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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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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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令高力士前去传旨,晚间要在“花萼相辉楼”赐宴。

亥时以后,被邀之人结伴进入“花萼相辉楼”,其中以王毛仲居首,葛福顺、陈玄礼、李宜德、李仙凫等人簇拥其后。

众人入室之后,发现其中未有皇帝的踪影,且其中几案上空空荡荡没有饮食,非是皇帝赐宴的模样。众人正在惊愕的时候,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响声,就见两列身着飞龙军服饰之人拥入进来,将王毛仲等人围在中间。

高力士戎装进入室内,立定后沉声说道:“王毛仲接旨。”

王毛仲不明何意,急忙跪下。

高力士展卷朗声读道:“开府仪同三司兼辅国大将军霍国公内外闲厩监牧使王毛仲,是唯微细,非有功绩。擢自家人臣,升于朝位,恩宠莫二,委任斯崇。无涓尘之益,肆骄盈之至。往属艰难,遽兹逃匿。念深唯旧,义在忧容,仍荷殊荣,蔑闻悛悔。在公无竭尽之效,居常多怨望之词。迹其深愆,合成诛殛,恕其庸味,宜从远贬。可瀼州别驾员外置长任,差使驰驿领送至任,勿许东西及判事。”

这篇诏文系李隆基亲手所写,他愤愤不忘起事时王毛仲不辞而别的这笔老账,然后痛说王毛仲不识好歹,居此高位还想索取兵部尚书之职,因未遂意颇多怨望之词。此诏书中根本没提王毛仲索取甲仗之事,看来李隆基也认为以此理由问罪王毛仲,实在过于牵强。

葛福顺也被贬为璧州员外别驾,李宜德为业州员外别驾,李仙凫为道州员外别驾,另与王毛仲亲密者如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右威卫将王景耀、高广济等人皆被贬,共有数十人受累或贬或流。王毛仲的六个儿子皆被夺官。

李隆基的诏令中还具体指明三点:其一,所有人被贬官之后,不许回家,由飞龙军严加看守并送至贬官之地;其二,他们到任后不得离开驻地;其三,其官称为虚名,到任后不得问事。

入室之人中,唯有陈玄礼未被提及,他心中正在惶恐不已的时候,高力士微笑言道:“陈将军,请随咱家行走。”

陈玄礼被引至“勤政务本楼”,就见皇帝正在那里秉烛观书,陈玄礼急忙跪倒,口称:“罪臣叩见陛下……”

李隆基起身来到陈玄礼面前,俯身将陈玄礼搀起来,笑道:“你很好呀,怎么又成罪臣了?你从不骄盈放肆,日常淳朴自检,与王毛仲他们大为不同。”

陈玄礼此时方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彻底逃脱了这次大难。李隆基当场任陈玄礼为辅国大将军,兼内外闲厩监牧使,如此一来,陈玄礼取代了王毛仲,从此掌控了禁军。

高力士刚才率领的飞龙禁军为一支独立的力量,其人数不多,不足千人,不归北门禁军的节制。

唐初以来,皇帝拥有内外闲厩之马,共计十二闲,例由内外闲厩监牧使统领;则天皇后时增置禁中飞龙厩,由宦官掌管。李隆基今日拘押王毛仲等人,当然不能从他们所统领的禁军中调派,则高力士统领的飞龙禁军就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王毛仲由飞龙禁军一路押解,其行到永州地面时,李隆基的诏文又追踪而至。诏文中的内容甚是简短,即赐死王毛仲。

王毛仲被赐死,其实与上官婉儿被当场杀掉一样,即李隆基为了预防他们今后生事,干脆立斩永绝后患。

开元二十年,宋璟感到身子衰弱,遂向李隆基请求致仕归居洛阳。李隆基仍赐其全禄,准许其归居。宋璟从此在洛阳养老,再不过问朝中之事。

裴光庭死后,李隆基早就厌倦宰相之间无谓的吵闹,这日对萧嵩言道:“朕若为你配置辅相,你们闹不好又要争执。这样吧,你可自行择相一名,今后勿复争吵。”

萧嵩闻言大喜,当即奏称欲选王丘为相。李隆基封禅泰山时,王丘任怀州刺史,李隆基在宋州酒宴上盛赞王丘,赞他“讫牵外无他献,我知其不为也”,对其印象甚好,当即准奏。

然而王丘得闻此讯,却不愿入京为相,他认为自己为一地方刺史尚可称职,实无宰相之才,遂向李隆基和萧嵩婉拒好意。

王丘不愿就职宰相之位,却向萧嵩荐来一人。此人名韩休,现任尚书右丞。王丘向萧嵩说道,韩休现在虽默默无闻,其诸项才具皆在自己之上,若能为相,定能成就佳话。萧嵩暗自想道,尚书省属官多为性格柔和之人,则能容易制之,遂从王丘之言向李隆基荐引。

韩休为相,确实成就了一段佳话,然与萧嵩起初的愿望相违。

韩休颇有贞观时魏征之风,为人刚直方正,不会拐弯抹角。其为相未及十日,即与萧嵩争论是非曲直,弄得不可开交,后来愈演愈烈,韩休就是到了皇帝面前,也当面直斥萧嵩之失,弄得萧嵩后悔不迭。

韩休待萧嵩如此,就是见了皇帝也毫不客气。某一日,万年县尉李美玉有罪,李隆基欲将之流放岭南。韩休此时出面拦阻,进言道:“县尉为小官,所犯又非大恶。今朝廷有大奸,请得先治。”

李隆基即问朝中大奸为谁。

韩休道:“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恩而贪,居所规模及用马皆逾朝廷法度。臣请先将程伯献治罪,然后再说李美玉的事儿。”

王毛仲被贬之后,禁军的将领进行了大量的调换,程伯献执掌金吾军,实为李隆基的亲信之人。程伯献系高力士所荐之人,去岁高力士母亲去世,程伯献当场哭得哀哀切切,甚至比高力士还要悲痛。李隆基对于身居重位的亲信之人还是相当宽宏的,像韩休所提程伯献的罪状,李隆基内心认为实在是不值一提。现在韩休拿李美玉的事儿要挟自己,李隆基当然拒绝。

韩休下面的话更加强硬:“陛下不容李美玉之小罪,而对巨奸大猾却置之不问。若陛下不治程伯献之罪,臣不敢奉诏。”

李隆基遇到这种执拗的人儿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将程伯献惩戒一番,以堵韩休之嘴。那些日子,韩休似乎专盯皇帝的错儿,大至国家大政,小至生活细节。韩休的奏章日日皆有,弄得李隆基噤若寒蝉。李隆基闲暇时,即入禁苑或狩猎或观歌舞,他此时环顾左右道:“声响不可弄得太大,若韩休得知,定来诤谏。”其话音刚落,韩休的谏章已至,李隆基只好起驾回宫。

宋璟得闻韩休事迹,大有知音之感,赞道:“不意韩休如此,仁者之勇也。”

李隆基被韩休折腾得七荤八素,不能尽兴,又不能斥责,日渐憔悴。某一日,李隆基取镜自观,看到自己的憔悴容颜,不禁喟然长叹。武惠儿其时在侧,心疼说道:“自从韩休入朝为相,陛下无一日欢颜,竟然憔悴如斯,日渐消瘦。妾以为陛下不用如此隐忍,将韩休逐出相职即可。”

李隆基摇摇头,说出了一番名言:“吾虽瘦,天下肥矣。萧嵩每奏事必顺意而奏,我退而再思天下,却难以安寝。韩休敷陈治道,多鲠直之言,我退而思天下,却能睡得安然。惠儿,我用韩休为相,非为自身,实为社稷大计耳。”

李隆基有如此胸怀能够容忍韩休,萧嵩却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皇帝当初信任自己,为免争执让自己选人,谁知竟然选来这样一个人儿。其间他曾见过王丘,登时将王丘骂得狗血喷头。

萧嵩实在难以忍受,又无法张嘴说韩休的坏话,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条苦肉之计。他可怜兮兮地找到李隆基,禀道:“臣近日来忽觉精神恍惚,深恐如此下去会误了国家大事。臣请陛下开恩,允臣卸任致仕吧。”

萧嵩明白皇帝聪颖无比,自己言说精神恍惚,肯定是韩休闹的。或者皇帝不忍放弃自己,肯定会放弃韩休,自己就可以另选他人继任。

是时韩休为相刚刚六个月,韩休如此性格,又资历尚浅,断难继任中书令居中枢之位。萧嵩之所以行此苦肉计,正是基于此点。

孰料李隆基不假思索,脱口答道:“好呀,萧卿不愿勉为其难,朕当照准。致仕就不必了,张说去世后,尚书右丞相一直空置,卿可继任吧。”

萧嵩不料皇帝爽快答应,顿时傻了眼。

李隆基下面的话令萧嵩有了一些安慰,其说道:“韩休性格峭鲠,也不宜继续为相,你们就一同罢相吧。可授任韩休为工部尚书。”

是时为开元二十一年十二月,李隆基再也不能容忍宰相继续在自己面前争吵了,他决定要彻底改变这种局面。

萧嵩与韩休争吵正酣的时候,李隆基已在考虑下一任宰相的人选,如今萧嵩主动提出卸任,尽管他行的是一条苦肉计策,毕竟给李隆基送来了罢相的理由。

萧嵩与韩休之所以争吵,非为私怨,缘于他们对政事的见解不同。萧嵩行事粗疏且往往顾及人情世故,而韩休则基于儒家正义且铁骨铮铮,二人由此相撞。李隆基之所以能容忍他们,在于他们争吵未殃及朝廷大政,且争吵之后,往往是韩休的意见占了上风,对时政实有裨益。

李隆基想到宋璟与张说之荐,决定授任张九龄为中书令,京兆尹裴耀卿则被授为侍中。

李隆基东封泰山时,裴耀卿为济州刺史,他向皇帝建言济州贫瘠,无能支应,由此封禅队伍仅过其境而未停留。李隆基由此对裴耀卿甚为看重,并在宋州酒宴之时对其大加旌扬,此后不久,裴耀卿被改授为京兆尹。

裴耀卿此次被授为侍中,在于他想彻底解决长安运粮的问题,李隆基同时授任其为江淮河南转运使,正为此意。

自高宗皇帝开始,关中若遇到天灾,其缺粮问题顿时凸显。贞观年间,长安及关中有户三十二万余户,人口一百四十三万八千余人;到了此时,有户五十四万余户,人口三百一十五万余人。人口增加甚快,加之京官甚多,皇室供应渐增,还要供应庞大的军粮,则关中自产粮食不敷使用,每年约短缺一百多万石。

如此大的缺口需要从外地调粮,然转运艰辛,又无相应的仓储之地,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朝中衙署皆到东都洛阳办公,由此解决长安的供应压力。

高宗皇帝、则天皇后、中宗皇帝乃至李隆基动辄带领百官前往东都,皆缘于此因。时人讥之,将他们称为“逐粮天子”。

就食东都洛阳,固然有体念百姓困苦的想法,终究为一件不体面之事。

裴耀卿认为,要想解决关中缺粮问题,须改进漕运,使江南的粮食能运往关中。具体而言,须改陆运为水运,并利用沿途前代旧仓,然后分段节级转运。李隆基亟盼解决这个犯愁的事儿,遂甚赞裴耀卿之言,让他以侍中之身号令全国,加速改进漕运。

张九龄在洪州都督任上干了两年,之后又转授为桂州都督,并兼岭南按察选补使。张说逝世不久,李隆基想起其言,就将张九龄召回京中,授其为秘书少监、集贤殿院士。恰在此时,渤海国遣使入京进贡,朝廷当下要赐以诏书,然无人能识渤海文,李隆基想起张九龄,召之,张九龄入宫后援笔立就。

张九龄的母亲年长体弱,这些年又随着张九龄颠沛就任,入冬时一口气未喘过来,由此逝去。张九龄归家葬母,并居家守孝。

李隆基夺情授张九龄为中书令,张九龄起初坚决不奉召。奈何李隆基派来数拨人力请,并厉言相催,张九龄只好奉旨回京入职。

是日为开元二十二年正月初五,还在朝廷规定的七日假期之中。午后天空幕云低垂,继而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李隆基观之甚喜,吩咐高力士道:“晚间就在此殿治一小席,单邀张九龄与裴耀卿过来,我想与他们围炉赏雪,饮酒叙话一回。”

高力士深知前面数任宰相争执不断,皇帝为之甚为劳心,少有展颜的时候。如今新宰相被授任不久,再过一日即要上朝视事,则皇帝对之希冀甚多。这次小宴看似简单,皇帝肯定大有深意,其答应后急忙精心安排。

张九龄与裴耀卿按时入殿觐见,李隆基唤其平身就座,并笑言道:“张卿风威秀整,今日并非朝会严肃之时,你之装束犹一丝不苟,实令朕精神顿生啊。”

张九龄为人严谨端庄,反映在其衣着装饰和体貌细节上,皆精心规整、举动得宜,其在朝会之时,风度异于百官。李隆基授任官吏时,对风度一节视张九龄为标杆,常常问道:“风度得如九龄否?”

唐代授官,常以“身、言、书、判”四项作为择人标准。其中的“身”项,即是人物要生得英俊且有风度,后世貌俊者在仕宦场中大讨便宜,恒由此起。

张九龄恭敬答道:“面圣为庄重之事,不管任何场合,臣不敢有丝毫懈怠。”

裴耀卿闻言瞧了瞧自己的装束,就见袍角之上既有折迹又有污痕,与张九龄相比确实反差不小。这种习惯大约是他任济州刺史时形成,其自慰想道:把事情做好就成了,何必在乎这些小节呢?

李隆基又道:“张卿,你服丧未毕,却被夺情。你累累拒却,朕坚意如此。须知守孝固为个人大事,然与国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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