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月点头含笑,径直往上首而去。
薛氏早已满面堆笑,就连旁边的顾玉鸣也站起身来,作揖道:“歆月姑娘突然驾到,在下真是倍感荣幸。”
嫣柔看见,立于桌前侍奉的白涟面上显然有一丝嫉妒之色,不过很快,她就垂下了头。
“哪里的话,顾先生如今品味意趣愈发的高雅了,歆月也是特地赶来听你指点今夜的百合蜜香失误的,顾先生还请上座才是。”歆月语含讥讽,面上还算淡定。
只施施然在薛夫人身边坐下,裙摆一扫,姿态是无比的优雅高贵,早有侍女忙不迭去后头替她整理裙摆褶折了。
国色天香(2)
顾玉鸣双目熠熠生辉,面上浮着笑,摇着纸扇连连作揖,只道:“若不是如此,在下又岂能得见姑娘一面?休怪在下孟浪,委实是歆月姑娘面子太过贵重,在下是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
说着,早已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来,直往歆月跟前送去。
歆月仰头,只作不见。一面招呼嫣柔过来自己跟前,却对顾玉鸣的殷勤理也不理。
薛夫人见状,只有出面打个哈哈,自己接了那样东西过来,翻了翻,却是眼前一亮:“顾先生从哪里来的这宝贝?”
顾玉鸣再待要说,却听那边歆月冷冷道:“今儿是妈妈做东,这是顾先生给您带来的手礼呢!你快点收好这个宝贝,回头再与顾先生好好说道说道这里头的妙处去吧!”
说着,便示意人搬凳子过来,让嫣柔在自己下首处坐下。
这举动顿时引得所有人侧目,因为嫣柔的身份现下还不能坐上上首的,可又无人敢公然违抗歆月的指令。
这明月楼里谁人不知道这主子的厉害?虽说是不曾出面打骂过谁,可谁要敢公然揭了歆月姑娘的面子,那却是真正自己断了生路了。
一时间站在左右的小丫鬟也是犯难,没法子,只得使眼色央求掌事的大丫鬟白涟上前来问。
白涟心中岁是有气,到底不敢对歆月放肆,见丫鬟杵着不动,只得假意叱责道:“都杵着干什么?没眼色的小东西!阿柔姑娘才跳完了舞,你们连个上前扶的人都没有,难怪歆月姑娘要亲自来问你们拿凳子的!”
说着,却是自己走上前去,亲手扶了站在一旁行礼如仪的嫣柔,只想着绕过上头那几双眼睛,将她安置下去就好。
“慢着!你没听清楚吗?我说,给柔姑娘搬凳子,让她坐到我身边来。”
冷不防背后歆月的声音凉冰冰射来,嫣柔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柔媚的声音,一旦泛起了寒意,那一滩桃花源里也有浮冰沉浮。
国色天香(3)
“歆月姐姐这是何必呢?这楼里的规矩不是一天两天立起来的,要知道咱们也是熬了这么些年才坐到了这里的,柔姑娘是不错,可是,眼下,只怕你也不适合这么抬举她吧?”
说话的,正是羞花台的华眉姑娘。只见她两道秀眉一颦一舒,面上虽带着笑,眼底却无半点暖意。
气氛没来由的一紧,底下的那些明眼人都看出今夜歆月姑娘心气不顺了。只不过,在座的人当中,如薛夫人一般稍有头脑的,心下都理会得,这两位主的明争暗斗,其实背后大有文章在。
不过是各为其主,有人有心要搅乱了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锦王的心而已。
只是,不管背后文章如何,最起码明面上看来,华眉能如此明目张胆的与歆月争执,这也算是趣事一桩。
果然,面对华眉的挑衅,歆月当下就毫不含糊的反唇相讥道:“规矩?敢情这楼里的规矩是姑娘立下的?这道理我倒是不懂了,正经当家的妈妈还没发话呢,华姑娘倒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了!”
这话一出,薛夫人再也不得做听不见了。
少不得要平息争执,毕竟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摇钱树。
看着嫣柔站在一旁,有些慌乱的样子,薛氏暗地里给顾玉鸣使了一个眼色,道:“方才阿柔这舞却是跳的不错,也不怪你歆月姐姐肯格外爱惜你。要我说啊,当初歆月荐我收你这孩子,就是相中了你这份用功和听话劲。听说阮师傅一直夸你悟性高,看来果真不假。”
见薛氏夸奖自己,嫣柔当然要上前致谢。
“薛妈妈廖赞了,阿柔自知资质不如众位姐妹,因此也唯有勤奋用功一途可走。倒是方才不曾看见歆月姐姐到来,所以忘了行礼,姐姐的大恩大德阿柔时刻铭记在心,阿柔有今日都是多亏了姐姐的赏识。”
嫣柔说着,状似无心的伸手撸了一下鬓角几支微微散乱下来的头发,那绿色面纱顺势飘落在地。
上首点着明灯,一时间众人都将她脸上的斑痕瞧了个清清楚楚。
千金一笑
当下就有人倒抽凉气,不知谁低低的说了一声:“原来是张麻脸,真是可惜了!”一语既出,原本气氛微妙的亭间只显得愈发的宁静起来。
“倒是个识礼的丫头,不过,既然歆月姐姐难得如此落力维护,妹妹我在此也是有些疑惑了。姐姐,华眉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赐教一二。”
上首端坐四位绝色佳人,可这几个当中看来最是不服气的就是华眉,她语峰一转,依旧是朝着歆月而来。
“妹妹不知,姐姐是准备捧了这位阿柔妹妹做明月楼的哪一号角色呢?明年初春应选的花魁姑娘?还是教习姐妹们的舞师?”
华眉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往嫣柔面上扫去,那眉角眼梢,分明说的就是一个意思:这样的货色,你也捧?莫非你当着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歆月毫不客气的回视华眉,心中知道她为何最近总是公然张狂挑衅。可笑原本是男人在朝堂上的争斗,她却甘心情愿被那人当做无脑的棋子摆在了这个棋局上。
不过一介御史大夫,花白头发的半百老头尔,更何况人家连妾室的身份都未尝肯许给你,华眉,你就如此肝脑涂地?
心下不屑,嘴角更是微讪,胭脂晕染如画的唇角,旋起一个好看的弧线来,那冷风却迎面而至。
“华妹妹的话,意思是说姐姐我识人不明,观人不定?啧啧啧……妹妹怎不去问问薛妈妈,就算我肯搭上自己的名声,薛妈妈又肯不肯白贴银子养个废人 ?'炫书…3uww'”
话毕,玉手轻扬,将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羽扇好整以暇的缓缓展开,顿时引起底下一片人的惊叹之声。
原来这扇子竟是本朝独一无二的“翡冷翠”,其前任主人便是锦王的生母,贺贵太妃。不消说,这样珍贵的物事,自然是御赐。
更何况如此轻薄剔透的上等翡翠,再加以天下最精巧的工匠制成羽扇,这样的荣宠,前朝除却贺贵太妃,再无第二人可以出其左右。
而今这柄扇子被歆月状似无心的使得来,原本心中对局势还有观望之心的,这下子也顿时消除了他念。
千金一笑(2)
而今这柄价值连城的扇子,被歆月状似无心的使得来,原本心中对局势还有观望之心的,这下子也顿时消除了他念。
相比之下,只靠巧言令色惯会在众人面前摆款作势的华眉,其声势便顿时黯然许多。
要说那苏御史大人再如何宠爱她,可是,连着来了一个月的酒水风月局子,也不曾见到人家对她如何大方呢!
自古青楼便是千金买一笑,若要丈量男人对一个姑娘的心,自然,说的花言巧语万千,也抵不过那黄金千万。
“哎呀呀!你们两姐妹啊,平日里总说见不着人,这一见面呢,又喜欢拌嘴争个花腔的!算妈妈我怕了你们二位姑奶奶了,来来来,华眉,这回呀你还真得给你歆月姐姐陪个不是。这阿柔却是歆月推荐给我的不假,不过这丫头啊,我是留着自有妙用的。这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妈妈我啊,还料不准明年的客人们喜欢什么呢!你还不准妈妈我留给后招啊!”
此话一出,余下人都嬉笑起来,只有华眉粉面微红,看起来恼羞不已。
不过她还不敢公然拂了薛氏的面子,当下迟疑半响,只有微微福身,轻飘飘送出一句:“姐姐见谅,妹妹原是无心罢了!”
歆月全胜,这才收了手里的扇子,以丝巾轻轻按了一下左边太阳穴,道:“罢了,我所来不全为你,也是闷的久了出来走走,顺便看看姐妹们的才艺。”
说着,又看了一眼阿柔:“说了这么久,阿柔,你还不曾过来见过顾先生呢!他可是咱们楼里的贵客,你瞧瞧,连薛妈妈都要特地为他设宴摆酒呢!”
一说到顾玉鸣,底下的女孩子们都轻笑起来。虽说是青楼,不过这些姑娘都是思春的年龄,面对这样一位翩翩玉面郎,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到底还是少数。
嫣柔没来由的心一阵子狂跳,虽说是众目睽睽,但是也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觉得,今夜这一场饭局,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佳人绝代
虽是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到底手心里惊出一大片的冷汗来,丝巾握在掌心,隐隐有些腻歪的凉意。
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丝毫马虎,端端正正几步路走上前来,眼睛飞快的在那姓顾的男子面上扫了一眼,而后温顺的垂下眼皮子,双手敛衽交叠于右跨之上:“阿柔见过顾先生,先生万福。”
“阿柔姑娘请起,在下生受了!”顾玉鸣也作揖回礼,心中正惊诧于歆月力捧的这位姑娘居然满脸雀斑,不过,眼光稍稍下移,却见得那一双玉也似的柔夷。
一双美丽的手,隐隐有着逼人的灵气。一个有着这样一双玉手的女子,真的会是一个丑陋无颜女么?
顾玉鸣毕竟是风月场高手,他思虑一下,马上就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开始以一种赏析璞玉的眼光来细看跟前的女子。
一番客套下来,嫣柔无声的用她美丽的双手映衬丑陋的面容,成功的赢得了顾玉鸣的注视。
这样一个麻斑纵横,看似丑陋无比的女人,却流出绝代佳人的风采,不卑不亢,不自怜自哀,从容细致,顾玉鸣的眼神里有着很显然的欣赏赞叹。
更何况,她,有一双蛊惑世人的眼睛,淡淡的沉郁随着眼波的流动蒸发到你的心里,让人忘记她的丑陋。
同时,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之间,牢牢的记住她的美。
他忽然莞尔一笑,看来,自己这趟是来对了。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也。
“阿柔,给顾先生奉一杯茶吧,以后若我不在了,指不定还要仰仗顾先生多多指点你呢!”歆月显然很满意顾玉鸣的神情转变,自然,她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对嫣柔这个新人都产生深刻的印象。
不过嫣柔心里倒真是愈发清醒起来,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捧高有时无异于捧杀——她不是楼清风,自问尚不曾具备这样的八面玲珑。从前的大秦皇宫,有嫔妃可以倚仗家世骄纵,有的嫔妃,只能示弱于人,但求自保。
佳人绝代(2)
但眼下情势,无奈是她不敢违逆歆月,只有硬着头皮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顺带的,接收了来自白涟眼中隐隐的敌意。
薛夫人身边的这位大侍女,真是实实在在的大醋坛子啊!不过,看来歆月就是专门要做戏给她看,这女孩子,心思咋这么不拎清呢?
凤凰三点头,玉指轻握茶盖,姿势倒是优美无可挑剔。
夜色沉沉如水,一弯新月斜挂天边。荷池里有开败的荷花顺水漂流,赤红的花瓣在滟滟的灯火下闪烁着迷离的姿态。
仿佛是一种开至颓靡的盛放姿态,刹那芳华之后,至死不悔。
嫣柔眼角稍过那一片残红,心中微微一笑,这便是命吧!不但是这里的这些人,只执迷于眼前一时的春花秋月,不顾惜身后的一腔自得。
更兼之,这个世间,又有几人知晓究竟何事可为,而何为不可为?
譬如自己,就是那甘愿掉进污泥潭里的一支花儿,哪怕是明知所作当不屑,还不是一样拼了全力去争?
因席间是设在水榭旁边,夏夜总有蛙鸣蝉唱之声。歆月为人素来清高,不喜欢与众人一般噪杂,是以坐了一会子就要回去。
她这一走,便好似主角立场一般,余下众人心中各有心思,更何况看薛氏的样子也不似有兴致继续坐下去的,于是过了一会,便都纷纷散了去。
顾玉鸣是有马车在外头候着的,他与薛夫人二人同行,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看起来二人颇为亲密。
这边嫣柔带着紫婷两主仆有意落在了众人后头,正想着静悄悄回了房间里歇息一下,冷不防身后却有人喊道:“阿柔姑娘,我家姑娘在前头菩提园等你。”
一盏灯笼照过来,嫣柔定睛一看,果真是楼清风身边的贴身侍婢玉容。
于是便顺着玉容的指引一路走去,进了那处圆圆宽木门后,果然有人站在浓浓树荫下,却不知在仰头看什么。
嫣柔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正是天上北斗七星的所在。一时好奇,便问道:“清风姐姐在望星空?”
神秘的买主
楼清风痴痴立在那里,没有回答,半响,轻轻叹一口气,道:“我在看着我娘呢!今儿是她的冥寿,可惜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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