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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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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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明白,自己出外巡边,那么皇帝的职责就化为乌有,自己仅有皇帝之名行巡边之事。其间父皇再有一道诰命,许是自己在巡边途中就没有了皇帝的身份。这就是李隆基与李旦的根本区别,每遇一事,他皆能正确判断事情背后的真实含义,进而再拟出应对之策。他此时直视父皇的眼神,发现其中闪烁有飘忽之光,遂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出班奏道:“父皇深谋远虑,儿子深以为然。此次幽州兵败,儿臣以为边关之事早该整饬一番。父皇让儿臣巡边,既有此意,又可让儿臣历练一番,实在恰为其时。”

李旦道:“朕让郭卿助你,就为此意。你退朝后与郭卿商议商议,来年二月前要离京启程。”

李隆基躬身答应。

郭元振对李旦此举不以为然,他明白契丹与奚所以敢攻幽州,缘于朝廷这些年把主要精力用在对付突厥与吐蕃的侵扰上,东北部的防卫力量相对较弱,以致被他们钻了空子。

其实归根到底,这些部落敢于前来袭扰的原因,还在于朝廷这些年内乱不已、吏治败坏,以至于武备力量受到影响。贞观与永徽年间,以契丹族为例,其看到唐朝强盛,遂主动来附,其首领还被赐姓为李。他们看到唐朝此时的势力渐弱,遂想趁乱捞一把。

郭元振想到这里,遂出班奏道:“陛下,臣掌兵部调度不力,致有幽州之败,此臣之罪。臣以为,幽州那里现由宋璟主持,其凭城坚守,再逐渐整兵,不出半年,契丹与奚不敢再来侵扰。臣想再挥兵北指,收复辽河流域,则他们不敢再动弹,如此可永绝后患。”

李旦问道:“郭卿的意思,想慢慢积蓄力量,则可不战而胜?”

“陛下圣明。臣其实以为,这些活儿皆为臣之职责,若让陛下分心,又让陛下巡边劳顿,臣实在心中不安。臣以为,若假以时日,陛下在京遥制,臣到边关传达陛下圣意,则边关可安。”

李旦听明白了郭元振的意思,他绕来绕去,其实不愿李隆基出京巡边,因为是自己的圣意,他又不敢明着反对,方才有了这等言语。他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面向萧至忠问道:“萧公,你以为呢?”

萧至忠听完了李旦的诰命,心中早已欣喜万端。他知道,李旦这样做,显然有了废黜李隆基的心思,看来公主这一段忙于宫中往返,还是卓有成效的。李旦现在既然问话,自己当然应该旗帜鲜明地表达观点,遂出班奏道:“陛下,臣窃以为,皇帝御驾巡边,其实有着极大的威慑作用,胜过数万雄兵,臣不敢苟同郭尚书的主张,别人已然来抢杀掠夺,我们若好整以暇耽搁时日,别人定会笑我们一味软弱。”

李隆基发现萧至忠近来有很大的变化。此人以前深谙官场之道,尤其朝会时的言语圆滑无比,其心中就是决意反对某事,言语间也绝不咄咄逼人。今日他当堂反对郭元振,明显迥异以往,看来他秉承姑姑的意志,今后再也不遮遮掩掩了。

李隆基忆起高力士此前的话,高力士在太极殿内也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他得来的消息说太平公主数番入宫,其与李旦谈话的主体就是李隆基。眼线还提到,太平公主数度提起张暐五更入宫之事。如此看来,父亲这次决意让自己巡边,应该与此事大有干系。

李旦又转向郭元振道:“就这样吧,你佐三郎好好计议一下行程路线。朕让你们来年二月前启程,时辰很宽裕,你们可细细筹定。”

李旦此话很明白,李隆基巡边一事不容更改,那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李隆基感到了事态紧急,若自己果然出外巡边一年半载,京城中的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自己的皇帝之位许是昼夜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朝中仅有一个郭元振能帮自己说话,然用处不大。自己已经当堂表态乐意巡边,若再到父亲那里表明自己其实不愿出京,恐怕会更添父亲的反感。怎么办呢?李隆基当时就打定主意,目前能挽回父亲心意的唯有大哥李成器一人。

李隆基现在当了皇帝,固然有名无实,然诸种排场仪卫,那是一点都不少的。他未当太子与皇帝之前,大可独乘马儿驰奔哥哥府中,现在若想出宫,定然动静不小。所以他若想与大哥叙话,唯有在宫中最合适。

如此到了第三日,李隆基密嘱高力士,让他在朝会散后悄悄拦下李成器,然后带入侧殿的一个静室内叙话。

李成器入室后,高力士屏退其他宫人,自己立在门外,不许他人靠前。

李成器那日听闻父亲让李隆基巡边的诰命之后,心中也是震惊无比。他当堂没有说话,朝会散后求见父亲,如此两人有了一番对话。

李成器直接说道:“父皇,三弟刚刚当了皇帝,眼前千头万绪,正是应该梳理的时候。这个时候让他去巡边,且需一年半载的,时辰太长,儿臣以为现在出京有些不妥。”

李旦无法对儿子说知自己心中的隐秘所在,因叹道:“我已退位,早就不想让小事缠身。然边关也需震慑,如此两者相较,三郎还是到边关走一趟最好。”

李隆基与太平公主这一段时间缠斗不已,李成器不愿多事,自然不知其内里详细,然对他们争斗之事也有耳闻,遂问道:“父皇,让三弟去巡边,不会是姑姑的主意吧?”

李旦摇头否定。

李成器欣然道:“如此就好。刚才朝会后郭元振悄悄找到我,说父皇此举其实是有了废黜三弟之意,还说这多半是姑姑的意思。父皇,三弟先为太子,再为皇帝,儿子们皆心悦辅之,父皇千万不可有废黜之心啊。”

李旦对李成器还是相当看重的,李成器孝悌为先,极合李旦心意,李旦还是能听其言语的,他闻言道:“这个郭元振怎么如此多事?又怎么与你姑姑扯在一起?我知道,这个皇帝你死活不当,其他数子中唯有三郎最合适,我怎么会有废黜之意?”

李旦说出此话,让李成器大为心安。

李成器入室后先把这番话告诉了李隆基,李隆基听完长叹一声,然后道:“大哥,只怕父皇没有全明心事啊!”

“此话怎么讲?”

“郭元振说得不错,只怕父皇果真有了废黜之意,且此事与姑姑大有干系。我今天请大哥前来,就想把其中的事儿向大哥说个明白。”

“好呀,愿闻其详。对了,三弟,我知姑姑待你最亲,缘何现在就生分了呢?我仅风闻姑姑与你不和,其中详细不甚明了。”李隆基当了皇帝之后,众兄弟本来要改称呼,李隆基坚执不从,说若在朝堂之上也就罢了,私下时见面称呼依旧。

“嗯,今天我就从头说与大哥。那时韦氏当权,姑姑让我设法联络军中人士,以图保全自己,我依计而行。后来事发紧急,崔日用告密说韦氏马上要动手,我未及禀报姑姑和父皇就起事,事情果然成功。然姑姑从此恼我,多次在父皇那里说我的不是。”

“这就是姑姑的不是了。当初局势极端险恶,多一人预知,就多了一层危险,我认为你做得对。”

“多谢大哥替愚弟着想。从此开始,姑姑就百般刁难我。大哥坚辞储位,父皇有意让我领之,姑姑先是在父皇那里阻挠,继而散布流言,说我非嫡长子不当立。”

“这个过程我知道。当时我就十分纳闷,姑姑为何对你如此排斥?”

“至于后来我能够监国及继位,这其中也有姑姑的功劳。我后来查验清楚了,那个司天台的严善思收了姑姑的许多财物,于是依姑姑之计乱言天象。他说‘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实在是暗指我图谋不轨,意欲领兵入宫逼位,姑姑这样说,无非想借父皇之手废我太子之位;后来又说‘太子宜移东宫,合作天子’,分明说我要么当皇位,要么被废除。姑姑千算万算,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父皇是一个淡泊散淡的人,结果为自己帮了倒忙。”

李成器对此事略知一二,遂点头不语,李隆基接着说道:“至于这一次巡边之事,应该与刘幽求之案有关。”

李成器问道:“刘幽求与张暐已为流人,则此案已结,怎么又把此案翻出来了?”

李隆基叹道:“姑姑三番五次入宫对父皇讲,刘幽求与张暐不过是一个替罪羊,主谋人是我。我想姑姑到父皇面前定会添油加醋,定说我为主谋,圈禁她非为最终目的,还要意图加害父皇。”

李成器闻言叹道:“唉,谁让你处嫌疑之地呢?刘幽求与张暐皆是你擢拔而来,张暐又为宫门郎,确实能与你扯上干系啊!如此说,父皇果然信了姑姑言语,如此就有了巡边之说?”

“此为我的猜测,应该是这样。大哥,这个皇帝还是由你来做吧,我如今心力交瘁,实在无法可施,还望大哥成全我。”李隆基说完,眼中不觉流出眼泪。

李成器手抚李隆基之肩,劝道:“三弟,不要伤心。我早就想清楚了,这个皇帝嘛,只有你来做。我和父皇,皆为一样的淡泊心情,那是不适合当皇帝的。”

李隆基依旧抽泣道:“大哥不可这样说,我当皇帝合适?可是呀,我从当太子直到今天,日日煎熬无比,如同在火炉上烤着的感觉。”

李成器点头赞同,他深明弟弟这一段的日子,正所谓如临深渊,战战兢兢是也。看到李隆基如此伤心,其心间油然升起怜悯之感,劝道:“三弟,请止泪。有多大的事儿,不过巡边而已嘛。再说了,巡边与否,不过父皇的一句话。我们兄弟共同去请,父皇或许能罢此意。”

李隆基今日请大哥入室叙话,其实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大哥如此说,小弟心怀感激。其实父皇说得对,我们久处京中,确实需要历练军中之事,到边关踏勘更有益处。然若是姑姑的主意,那么现在去巡边就不合时宜。”

李成器叹道:“唉,姑姑怎么能够这样呢?她得父皇关爱,其位尊崇,食邑又厚,为何偏爱朝中之事呢?我知道,外面风言风语,说你虽为皇帝,然无法夺姑姑之势。姑姑这样,其心何在呢?”

李隆基森然道:“大哥,她想依则天皇后故事,逐步掌控朝政!她之所以处心积虑想废掉我,就是以为我不会遂其意志,成为其为所欲为的障碍!大哥,知道前一段‘斜封官’闹事吗?”

“当然知道,废除‘斜封官’因之又被搁置下来。”

“父皇即位之后,鉴于时政混乱,颇想励精图治一番。那姚崇与宋璟皆为治世能才,他们革除弊政,使纲纪修举,一时之间有了贞观之风。然如此好的局面,顷刻因‘斜封官’闹事被废。大哥,你知道那三名出头闹事之人现在官居何位吗?”

李成器摇头不知。

李隆基愤愤地说道:“他们已官至四品!姑姑之所以愿意父皇继续掌控大权,就是想自己办事方便。这三人皆是由姑姑找父皇说项,然后授之的。”

“如此说,‘斜封官’的幕后主使为姑姑?然我也记得,你当初也劝父皇不可废之呀。”

“哼,那些替‘斜封官’办事的人大多灰飞烟灭,仅剩下姑姑一人而已。我当初劝父皇不可废之,缘于觉得姚崇他们办事太急,可徐徐图之,却不是永远不废。”

“哦,原来如此。”李成器确实继承父风,对外事不感兴趣,也不愿多想。

“大哥,我今日重提‘斜封官’之事,是想告诉你,姑姑私心太重,若有人有事挡其利益之路,她皆会除之,不会顾及国家大义所在。我听说,姑姑多次到父皇面前鼓舌,说姚崇等一帮相王府属不恋旧主,反而在我这名新太子面前殷勤,缘于他们想图后路。大哥,姑姑这样说不是存心挑唆我与父皇的父子之情吗?你知道,我与姚崇他们素无来往,我们也有共同之处,就是想遥追太宗皇帝高宗皇帝之英烈,把国家的事情办好,不能让国家再乱下去。结果你也看到了,厘改弊政之事中途而废,一帮无德之人窃据朝中重位,姚崇与宋璟一帮人被赶出京城,这就是姑姑的本事!”

这番话对李成器有相当震撼之力。李旦一生皆在小心避祸,则天皇后主政之时,李旦父子被圈禁的时候为多。在漫长的日子里,读书习字以及音律之事成为他们父子打发时日的主要内容,使他们父子在这些方面有了较深的造诣,又养成了淡泊从容的性子(当然龙生九种,李隆基虽有从容淡定的性子,其心思又与兄弟们迥异)。李旦偏爱训诂之学,其理解儒家经典自然比常人要高,由此成为儿子们的良师。李成器兄弟如此潜移默化,渐渐秉持孔夫子修身齐家平天下的人生理想,心中就多了正义之感。

李隆基今日第一次向哥哥叙说了自己对姑姑的认识,使李成器对李隆基更生同情之心,其中还有那么一份高尚的使命感。李成器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重重说道:“三弟,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这样吧,父皇那里你就不要多说话,就由我和二弟代为陈情。你说得不错,若任姑姑如此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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