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其能耐为我所用,方为本事。”
李旦笑道:“好了,我难道不知道你在真心帮我吗?你不要着急,我记住这三个人了。也罢,把他们调回京城,边用他们边观察,如此就不拂了妹子的好意。”
太平公主笑了,又郑重说道:“皇帝是否为明君,关键是如何知人用人。四哥,你注意到了没有,跟随三郎的那帮人出身低微,这一次因立功登上高位,不说他们有些跋扈,他们因为缺乏历练,这处政能力一节就太稚嫩了。我听说,群臣们对他们的议论颇多。”
李旦点头说道:“不错,我注意到了。别说他们,就是那些万骑将士因为自恃功劳,近些时日在京城里也十分跋扈。我这些日子正要想些法儿,让他们收敛一些最好。”
太平公主笑道:“四哥,我们还是想到一起来了。”
李旦一拍脑袋,说道:“对了,这里有一道上表,却是弹劾钟绍京的。你过来,我们瞧瞧该怎么办?”
太平公主大喜,问道:“什么人竟然敢弹劾钟绍京啊?他可是刚刚立下大功之人。”
“是一名叫岑羲之人,他现任右散骑常侍。”
两人走至案前,李旦翻出岑羲的那道上表,将之交给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接过上表凝神观看,只见其中写道:“绍京虽有勋劳,素无才德,出自徒弟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圣朝具瞻之美。”
原来钟绍京以中书侍郎之身参知机务,亦为政事堂议事宰臣之列。李隆基的这帮密友毕竟出身层级太低,现在乍处高位,其议事和处理政事之时,往往出乖露丑,他们又是春风得意之时,所以言语间绝不吃亏。他们上位时日不多,早引起了同僚们的极度不满,私下里常常诟病他们的从政能力。
太平公主观罢,感叹说道:“四哥,看来官吏须逐级上升,还是很有道理的,像刘幽求和钟绍京他们,本来为一个低品小官,因立了些功劳,一下子成为重臣,其才具就显得捉襟见肘。我刚才向你建言召回崔湜他们,正为此意。”
“嗯,你有些道理。妹子,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钟绍京毕竟刚刚建功,因言行不端将之罢官有些太过。可罢其京官,将之派至京外任一刺史即可,这样正好让钟绍京有一些历练机会。至于这个岑羲,其一片公心敢于弹劾现在炙手可热之人,看来是有为之人,我觉得应该擢拔之。”
李旦仔细想了想,遂说道:“好哇,就按你说的办。”
“我以为,岑羲此表须在朝会上宣示百官,号召百官以岑羲为楷模,皆以公心办事。四哥,你刚刚即位,朝中须有新气象,正好从此点切入。”
“好呀,你想得很周到。下次朝会上,就把这个事儿办了。”
太平公主满意地离开宫中,其行在路上,一直在想岑羲这个人物。她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应该让萧至忠前去示以招揽之意。毕竟,自己今天的寥寥数语,使岑羲的仕途一片光明,实有知遇之恩的。
太平公主的一番话坚定了李旦的立储之志,他决定按照嫡长制的规矩立李成器为太子。次日午后小憩后,李旦令人将五个儿子召入宫中,他有话要说。
李旦搬入宫内居住后,五个儿子依旧住在兴庆坊,只不过门额上又重新换了招牌。
五兄弟约齐后一同进宫,他们入殿后依序参见李旦,然后依令归于座上。李旦今日刻意在侧殿的静房里接见他们,这里空间较小,他们可以围坐在一起叙话,可以营造出很温馨的气氛。
李旦转头将儿子们看了数遍,然后满意地说道:“你们兄弟五人自小亲爱,至今友好如初,我很欣慰。许多兄弟们长大之后,为了蝇头微利,动辄争得头破血流,让人心寒。我可以自诩地说一句:我的儿子们永远不会。”
五兄弟面面相觑,想不通父皇今日为何说出这番话来,座中唯有李隆基心思甚敏,他隐隐猜出父皇今日可能要谈储位之事。
李旦目视李成器道:“兄弟和睦,主要看老大做得如何,大郎这些年友爱兄弟,付出甚多,我还是很满意的。”
李成器低头说道:“父皇谬夸儿子了。其实我们家庭和睦,缘于父皇性情恬淡,对儿子们的过失包容甚多,儿子们努力秉承父皇之风,如此渐行渐积,方有今天。”
李旦笑道:“我当了皇帝,身边奉承者日多。你莫非也学了此调,也来奉承我吗?”
座下的几个儿子不禁轻笑,场面的气氛变得活泛起来。李成器答道:“儿子只是实话实说,不敢妄自奉承。”
李旦道:“这就对了。我们一家谨慎处事,不敢狂妄,如此方能平安走到今天。我现在当了皇帝,你们居家或办公时依然要谨慎做人,方为正途,不能随着境遇变化而变。”
这是父皇的训言,几个儿子齐声答应。
李旦闭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想商议一件大事儿。前次朝会上,大臣们提出亟需迎立储位。我这两日细细想了,此事重大,又须稳妥,我们可先商议一番,然后再到朝中宣示。”
座下五人没有言语,静听李旦下面的话。
李旦缓缓说道:“我想好了,大郎成器仁义为怀,谦逊慈爱,极得兄弟爱戴,又符合立嫡长为储的规制,可立大郎为太子。”
座下之人除了李成器之外,皆赞成此议,他们起立躬身道:“大哥为太子,实为众望所归。请父皇颁布天下,早立太子。”
李成器却起立来到李旦面前,叩首道:“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儿子说什么也不能当太子。”
李旦道:“我的决定你知道了,你弟弟们皆赞成,朝中的许多臣工也主张立嫡长者为储,你为什么不能当太子了?”
李成器再叩首道:“儿子孝顺父皇,友爱兄弟,此为长子的本分。国家储位须贤者居之,我才疏智浅,难堪此任。儿子以为,三弟隆基才具超卓,近来又有诛韦拥立之功,储位可由三弟领之。”
李旦道:“说你谦逊慈爱,看来一点都不假,你起来说话。”
李隆基此时也奔过来,伏地叩首道:“父皇,您千万不可听大哥之言。储位向来由嫡长者居之,不可为此坏了规矩。父皇欲立大哥为太子,我们兄弟几个都十分欢喜,就请下诏抓紧宣示天下。”
李旦道:“一个还没有起来,又马上跪下来一个。你们如此友爱相让,我很欢喜,不过国家制度不能因之废之,都起来说话。你们,过来把他俩拉起来。”
呆立在一侧的三兄弟急忙过来,把李成器和李隆基拉了起来。
李旦说道:“你们这样很好,不枉兄弟一场。此前也有人在我耳边说过,说三郎这一次诛韦拥立之功实在不小,且其过程中表现出来明毅决断之能,有储君之风范。其实大郎和三郎都很好,我所以舍三郎而取大郎,主意缘于这样的考虑:有句话叫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假若我百年之后,大郎友爱兄弟得兄弟之助,则可以长久安定天下。”
李成器坐在那里忽然泪飞如雨,哽咽道:“父皇的心意,儿子十分明白。然儿子决计做不了太子,若父皇一意孤行,儿子只好一死了之。”
一向脾气甚好的李旦顿时大怒,斥道:“刚才说你仁孝,你却为不当太子以死逼我,这不是忤逆吗?大郎,你一向恭顺无比,缘何今日生出犟劲儿,莫非要撞到南墙上吗?”
李隆基此时劝道:“父皇,大哥许是一时想不开,请容与时日,由我们几个好好劝劝他,此事不可性急。”
李旦道:“也罢,我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先与你们通个气儿,非是今明日就宣示天下。这个大郎,快把我气死了。三郎,此次立大郎为太子,你心中果然乐意吗?”
李隆基再复起身,躬身禀道:“儿子这一次办了一些事儿,无非是顺应天下之势,利用父皇之威方才成功。说到底,就像世人说的那样,此为父皇之功,儿子不过多跑了一些腿儿。儿子若恃此虚名图非分之想,即是不仁不义之人。大哥素得兄弟们爱戴,他为太子,实为我等兄弟之热望,儿子实在欢喜。”
“嗯,你说得有理。”
“父皇,大哥为太子,定能辅佐您治国有功。儿子心中还有一个主意,若父皇能够采用,相信有如虎添翼之能。”
“嗯,你说吧。”
“韦氏及武氏之党现在如鸟兽散,朝中重臣缺员许多。儿子以为,若想治国有功必须选拔良臣,应该把郭元振、姚崇、宋璟、张说和魏知古等人调入朝中,并委以重任。这帮人既对父皇和大哥忠心,又有相当才具,他们肯定能忠心办事,如此就能开创朝中新局面。”
李旦点头赞道:“好哇,你的提议甚好,此事马上就办。大郎,你当了太子,须像三郎这样时刻考虑政事,则是国家之福。”
依旧抽泣的李成器俯低了身子,央求道:“父皇,请收回成命,儿子宁死不愿当太子。”
李旦满脸不高兴,斥道:“君无戏言,说出的话怎能收回?你们把他架回去,好好劝说他一番。”说罢,他起身出外,摔门而去。
众兄弟将李成器架出宫外然后上车回府,李成器一直垂泪不止。五弟李隆业觉得奇怪,说道:“大哥,父皇让你当太子,此为喜事啊,你缘何如大难临头,如此哭泣不已呢?”
二郎李成义与李成器年龄相若,两人平时颇为默契,他略知李成器的心事,遂斥责李隆业道:“你什么都不懂,不许多嘴。你要么乖觉地在这里侍候大哥,要么不在这里胡说八道,早点回府去。”
李隆业觉得委屈,自己无非说句实话,竟然惹得二哥如此大怒,心里虽觉得憋屈,然平时也是随和的性子,遂缄口不言。
李成器泪眼婆娑,执起李隆基之手说道:“三弟,你这一次说什么要救我一救,若父皇让你当太子,你千万不可推托。”
李隆基有些大惑不解,说道:“大哥的话让我不明白了,今天父皇让你做太子,即使你不做,还有二哥嘛。五弟刚才说得对,被立为太子实为喜事,应该庆贺才对。”
李成器尚未说话,李成义抢先说道:“三弟,怎么又把我扯进来了?大哥说得对,这个太子之位看着令人眼热,却不是任何人都能来做的。许是你坐上还没稳当,已然又掉了下来。三弟,我们兄弟五人唯有你谋虑超卓,文武双全,近来又立有大功,此太子位舍你其谁呢?”
李隆基摇头道:“二位兄长的好意,愚弟心领了。只是这太子之位,非你我兄弟推让一番就能定下来,那是需要父皇依国家制度与重臣商议而成。依国家制度,此太子位唯大哥能领之,何必推辞惹父皇不高兴呢?”
李隆业接言道:“对呀,大哥就不要推辞了。”
李成义怒道:“五弟,你闭上嘴不成吗?”
李隆基再劝道:“大哥,我们兄弟今日依父皇之旨劝说你一回,你好歹赶快认了最好。父皇那里,我可以代大哥跑动一回叙说明白,让父皇早日下旨定大哥太子之位。”
李成器想了想,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挥手道:“你们都回吧,容我独自静一静,让我好好想想。三弟,父皇那里就不劳碌你了,我自有主意。”
第二日辰时之后,李成器独自来到宫城求见李旦。
李旦看到李成器,大吃一惊,问道:“你缘何一夜之间潦倒如此?似乎又长了数岁。”
李成器涕泣请道:“父皇昨日的话儿,让儿子心如重铅,所以困顿如此。父皇若想让儿子好心境,就请收回成命,让三弟为太子吧。”
李旦怒道:“你果真是个死脑筋,想了一夜,亦复如是。你向来恭顺,缘何此次如此执拗?”
李成器道:“总而言之,父皇坚执让儿子当太子,就是把儿子逼上了绝路。”
李旦颓然低头,叹道:“你冥顽不化,让我大伤脑筋。这样吧,我把你姑姑唤来,让她劝说你一番。”他不待李成器回答,就唤人去传太平公主入宫。
李成器决然道:“父皇就是唤姑姑过来,终究于事无补。父皇,儿子一生恭顺,何曾有违逆父皇的时候?儿子所以铁心拒绝父皇好意,缘于此事实在不能。”
李旦的言语忽然变得和顺起来,问道:“实在不能?大郎,你到底是何原因不愿为储?莫非惧怕三郎吗?我问你,三郎是否对你说过什么话儿?”
李成器摇摇头,说道:“三弟一直劝说儿子遂了父皇的意思,他虽立有大功,然不骄不躁,始终坚守长幼有序的道理。”
李旦不理他的茬儿,接着说道:“你若为太子,我可以把三郎调至边远之地为藩王,如此可好?”
李成器再复跪倒,涕泣请道:“父皇万万不可,如此就陷儿子于不仁不义之境地。三弟立有大功,又英武有能,正该在父皇身边为朝廷出力。父皇若贬三弟于蛮荒之地,儿子自愿跟从,若父皇不许,儿子只好一死了之。”
李旦看到李成器心意如铁,又不愿坦诚说出不愿为太子的真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