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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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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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琚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有什么过分?儿子辅佐圣上成就大计,如今奸人既除,正是应该大展宏图为圣上出力的时候,可谓甚得其宜啊!”

王母道:“儿子呀,天下能人英才甚多,就是那些无才无德者,其妒忌心也为一帖猛药。人愈处高位,愈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因之要持中庸之道,不可太过招摇。再说了,你爹爹不过一个县尉,再往你祖上找,没有超过州官者。哼,你无野战攻城之功劳,不过取得圣上信任,兼之出了一些阴谋之力,一下子就处此高位,能长久吗?”

王琚有些不喜,说道:“母亲言重了。野战攻城算什么功劳?哪儿有处帷幄之中定计天下的功劳大?母亲勿虑,不用考虑这些虚妄的事儿,好好居家享福即可。您尽可放心,圣上如此信任儿子,又有谁能撼动儿子的地位呢?”

“你呀,执迷不悟!‘伴君如伴虎’,你莫非忘了这句话了吗?我听说外人称你为‘内宰相’,好像此前的上官婉儿也有这个名号,你的手段和宫中根基,与上官婉儿相比如何?唉,你若如此行之,我非危言耸听,恐怕你王家的祖坟今后就无人上香洒扫了。”

这句话说得挺重,令王琚耸然动容。恰在此时,外面有人叫道:“老爷,中书令张大人来访。”王琚闻言,似乎得到解脱,急忙起身道:“母亲早点安歇吧,儿子告退。”

王母摇摇头,叹道:“看来你还是听不进逆耳之言啊。也罢,我的话已然说过了,听与不听,你自便吧。”

王琚没有言声,躬身行礼后退出。一个人志得意满之时,往往气盛至极,听不进外人的忠言。王母刚才的话说得很重,然王琚走出门外,早将所有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张说已经候在中堂内,看到王琚进来,急忙拱手道:“张说冒昧造访,定然扰了赵国公的清静,得罪,得罪。”

王琚还是尊敬张说的,因为张说不仅位高名扬,还曾经当过当今圣上的老师,他闻言急忙还礼道:“张令怎能如此说话?王琚年龄小职级低,理当应唤拜望。请坐,请坐。”

张说施施然就坐,然后说道:“我今日来没有特别事儿,今日吴中来人,奉上一些鲜蟹,就想携来几只让令堂尝尝鲜。我听说尊夫人为扬州人,其烹制鲜蟹应该很拿手,这样味道更佳。”

张说随人呈上一只五彩盒子,王琚伸手打开,就见里面摆有十二只蟹,每只蟹足有五两重,蟹壳上有金缕龙凤花云贴其上,显得更为名贵。是时正是吴中蟹肥之时,其转运至长安费用不少,为当时的珍品。王琚如今富贵之时,家中并不缺少此物,然这是张说的一片心意,他诚心谢道:“张令如此厚爱,王琚不胜感激。”

张说道:“金秋时节尝蟹吟诗,则别有一番韵味。听说赵国公昔日曾在扬州生活数年,那里的瘦西湖风景更佳,你在那里定体味不少呢。”

王琚道:“咳,那时候亡命狼狈,哪儿有心情赏景哟!又哪里比得上张令为文宗领袖,可以一面做官一面游赏弄诗。”

两人在这里说了一些闲话,彼此非常谦逊。王琚一面说话一面猜测张说的来意,他知道,张说登门拜访,绝对不会是赠送几只螃蟹这么简单。

果然,张说很快进入了正题,说道:“圣上授姚崇为同州刺史,赵国公知闻此事吗?”

王琚点头道:“圣上曾向我说过此事,听说吏部的授任书已发出去了,姚崇到任了吗?”

“应该快了。”

“圣上数次说过,姚崇在则天皇后和太上皇时期两度为相,实为一不世出的能臣,他与宋璟当时得罪了太平公主而被贬,实为莫大的浪费。”

“对呀,我们想到一起了。圣上此次改授姚崇为同州刺史,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哦,张令的意思,莫非想让姚崇回京吗?我观圣上的心意,他确实想重用姚崇。好呀,你为中书令,宜荐良臣,你赶快向圣上进言啊。”

“对呀,我瞧中了一个位置,最适合姚崇,赵国公若认可,我当举荐至圣上。”

“什么位置?”

“河东总管。河东北拒幽燕,近逼京师,须有才有识者镇之。此位已虚悬月余,正该姚崇担任。”

王琚闻言眼珠翻了几翻,心中霎时就明白了张说的来意。他先是轻笑,继而大笑,弄得张说一头雾水,急问道:“赵国公何至如此?莫非张说说话有什么不妥吗?”

王琚止住了笑声,说道:“妥当得很!张公不愧为中书令,事情想得挺远的嘛!”

张说探询王琚的目光,问道:“赵国公的意思是……”

王琚“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河东总管说它重要也重要,说它不重要也不重要。若按张令所言,姚崇才具超卓,让他来任河东总管,毕竟还是有些屈才啊。我明白张令的心思,你大约怕姚崇来京任职,从此会威胁张令的地位吧!?”

王琚之所以能得李隆基的宠信,缘于他心思如电、见识非凡,张说今日明着说要重用姚崇,其实想将姚崇继续放为外任。王琚一下子就识出了张说的居心,他知道在中宗时代或者太平公主当权之时,姚崇与张说这帮能臣基于正义,所以心内互通。如今尘埃落定,权力格局大致固定,张说抢得先机,当然不愿意有人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张说含笑摇摇头,说道:“赵国公如此想有些道理,然不甚全面。”

“此话怎讲?”

“赵国公未曾与姚崇共过事儿,当然不了解他的为人。姚崇有才有能,那是不会差的,然此人专权跋扈,眼界奇高,能入其眼者甚为寥寥。魏知古如今官至侍中,知道姚崇怎么看他吗?”

王琚摇摇头。

张说叹道:“姚崇此前多次说过,魏知古小吏出身,能有什么作为?”唐太宗时健全了科举制度,其选官之法甚为严格,能得官者大致有二途:一曰勋荫子孙,二曰科举取士。到了则天皇后当政时期,选法基本上有名无实,一些胥吏因缘也能走上官途,后来到了唐中宗时代“斜封官”出现,人只要奉上钱就可当官。

王琚闻言心中一震,暗想魏知古虽小吏出身,毕竟还当过胥吏多年,在理政方面积累许多经验;再观自己,一天胥吏都没有当过,若不是当时巧遇李隆基,哪儿有今日的高位与风光?若按姚崇的眼光,自己的出身绝对比不上魏知古。

看到王琚在那里默默无言,张说心中明白他正想些什么,遂再加一把火:“姚崇向来将不合自己心意之人视若无物,他若大权在手,估计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魏知古!赵国公知道,那时太平公主何等势力,姚崇还敢打太平公主的主意,你瞧,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王琚插了一句:“张令言重了,圣上能容他胡作非为吗?”

张说看到火候差不多,遂起身告退。他知道王琚是一位十分聪颖的人物,只要把话点到,再详细说明反而不美。

王琚起身送客,起初他默默无语,到了门首前叮嘱了一句:“张令,你在圣上面前,还是不要提起让姚崇任河东总管为好。”

张说何等聪明,马上明白王琚要出手了。遂躬身答道:“我自听赵国公的吩咐。”

王琚目送张说的车儿渐渐没入暗影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次日午后,李隆基小憩之后起身批阅奏章。他阅罢诸多奏章,从中拣出两份,然后在那里凝眉思索。

高力士轻步入内,躬身说道:“陛下,王侍郎到了。”李隆基抬头一看,就见其身后跟着王琚,展眉说道:“嗯,你们坐下说话。”

王琚行礼后依言坐下,高力士不敢坐,就立在王琚身后。

李隆基说道:“王卿,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两份奏章挺有意思,我们正好共同研修一下。”李隆基一直称呼王琚为“王兄”,自从去岁当了皇帝,其应王琚强烈之请就改了称呼。他扬起两份奏章,说道:“你先看一看。”高力士疾步过来接过奏章,然后退至王琚身边将奏章交付于他。

王琚展开奏章一看,发现一份由郭元振所奏,另一份由御史大夫赵彦昭所写。郭元振在奏章中建言增补王琚、钟绍京和崔日用为宰相职人员;而赵彦昭在奏章中弹劾姚崇在申州刺史任上不事作为,整日里饮酒赋诗怠于政事。

李隆基问道:“王卿,你以为如何?”

王琚道:“郭公所言增补宰相职人员,臣以为也有必要。如今百废待举,选择良臣充实政事堂人员,只要他们能够忠心办事,定能为陛下分担许多忧劳。只是微臣已处此高位,无能无才再晋宰相职。”

李隆基微笑道:“你为何不可?朕听外面传言,呼你为‘内宰相’,则已有宰相之实,你不可太谦。”

王琚起立躬身道:“陛下,此前家母曾训诫微臣一番。家母说微臣祖上不过州县职而已,臣无野战攻城之功,然皇恩浩荡竟至如此高位,应有惶恐之感。微臣自思此前确实无从政之经验,居现高位已显吃力,晋为宰相职是万万不可的。”

李隆基闻言赞道:“令堂能有如此识见,必为一知书达理者,嗯,很难得。然她说你无野战之功,就失于狭隘,你佐朕成就大业,要比野战难得多了。你们母子二人不居功自傲,常怀谦卑之心,真是很难得。你坐下说吧。”

王琚谢后坐下。

李隆基道:“郭元振的奏章有些拘泥不化,宰臣为何一定要增至七人?其实人不在多,得人即可。譬如弄了一帮宰臣在一起,各人一条心,认同时少,争议时多,岂不是消磨了许多精力与时光?朕以为,宰臣现有四人,已然多了!”

王琚禀道:“臣以为宰臣不宜太少,现有三人主持三省,郭公又长于军事,若稍微增补,则可集思广益,有利于国家。”

李隆基眼中精光闪了一闪,说道:“如此来看,王卿颇为赞同郭元振之言了,且认可现有这几名宰臣?”

王琚颔首道:“臣确实如此想。”

李隆基转移了话题,说道:“王卿对赵彦昭所言如何看?”

王琚道:“臣以为赵彦昭所言纯粹捕风捉影。姚崇两度为相,治理国家犹从容淡定,如今治理一个小州,当然不在话下;姚崇理政之余,聚众饮酒赋诗亦属正常,不宜苛责。然赵彦昭身为御史大夫,纠察百官之失为其职责,陛下也不宜谴责,将奏章搁置即可。”

李隆基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就这样吧。不过有一件事儿很蹊跷,如此长的时间无章弹劾姚崇,为何朕刚刚改授其为同州刺史,这弹章就来了呢?”

王琚未置可否,他稍微停顿片刻,委婉说道:“姚崇才具超卓,将他同级调任,似乎有些屈才。微臣以为,应该将姚崇擢拔高位,让他能发挥作用最好。”

李隆基微笑道:“不错,朕将姚崇调至同州,正为此意。王卿,你认为可将姚崇授为何职呀?”

王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臣听说河东总管正缺任,姚崇任此职最合适。”

李隆基脸上的微笑似乎一下子僵住了,瞬间现出冷漠的神情,一字一顿问道:“王卿,这果真是你的主意吗?”

“臣听说此职缺人,因有是思。”

“恐怕不是你的主意吧!我听说张说昨晚入你府中访问,你们说的就是这个话题吗?”

王琚闻言大惊,急忙伏地叩首:“陛下,张说昨晚确实入臣府中赠蟹,只是闲聊了数句,万万不敢语涉政事。”张说夜间入府,若非皇帝派专人窥测打探,此等事儿断难很快入耳。

“哼,你们都是功臣,万万不可恃功结党。授姚崇为河东总管,你久在朕身边一直未说此话,为何张说入你府中一回就出此言语?你们密谋声同,就是欺君,按律当斩!”

王琚闻言惊得大汗淋漓,在那里叩首不已,说道:“臣知罪了,臣知罪了,乞陛下宽恕。”

李隆基起身踱了几步,然后仰头叹道:“你们有大功在身,朕若斩你,天下人定会说朕为德薄之君。罢了,朕念起你的功劳,就饶了这一回。你起来吧。”

一旁的高力士见状,上前说道:“王侍郎,圣上已然宽恕你了,赶快谢恩呀!”高力士待王琚谢恩毕,将他搀了起来。

李隆基也不想再多说,挥手说道:“罢了,王卿,你退下去吧。”

王琚听到皇帝口中说出“王卿”之语,心中方才有了一丝宽慰,遂再谢恩躬身退出。其行出殿门外,用衣袖揩去满头的汗滴,心中慨叹自己以宠臣身份入殿,既而一言不合险被杀头,实乃冰火两重天,方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王琚辞出后,李隆基在那里默默沉思了半天,看到高力士依旧侍立在殿侧,遂感叹道:“将军你瞧,朕与王琚一半为君臣一半为兄弟,朕向他托以心事,他却向朕施以机心。唉,人之心为何如此难测呢?”

高力士躬身道:“臣前些日子曾向陛下建言注意这些功臣,现在来看,他们确实有恃功而骄的势头。至于王琚,臣听到一些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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