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窃以为公主应有是思。”
太平公主知道,若想让李隆基暴卒,通过自己在宫中之人下手为唯一办法。她默思良久,觉得崔湜的提议虽狠毒,然不失为一了百了的好法子,遂说道:“也罢,明日我叫来王师虔,由你们二人商议此事。你说得对,凡事预立乃成,你们可隐秘行事,到非常之时方能一击而中。澄澜,我此前也有过此念头,总觉得未到最后关头,且如此行事,我总觉得落在下乘。”
太平公主自诩势大,不屑于如此绝毒之行。崔湜德寡心狠,觉得若如此结果了李隆基,实为最省事的捷径。崔湜眼见公主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不由得心花怒放,遂轻轻揽过太平公主,说道:“公主,若此事能成,我又为公主立了一功。”
太平公主此时倦意上来,说道:“不错,此功不小。时辰不早了,我们睡吧。”
崔湜本想梅开二度,看到太平公主意兴阑珊,只好作罢。他乖觉地将公主之头扶卧于枕头上,二人无话而眠。
李隆基此时贴心的人实在寥寥,朝臣中仅有一个王琚,宫中还有一个高力士。李隆基为了避嫌,与王崇晔及葛福顺等人甚少见面。
王琚与李隆基见面甚频,他们说话没有什么顾忌,谈话时间甚长。李隆基在如此寂寥的日子里,可以与这个话锋甚健的王琚无顾忌地漫谈,至少免除了许多寂寞。
这日王琚又入武德殿,看到李隆基正在那里批阅奏章,遂乖觉地坐在一侧等候。由于王琚来往甚频,李隆基特许他不许见礼,其入殿后也就显得很随意。
须臾,李隆基批阅奏章毕,抬起头来问道:“王卿,我那日让吏部今岁恢复关试,你为吏部侍郎,当知此事进程。”王琚原为中书侍郎,刚刚被改任为吏部侍郎。
当李显与韦氏执政时,“斜封官”泛滥,将自贞观年间开始的“乡试”及“关试”逐渐废除。
王琚闻言答道:“陛下以为,现在是恢复‘关试’的时机吗?”
李隆基默然,他知道王琚问话的含义。他们此前曾议过此事,王琚认为,如今朝中“斜封官”泛滥,所谓欲固其本必先正源,不将此事搞定,就无法再说他事。何况,李隆基之上还有一个太上皇罩着,若事中太上皇发一句话,则事情极易半途而废。
李隆基悠悠说道:“是了,我如此催促你们,可谓不识机宜。”
王琚道:“陛下如此做,岂止不识机宜?臣今日来见陛下,却是受张说所托,来替他转送陛下一件器物。”
“哦?现在谷雨刚过,莫非他送来一些雨前茶吗?”是时张说任东都留守,自从他到洛阳赴任之后,一直未回京城。李隆基此时被张说勾起联想,叹道:“这些故人星散各方,张说身在东都,尚可捎来器物,如刘幽求等人远在桂州,想觅来他们一丝讯息,其实不易。”
王琚从怀中取出一方丝绢,说道:“陛下,宫中新茶,何止万千?张说不会干此无谓之事,他今日捎来之物,却是一件要紧的器物,请陛下观看此画。”
李隆基一面接过丝绢,一面说道:“张说书艺尚可,什么时候学会丹青之艺了?想是他在东都闲极无事,开始修习丹青,那也是未可知之事。”他展开丝绢,就见上面画有一个佩刀模样的东西,心中不禁大奇,侧脸问道:“这是什么图画?笔法拙劣不说,还任由墨成乱团。此为什么要紧的器物?张说到底搞的什么鬼?”
王琚道:“陛下勿急。此画系臣依张说所送佩刀描摹而成,实在难入陛下法眼。”
“如此说,张说送来佩刀一把?”
“不错,张说自东都捎来佩刀一把,再无其他器物。来人转述张说言语,让臣一定将此佩刀示于陛下,则陛下定会明白张说的想法。臣碍于宫中规制,不敢将佩刀带入宫中,只好出此下策,污了陛下之眼。”
唐制规定,外官入宫后不得携带兵器。若有人擅带兵器进入,即为杀头之罪。
李隆基叹道:“哦,原来是这样。张说巴巴地从东都捎来佩刀,自是要敦促我快下决心。王卿,是这样吗?”
“陛下圣明。臣揣测张说的意思,即是陛下处此险恶之境,须早定大计,以有制胜之道。”
李隆基摇摇头,叹道:“你们的心意,我岂非不知?不错,眼前的处境险恶,然没有到覆灭的关头,我若妄下决心,难道不是师出无名吗?”
“陛下,我们前日说过,太上皇现在虽罢陛下巡边之意,然太上皇随时可以再发诰命让陛下去巡边。再说了,公主视陛下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别看她近两月余没再生事,暗地里活动频繁,终将对陛下不利。”
“哦?姑姑近日又有什么举动?”
“窦怀贞的事儿,我们此前曾议过,窦怀贞之所以兼知雍州刺史,其目的就是想掌握南衙军。上月李仙凫曾对臣说过,羽林军的常元楷与李慈频频出入太平公主府中,两人又都置了新宅,臣以为,这些事儿皆与太平公主有关。”
李隆基冷笑一声,说道:“哼,掌控南衙军,或者在北门四军中拉拢过去数人,难道就能掌控禁军了吗?”
王琚知道,李隆基近来虽未与葛福顺和陈玄礼谋面,与两个弟弟还是经常见面的。李隆基对禁军有什么授意或者赏赐,皆通过岐王范和薛王业施行。只要这两个弟弟对李隆基忠心,禁军中又有一班李隆基的贴心将领,如常元楷之流断难翻起大浪。
王琚道:“陛下,话虽如此说,然不可掉以轻心。太平公主此前绝对不染指军中,她现在有这些动作,足见事态发展越来越险恶。”
李隆基点头道:“不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不敢掉以轻心。王卿,你待会儿出宫之后,替我把两位弟弟传入宫中。”
王琚一边答应,一边又说道:“陛下,张说捎来佩刀,其心意与臣相同。如今事态紧急,须先发制人方保无虞。若陛下闻事仅想些自保之策,臣以为祸将随至。”
李隆基再摇头道:“我若先发制人,务必领兵一击。姑姑多次在父皇耳边说我心怀不轨,我若如此做正好印证姑姑之言,父皇今后会对我怎么看?”
王琚心道,若领兵举事,不仅将太平公主及其党羽圈禁,就是太上皇本人,也得乖乖交权,他今后心里就是再对李隆基有任何想法,终归无用。
李隆基接着说道:“再说了,我起事诛韦,天下认同;若我剑锋所指之人为姑姑和父皇,天下人会如何说?传之后世,又能如何自圆其说?”
李隆基碍于名声,实在是其隐忍退让的根本原因。王琚心中早明李隆基心中的症结所在,知道此事确实无法可想,遂长叹一口气道:“陛下心中顾忌甚多,到最后只会是误了自己。张说所献佩刀在臣府中,请陛下派人取回。”
李隆基黯然道:“罢了,佩刀就放在你那里吧。张说献刀之意与你意相同,那也不用多说。”
王琚见再待下去也无话可说,遂起身告退。走到门前,李隆基又唤住他,让他不用再传两位弟弟入宫,原来李隆基在此瞬息之间又改变了主意。
李隆基唤来高力士,让其备辇侍候,意欲自夹道中前往兴庆坊李成器宅中。高力士一面安排辇舆,一面欲派人先去知会李成器。
李隆基不许高力士派人先去知会大哥,说道:“不用如此大张旗鼓,我乘辇出夹道之后,再悄悄换上一辆车儿,如此轻车简从最好。”
高力士同意按此法行走,然坚决不同意减少护卫之人,说道若不想招摇太过,让护卫之人换上民服暗藏兵器也成,李隆基点头同意。
趁着外面准备辇舆与护卫的当儿,李隆基悄声问道:“近来宫里有什么动静吗?”
高力士答道:“禀陛下,宫内近来还算平静。只是前日贾膺福入公主府后,曾与尚宫刘氏悄悄说了一会话,事后刘氏又借故入武德殿巡视,曾与元氏有过接触。”
李隆基道:“哦?现在他们彼此联络的管线愈加顺畅,那王师虔也不用乔装在茶铺里密会宫人了。”贾膺福为太监首领,有官秩之身,可以随便出入太平公主府,又可在宫中四处通行。
“不错,若非小人事先留意,断难察觉他们的隐秘之行。请陛下放心,小人安排专人窥伺元氏,不许她有接触陛下的机会,更不许她经手之物与陛下接触。”
“嗯。事情也不可做得太过,若让元氏察觉你注意到了她,事情反为不美。”
“小人知道。请陛下放心,小人定会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
这时辇舆被太监们抬入殿内,李隆基起身坐入其中,高力士站在辇侧,喝令太监们缓缓将辇抬起。
李成器乍闻李隆基入府,急忙带领家人迎出门外,就见李隆基的辇舆已过二门,李成器当即跪迎。
李隆基见状,慌忙下辇落地,将李成器搀扶起来,并说道:“大哥,我早就说过,我们兄弟之间勿行如此大礼,你何至如此?”
李成器正色道:“陛下,君臣之礼大于兄弟之情,你现在为皇帝,愚兄就成为你的臣民,规矩万不可偏废。”
李隆基挽起李成器之手,两人相携向中堂走去,李隆基边走边说道:“大哥不必有如此多的礼数,我今日悄然来拜会大哥,就是想找回昔日兄弟之间的氛围,不必如朝堂上那样循规蹈矩。你要坚持君臣之礼,我们如此相处就透出生分。”
李成器笑道:“也罢,就按三弟所言,我们私下相处,依旧兄弟相称。三弟,你今日前来,事先也不知会一声,反弄得我有些唐突。你说,今日来府有什么事儿?”
“哈哈,愚弟今晚想与兄弟们宴饮一场,这算不算事儿?”
二人相视一笑,李成器道:“三弟既有此意,我马上派人把他们三个召集过来。自从你当了皇帝,我们兄弟几人许久未自由畅快地在一起饮酒了。”
“大哥不急,我有几句话想说与大哥,无非想讨一个主意。他们一来定会七嘴八舌,什么话都说不成了。”
李成器会意,遂入室后坐定,待茶上来将所有人屏退,然后说道:“三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李隆基长叹一声,说道:“此话实在无法启口,大哥这些年也瞧清楚了,愚弟这些年诸事儿皆顺,唯有我们的那个姑姑麻烦不断。”
李成器说道:“我后来问清楚了,上次父皇让你巡边之事,确实由姑姑惹起。不过父皇已出诰罢巡边之行,近来京中又风平浪静,你又有什么烦恼事儿?”
李隆基摇头道:“大哥也知道,目前朝堂中的宰臣共七人,其中五人出自姑姑之门,还有一个魏知古也多听姑姑的言语;至于其他朝中之官,一大半儿争相附从姑姑。这帮人如此做,缘于他们认为我这个皇帝是一个空架子,若向姑姑靠拢可能更有实惠。按说他们想得对,曾经与我接近的钟绍京、崔日用、刘幽求等人不是一个个被赶出京外了吗?姚崇与宋璟也因为我的干系被贬为外任。”
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争斗一开始尚在暗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事件逐个发生,二人相争渐渐走到明处。李成器也是一位不爱管事之人,然不由自主就陷入二人争斗之中。
李成器笑道:“姚崇与宋璟被贬却赖不上别人,还是三弟向父皇建言的。再说了,这些人虽与姑姑有渊源,然他们只要按朝中规矩办事,那是无妨的。”
李隆基当初为了保全自己,毅然向李旦建言贬姚崇和宋璟为流人,以惩罚他们离间亲情的行为。李成器现在旧话重提,李隆基无法向他坦言自己的苦衷。他摇摇头说道:“大哥如此想,实在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这帮人心中没有什么是非感念,无非想攀龙附凤获得自己的利益而已!让他们按朝廷的规矩办?那是痴人说梦啊。我前几天找来来俊臣《罗织经》,细细诵读了一遍,觉得来俊臣实在厉害,他真正悟透了人之本性。估计这帮人多研《罗织经》,属于来俊臣的再传弟子。”
则天皇后时代的酷吏来俊臣,实在是历代以来的酷吏集大成者。来俊臣不仅熟谙诸般严刑手段,前后夷灭千余族;而且著书立说,与人合著《罗织经》,使酷吏一脉从此有了教授之书。
李成器道:“三弟言过了。自中宗皇帝之后,世上再无酷吏,这帮人怎么成为来俊臣的再传弟子?”
“怎么没有?宗楚客令人摔死崔琬,连个罪名都没有,其更甚于来俊臣!大哥,贞观之后形成的清明政治之风,到了则天皇后执柄之时就改了不少,到中宗皇帝之时,纲纪大坏,清明之风荡然无存,这帮人因而应运而生。”
“现在你为皇帝,正该清除积弊,恢复贞观之风。”
李隆基苦笑道:“大哥,一个‘斜封官’的事儿搁置今日,我能有什么作为?”
李成器也明白眼前的症结所在,然无法言明,二人于是相对沉默。李隆基先打破沉默,说道:“大哥,瞧我们扯远了。你刚才问我姑姑近来有何动静,她近来确实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