现在对自己的恨,就是那时候对他积累下来的爱所致?
那么,他的假死,是不是也想就此摆脱和她的纠缠呢?
还是……。
这一念,浮上她的心房时,她的脑中忽然炸开了一样,刹那,她的思绪滞僵。
她越来越胡思乱想了,或许,自从再见他后,她的神智就开始不清了吧。
否则,她怎么会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困扰自己呢?
“彼时,朕一直冷眼对待这些后宫的明争暗斗,本来,这就是和前朝一样血腥的地方。纵使从前王府里曾有一名美人因难产致死,但,朕以为,对于你来说,身怀龙嗣,如果闭门不出才是最好的保护。虽然,你不能理解朕,但是,朕以为,朕当时真的没有做错。”
他说到这一句时,尽管酒劲真的令他耳酣舌燥,但是唯一的一丝清醒,还是令他稍稍顿了一下。
有些话未必是说了,才是好的。
譬如当年她腹中的孩子要是顺顺利利的生下来,而他还在位的话,若是皇子,那个不成文却不可更改的规矩是悬挂在那的。
然,对眼前的她,他无论如何,不能将这道规矩现在说与她听。
否则,他担心,她的聪明会让她去想一些本不该想的事,最后,反把自己陷绕了进去。
他素来喜欢她的聪明,但,更多时候,宁愿她愚笨一点。
番外:夜沉如水
至于当年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曾经发誓,一定会保得她们母子的平安。
而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总算做到了自己的誓言。是以,这道规矩,不说也罢。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这些年以来,我对你欠下的,是不是已经再也无法还清了……”
再启唇,他的声音愈来愈轻,及至后来,几近于无声,只他抵在她发上的下领,却压得那么地重。
过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醉了,就这样抵在她发上睡去时,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我一直还记得,当初司徒云秋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你不适合生活在宫中,你应当纵情四海,志在四方。他还说,我根本就不配你这样的女子……”
他突然止了声,四周,随即一片的寂静。
为什么,突然不说了呢?
夕颜下意识地把脸稍稍移开,为什么,她突然想听他说下去呢?
她略抬起的眸华,对上的,正是他深邃的目光,月华在他的脸上洒下一圈柔和的光影,这些光影间,他就这么凝着她,凝着她。
不知凝了多久,也不知,何时,他才会移开眸华。
她有些局促,想低下脸,却终是听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现在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是否有过片刻,想要重新开始的念头呢——哪怕,只是片刻。“
有吗?
她想说“不”,只是,这个“不”字,仿似噎在了喉口,再是说不出来。
仅能用力地摇了一下头。
她不再认为,她能真的得到他完整的心。
或许,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源于一份愧疚的自我救赎。
伸手,将他一推,返身奔开。
这一次的奔离,他没有阻止她。
她的身后,亦没有丝毫追来的脚步声。
他没有追。
这样,也好。
她奔至偏殿前,莲足将迈进殿内的刹那,却,还是稍回了身,看到,他就躺在那地上,一动都不动。
她刚刚那一推,并没有用多大的力,若把他推倒,都不至于会伤到。
可,为什么,他躺在那,不起来,也不动呢?
她的足跨进门槛,悬在门槛的上方,终究,缩回,又再跨过,最后,她猛地转身,甫要回到他身旁,这一转,竟是撞进了一堵软墙。
来自于,他宽阔胸膛的软墙。
番外:夜沉如水(8)
他什么时爬起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只知道,她犹豫了这些许时间,他就走到了她的身后。
是她犹豫了太长时间,还是,他只躺了一会呢?
没有待她继续想下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于她的耳边:
“我曾说过,以后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今夜的话,如果你真的心中早有答案,你大可当我从来都没说过。至于以后,该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推脱。”
他清晰的说出这句话,不仅清晰,而且坚定。
“你早已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怨恨,所以,我早已不值得你如此。”
这句话,简短,但,说出口,要用多少的力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一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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