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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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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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道:“臣这些年腿脚还算灵便之时,就居住长安以备陛下问询。若行走艰难时,请陛下准臣来此洛阳养老。臣这些日子,愈来愈喜爱洛阳的风物饮食了。”

李隆基想不到宋璟正在规划自己的死日了,心想人皆寿夭有期,每人难以回避,其心中忽有异样心思,竟然忘记回答宋璟之言。

李隆基与宋璟饮茶叙话的时候,李林甫来到牡丹园赏花。其时正是牡丹花期,满园姹紫嫣红,极有富贵之态。

李林甫今日前来观看牡丹,其实想借实物琢磨牡丹画法。他师从李思训学画,技法以“金碧辉映,重彩高奇”为特点,以此法来绘牡丹最为相宜。他徜徉在花丛中凝神观看,竟至痴迷。

这时,有人在后面说话道:“李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李林甫愕然而顾,就见身后立着一位相貌奇丑的小太监。

小太监继续说道:“请李大人随咱家行走。”

李林甫心中觉得奇怪,然并不多问,就跟随小太监沿花径向园后走去。他们走过一道花墙,就见这里独立隔出一个小院,里面摆满了各色牡丹。

数名宫装之人簇拥一位丽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品评牡丹,小太监令李林甫停下等候,他独自过去禀报。

那名丽人抬眼看看李林甫,一抹笑容顿时漾上脸庞,任何男人观此模样定会怦然心动。那丽人挥手相招,说道:“李侍郎,请移步过来。”

李林甫早已识出此丽人正是皇帝宠妃武惠儿,那名貌丑小太监自是她的贴身太监牛贵儿了。

李林甫闻言碎步疾趋,到了武惠儿身边行礼道:“臣不知惠妃娘娘在此,未及早前来拜见,实为罪过。”其说话之时,就觉四周花香簇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此异香定是武惠儿身上所发了。

武惠儿轻轻一笑道:“李侍郎不必自责。本宫今日来游园,听说李侍郎正在园中观花竟至痴迷,遂想起你为丹青高手,故请来为本宫点评牡丹一番。”

李林甫继续躬身,瞧见武惠儿今日下着一件翠绿的团花裙子,其裙摆遮地,仅露出一双珠履的尖儿。其闻言应道:“惠妃娘娘有令,林甫定然奉命。”

武惠儿咯咯一笑道:“李侍郎只知低头望地,莫非花朵儿都生在地面上吗?你如此作态,又如何能品评了?”她不待李林甫回答,转对身边侍从之人道,“你们皆到此门之前看守,不许闲杂人入园。若有人来扰了本宫和李侍郎看花的兴致,即为你们疏于看守之罪。”

牛贵儿率数名宫人前往门首,如此一来,一貌丑太监衬得数名盛装宫人愈发明艳,数名宫女的美艳与周围花丛相映,显得香艳无比,使无数游人驻足观看。

李林甫缓缓抬头,如此就可以直视武惠儿的芳颜,再闻其体上发出的香气,只觉心中鼓荡,一时无法平复心神。好一阵子方才缓过劲儿来,开口说道:“林甫园中能够偶遇惠妃娘娘,实为幸甚。然朝廷有规制,后宫之人例不许与外官交往,此处人多眼杂,林甫以为不宜说话太多。”

武惠儿道:“哦,人言李侍郎行事持重,甚明进退,看来其言非虚。你不用如此多虑,你为宗室之人,本宫与你说上几句话儿,非为失礼之事,就是皇帝知道,他也不会怪罪。何况你刚才说过,我们如此相见不过为‘偶遇’,实属正常。”

李林甫听出武惠儿话中的真实含义,即她在皇帝面前极度得宠。李隆基专宠武惠儿,实为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她为何要向自己重申一遍呢?

李林甫想到这里,心中早明白了武惠儿的来意,一股巨大的兴奋顿时涌向心间。他此时明白,一种极大的机遇竟然如此不经意地找上门来,实为令人喜狂之事。

因为所谓“偶遇”,其实为一种必然。惠妃今日为何恰恰与自己同时游园?惠妃何以在游人如织中发现自己的身影?她又为何挑中这样一个相对僻静的所在与自己叙话呢?

李林甫断定,此次“偶遇”显系惠妃的预谋。

第二十九回 频易宰相走马灯 夺哀九龄回京城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不觉又有数年过去。李隆基的治国之策依旧,老天似乎继续眷顾李隆基和其治下,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括户之事已进入尾声,户口人丁年年有序增加。

眼见诸事皆顺,李隆基心情甚好,一个很明显的例证,就是他入梨园的次数日渐多了起来,其入园之后或观歌舞,或敷演自创新曲,过得十分惬意。开元之初,李隆基为了专心治国,将自己深爱的音律之事藏于心间,基本上不到梨园走动。如今事顺时变,他也就稍稍改换了心意。

然有一件事儿缠绕李隆基数年,且始终没有改观,令他一直苦恼不已。此事绝非小事,即是宰相人选始终不能遂意。

张说罢相之后,中书令一直空置,源乾曜为侍中,李元纮以平章事的名义行使宰相职权。李隆基对此二人皆不完全认可,除了觉得他们无能充任中书令之外,还认为他们没有军事之能,于是又授安西副大都护杜暹为平章事,如此就有三名宰相同时在朝。按照李隆基的考虑,三人中自以源乾曜为主,其下有一文一武两名宰相,由此可以彼此取长补短,使政务顺利前行。

然李元纮与杜暹二人共事后,不过数日就针尖对麦芒,其口角相争也就罢了,数次还要老拳相搏。

李元纮以公正之名名扬天下,与卢怀慎一样不治家产,散俸禄于亲族,素有清廉的名声;而杜暹之所以能入朝为相,李隆基除了认为他有军事之能外,也认可杜暹的清廉名声。

杜暹昔为婺州参军离任时,属下小吏将公事结余下来的一万张纸送给他。其时造纸皆由手工而成,产量甚少,纸价甚贵,则纸与当时绢锦一样,皆有货币的功能。官吏离任之时,属下以纸作为赠礼,实为通例。杜暹当时仅取百张,其他的原物奉还,由此初有清名。其职务渐升,亲族之人少不了找他办事,杜暹却一概拒绝,最后亲族之人竟然不再与他来往。

李隆基之所以擢拔两名清廉之人为相,也是惩于前任张说不干不净,想让他们的清廉之名楷模天下。

可令李隆基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皆以清名为恃,各持己见,从此吵闹不断。他们当面争吵不说,还各自到皇帝面前说对方的坏话。

如此到了开元十七年六月,李隆基终于对他们失望了。其下制说道:“虽清以自牧,而道则未宏,不能同心戮力,以祗帝戴。而乃肆怀相短,以玷朝纶,将何以缉叙三光,仪辟百刑。”遂贬李元纮为曹州刺史,杜暹为荆州长史;源乾曜身为侍中,不能居中协调,有失职守,也被同时罢相。

李隆基虽罢源乾曜侍中之位,犹保留其尚书左丞相之虚职,并让其五日一参,极尽礼遇之事。由于宰相皆罢,李隆基还让源乾曜荐人。

源乾曜推荐李林甫为相。

李林甫是时已任吏部尚书,这其中既有源乾曜的功劳,也有武惠儿的暗中之功。

李隆基却不看重李林甫,过了不久,他将安西节度使萧嵩任为中书令,并以宇文融、裴光庭为中书门下平章事,由此新成宰相三驾马车。

李隆基欲授萧嵩为中书令,派人前去征询宋璟的意见。宋璟并不多言,只微微一笑说道:“萧嵩美须髯也。”

李隆基得闻宋璟如此评价萧嵩,也是微微一笑,明白宋璟不认可萧嵩,缘于萧嵩少文。

萧嵩为中书舍人时,李隆基令其拟制书一道。萧嵩奔回中书省,找出此前类似制书东拼西凑一番,由此成文。李隆基阅罢觉得其中的“国之瑰宝”用得不妥令其修改,萧嵩作势要走,李隆基唤住他道:“仅改一字,何必离开?屏风后有笔有墨,你改之即可。”

萧嵩不情愿地步入屏风后,在那里待了许久不出来。李隆基还以为他将制书大改再写,由此颇费时辰,就在那里耐心等候。

然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萧嵩出来,李隆基觉得奇怪,遂踱步过去观看究竟。这一看顿时令李隆基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其伸手扯过那道制书将之抛到地面,再踏了两脚,骂道:“你实为‘国之珍宝’,赶快滚吧。”

原来萧嵩用了诸多时辰仅改一字,即将“国之瑰宝”改为“国之珍宝”,其所拟制书上滴满了墨点和汗滴,显系其改此一字竟然耗力如此。此事后来传扬出去,人们私下皆呼萧嵩为“国之珍宝”。

萧嵩任为宣州刺史倒是政绩不差,吏部历年考功评语甚好。其到了安西为任,也是迭立大功,先用王忠嗣取得大捷,继而对吐蕃使用反间计,使吐蕃赞普杀掉了对唐境最有威胁的大将悉诺逻恭禄,由此名声大震。

李隆基未听宋璟的建言,毅然授任萧嵩为中书令,并兼知安西节度使,还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萧嵩的儿子,他们由此成为儿女亲家。

宇文融骤升为宰相,其昔日的敌对之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宇文融自以为得志,放出大话道:“使吾居此数月,庶令海内无事矣。”他上任后常引宾客故人,旦夕欢饮,且轻易表态,无端斥责属下,由此引来弹劾无数。李隆基此时也认为宇文融“彰于公论,交游非谨”,不宜居中枢之位,宇文融为相不及百日,即被出为汝州刺史。

裴光庭原为兵部侍郎,封禅泰山之前曾提醒李隆基要防备大典之时外夷入侵,张说由此提出届时邀四方君长观礼,以为牵制。裴光庭与李隆基还有一层渊源,裴光庭娶了武三思之女为妻,李隆基应呼武三思为舅,两人于是亦为姻亲。

李隆基与萧嵩为儿女亲家,与裴光庭为姻亲,则三人就有了私谊。

按说萧、裴二人同僚为相,又有私谊,大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吧。然过了不久,二人又开始争吵不已,动辄闹到皇帝面前。

二人争执的焦点,在于人事授任。

李隆基现在配相的考虑,萧嵩长于军事,就让他以中书令之身兼知兵部尚书、安西节度使;而裴光庭长于吏事,则让他以侍中之身兼知吏部尚书(李林甫是时调任门下省侍郎)。如此二文一武,可谓相得益彰。

然裴光庭极度鄙视萧嵩无文,私下里以“珍宝”唤之。其对自己辖下的事体独自决断,根本不与萧嵩商量。萧嵩认为自己为中书令,是为主丞相,则诸事必须经过自己。

裴光庭根本不听招呼,依旧我行我素。譬如用人一节,裴光庭掌管吏部,坚持“循资格”选人,其亲信阎麟任中书门下吏房主事,阎麟出具授任名单,裴光庭即下笔签署批准,再由吏部依单办理,根本没有萧嵩过问沾手的机会。

萧嵩大怒,向李隆基奏报此事。然裴光庭办理时并非任人唯亲,皆为依序办理,实在找不出毛病。萧嵩除了争吵别无他法。

二人愈争愈烈时,眼见就要失控,开元二十一年三月,裴光庭忽然病故,二人的争吵方才休止。

这期间,朝中有数件大事发生。

开元十八年,张说久病不治,由此逝世,年仅六十四岁。

张说致仕不久,李隆基又复其修书使之职,继而再授为尚书右丞相,最后授其为开府仪同三司。开元之初至此时,被授为开府仪同三司者仅有王仁皎、姚崇、宋璟、王毛仲四人,由此可见张说在李隆基心中的位置。

张说患病期间,李隆基每天派使者探问,还亲手为张说开具药方。张说逝后,李隆基甚为忧伤,赠以太师之名,并御笔赐谥曰“文贞”,为之撰写神道碑文。张说一生曲折,其文名远播,且文武全才,唯其人品为时人所讥。李隆基如此对待张说,则当时荣宠,莫与为比。

李隆基也数次亲入张说宅中探病,其时李隆基正被宰相纠纷闹得苦恼不已,也让张说荐人。张说叹道:“臣多次向陛下荐张九龄,奈何陛下将之置于边荒,惜不可用。臣今日还荐张九龄。”

李隆基问道:“张九龄到底有何长处?”

“为宰相者,须有宰相之道,以姚公、宋公和臣为例,我们三人本身皆有毛病,然有一点还是共通的,即有心有情治国为要,兼而目光深远能识时弊。恕臣说句大话,臣身后至今的为相者,皆无如此眼光,而张九龄则有。”

李隆基微笑不语,他现在没有看好张九龄。

开元十九年正月,太原府少尹严挺之向李隆基奏报,言道王毛仲移书太原府索要甲仗,实有不臣之心。

其实王毛仲此前多次到幽州、太原、朔方巡边,由此计会兵马,各地供应甲仗为正常之事。严挺之本为京官,向以直言善谏闻名,王毛仲此来索甲仗,严挺之认为此为昔年所欠,现在无兵事,遂坚决不予,同时奏闻皇帝陈说理由。这严挺之本为言官出身,对王毛仲恃宠掌控禁军的事迹颇有耳闻,遂进而指出王毛仲如此威权独运,易生祸变,请李隆基事先防范。

臣子每天的奏书甚多,其中多有偏颇之论,李隆基无非阅读一遍不多理会,然对严挺之的这道奏书上了心。他阅毕沉默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李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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