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独特的见解:都不救。崔浩认为,如果这个时候北魏贸然进攻刘裕,不但很可能失败,并且北方柔然部落会趁机南下,大肆攻掠北魏州县;但如果北上抗击柔然,刘裕很可能掉过头来攻打北魏。所以北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借道给刘裕,让他进入关中平原与后秦决战,然后无论胜败,他都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只要断掉刘裕的归路,刘裕的北伐军必定会全军覆没,而遭到重创的后秦,也从此无力和北魏抗衡,关中平原也注定会落到北魏之手。崔浩极力劝说北魏明元帝听从他的主张,甚至说这是“一劳永逸定南北”之计。崔浩的这个计谋,就是三十六计中的“隔岸观火”,如果照他的计谋,刘裕和后秦会相继被北魏消灭,而东晋政权也会因此元气大伤,如果那样的话,不要说北方的统一,就是天下一统,也很可能会在北魏明元帝手中完成。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明元帝并没有听从崔浩的建议,他认为崔浩这个建议太不切实际,因此自作主张,答应了后秦的求救,发兵攻打刘裕。事实果然如崔浩所料,北魏军队遭到刘裕的截杀,被刘裕的重装弩外加战车打得溃不成军,伤亡3万多人,而柔然也趁机南下,北魏抵抗柔然的六镇,被掳掠了5万多人口,伤亡极其惨重。北魏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家底,在这场动荡中差点一次性赔光。幸亏崔浩提出建议,要北魏坚壁清野,修筑堡垒,牵制刘裕的进攻,这才让刘裕没有趁机反戈一击,否则的话,刘裕做到的,就不仅仅是平灭后秦,而是吞并整个北方了。
崔浩的“隔岸观火”之计虽然没有奏效,但却让他继续得到了北魏明元帝的信任。或许是为了回报崔浩,北魏明元帝还给了崔浩另一个职务:太傅,也就是太子拓跋焘的老师。这个职务非同小可,这就意味着崔浩不但得到了北魏明元帝的信任,将来还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重臣,在当时的北魏朝廷里,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对于拓跋焘,崔浩耐心培养,他对拓跋焘最大的影响,就是为拓跋焘讲习中国的各种兵法,很快他发现,拓跋焘军事上的领悟力非常强,这也让崔浩感到了不安。在北魏另一个汉臣卢度世的笔记里,说崔浩在成为拓跋焘老师后,曾经忧虑地对身边的子女说,太子如此喜爱征战,将来很可能是一个暴君,我们家族子孙的灾难很可能要发生了。事实证明,他说对了,只是家族的灾难,没有发生在他子孙的身上,而是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这时候的崔浩,正在他人生里最得宠的时候,公元423年,拓跋嗣去世后,拓跋焘即位,即历史上著名的北魏太武帝。这个时候的北魏,经过拓跋嗣在位期间常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已经大大增强,而当时的中国北方,原本强悍的后秦已经亡国,和北魏有世仇的夏国也已经衰落,有能力统一北方的,就只有北魏王朝了。但是在统一的路线图上,北魏面临一个很纠结的选择。究竟是先打北方的柔然汗国,还是先灭掉一直威胁北魏的夏国。在多数大臣的眼里,灭掉夏国是必须的,因为夏国有丰富的物产,如果得到夏国,就能够补充北魏的实力,而柔然居住在草原地区,素来贫困,且他们以骑兵作战为主,来去迅捷,根本不容易消灭,劳师远征的话,很可能劳而无功。关键时刻,又是崔浩唱反调,他坚持认为,必须首先消灭掉柔然,否则统一北方无从谈起。因为长年以来,柔然对北魏的政策就是“远交近攻”,如果北魏攻打夏国,柔然势必会从背面袭击北魏,那样的话,灭掉夏国是不可能的,所以攻打柔然,就是要解除北魏统一北方的后顾之忧,这一次拓跋焘听从了崔浩的决定。大军出发前,南朝刘宋政权突然屯兵边境,大有进军北方的姿态,此事又一次引起了朝臣的恐慌,崔浩却自信地断定,刘宋绝对不会北进,他只是虚张声势,防备北魏南侵而已。事实证明,崔浩还是对的,在攻打柔然之前,崔浩给拓跋焘上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八个字,成为拓跋焘攻打柔然的座右铭,结果这一战,柔然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几十年里,一度无法威胁北魏。北魏的政权,也就这样稳固下来了。
公元450年之前,三朝元老的崔浩,屡屡在北魏最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献计献策,在北魏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他都能以超凡的眼光找到最正确的道路。公元439年,随着最后一个北方割据政权北凉被平定,拓跋焘终于完成了他的祖先没有完成的大业——统一北方。居功至伟的崔浩,也得到了他的宠信。对崔浩,拓跋焘一度信任到了极点,比如他曾对崔浩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有时候可能当面不会同意你的意见,但只要你说的对,事后我只要冷静下来,就一定会听从的。在他剿灭柔然之后,面对柔然的俘虏,他指着崔浩对他们说:“你们别看这个人文弱不堪,他却能顶上你们的千军万马。”这个时期,对崔浩的荣宠,在当时北魏的汉人中,可以说无出其右。
但老话说得好,否极泰来,政治上也不例外。精于谋国的崔浩,也是一个拙于谋身的人,这时期拓跋鲜卑内部,反对汉化改革的声音依然很大。毕竟早年拓跋鲜卑的几代帝王,都是死在守旧派手里,拓跋焘是个狠人,下面的官员自然不敢反对,可对崔浩就不一样了,他已经成为整个拓跋鲜卑守旧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时刻想着除之而后快,不止为了除掉崔浩,更要通过除掉崔浩,打击北魏朝廷的整个汉人势力。在这样的局面下,崔浩越受宠,他的处境其实也就越危险,晚年的崔浩,对这种事情的反应,几乎到了迟钝的地步。这期间他还干了几件惹众怒的事情,一是他撺掇魏太武帝灭佛,这是因为他本人笃信道教,而且认为佛教寺院势力增长,会成为国家经济的累赘,但当时佛教已经在中国广泛传播,不但百姓里信徒众多,许多士大夫也是虔诚的佛教徒,崔浩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把原本和他是一个战线的许多汉族官员也得罪了,而那些在灭佛中被剥夺了财产的贵族们,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另一个得罪人的事,就是崔浩要求按照南朝的规矩,区别士庶的地位,其实这一条本身,守旧派官员们起先并不太反对,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贵族,区别地位,更可以让他们凌驾在士大夫之上,但是崔浩主张把北方的世家大族,抬高到和鲜卑贵族同等的地位上,这等于得罪了大部分鲜卑贵族,这样一来,崔浩的祸事也就不远了。
崔浩招祸的直接导火索,就是著名的《修史》事件。公元439年开始,崔浩受命修订北魏的国史,这个工作他完成得很出色,但这时期建树颇多的崔浩,已经变得飘飘然了,修史成功之后,他身边的谋士建议他把他的著作雕刻在石碑上,来彰显自己的功绩,崔浩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引起了整个鲜卑政权内部的暴怒。因为拓跋鲜卑早期是个游牧民族,非常的落后,那一段历史对于鲜卑贵族来说是不堪回首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让他们觉得耻辱。本身崔浩就建议用寒门和士族来区别身份,这么一修史,再一曝光,原本是正统的北魏,一下子就成了世人眼中的野蛮民族。这件事情引起了鲜卑贵族们的愤怒,纷纷斥责崔浩的罪过。结果,一向对崔浩言听计从的魏太武帝拓跋焘,这下子也翻了脸,立刻把崔浩下牢狱,这还不算完,更大肆诛杀无辜,凡是参与修历史的,以及崔浩的亲人好友,统统不放过。这场“国史案”在当时中国北方引发了强烈震荡,崔浩的家族,即著名的河北崔家,被整族杀戮,与崔家有亲戚关系的卢家等家族,也纷纷被杀,寒门知识分子中也有多人连坐。魏太武帝拓跋焘自己说,如果不是太子劝阻,他还要杀几千人。即使如此,整个北方的士族,在这场风波中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崔浩的死,是非常屈辱的,那是公元450年的盛夏,他被囚车押上法场,一路上鲜卑士兵不断往他身上撒尿,一个功勋卓著的名臣,就这样含冤被害。关于他的死,当然不是简单的“修史”,而是当时北方世家大族与鲜卑贵族之间的矛盾所致。魏太武帝事后也搞平衡,赦免了许多参与此事的汉族知识分子,主要是寒门出身的知识分子。在崔浩死后40年,进行汉化改革的魏孝文帝拓跋宏,用“国姓”和“郡姓”来区别身份,划分等级,崔浩梦寐以求的抬高北方世家大族,让北方世家大族拥有和鲜卑贵族平等权力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
至于流传很广的崔浩是卧底的说法,好多人依据的论据,就是魏太武帝每次要攻打南朝的时候,崔浩都拼命阻止,相反一直撺掇魏太武帝去攻打北方其他少数民族政权,所以有人就认为,崔浩这是真心为南朝着想。事实上从当时局面看,先北后南,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抉择,忠心耿耿的崔浩,最终还是为了帮北魏完成统一大业,至于所谓的潜伏,也只能说是一个传说了。
第十二章 南北朝的“人工印刷机”
很多年前,CCTV6播放的某部电视电影中,有这样一段情节:一个仰慕中国“四大发明”的美国女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却不慎拜了一个半瓶子醋的“砖家”为师。相处期间,女孩很天真无邪地把所有关于中国“四大发明”的事情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直叫“砖家”张口结舌。某日女孩又发奇问:“中国人在发明印刷术以前,那么多的书,都是怎么弄出来的?”“砖家”答:“这都不知道?当然是一笔又一笔地抄出来的。”女孩闻言惊呼:“哇,这么多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出来,好了不起哦!”“砖家”气骂道:“真没见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都大惊小怪。”
如果放在真实的历史上,尤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我们就会发现,“没见识”的反而是那位“砖家”,在魏晋南北朝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的发展历史上,一笔一笔抄出一本书来,无论对于当时还是后世,都绝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负责抄书的人,更是一群对印刷术发明前整个中国文化的演变极其重要的人,其意义绝不限于抄书写书这一方面,更对中国文化的流变,艺术的多源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当时,他们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但是,是了不起的小人物。
这些了不起的小人物,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书佣。
所谓书佣,顾名思义,就是在当时负责抄书工作的人,按照现代的话说,就是抄写员或者打字员。这样的职业在中国诞生很早,地位也一直不高,名字也发生过多次变化。最早的时候,它曾叫过“书人”、“书手”、“书工”,最后才叫“书佣”,只是不管名字怎么变,身份和工作内容一直没变:抄书。把那些珍藏的典籍,一本一本抄录下来,装订成册,流传于世,给越来越多需要它的人去看。我们今天能够了解到几千年前祖先的历史,传承伟大的华夏文明,他们是背后的无名英雄。
且去看看,这些有名无名的英雄们的真实风貌,他们对印刷术发明前中国历史的演变,究竟产生了哪些至关重要的影响。
【一】
“书佣”这个称谓,最早出自东汉,虽然书佣都是一些身份卑微的人,但是有历史记录的第一个书佣,却是东汉王朝一个不世出的牛人。后来投笔从戎,开拓西域的大英雄班超。
《后汉书》中,有关班超的记录是这样的:“家贫,常以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这是“书佣”一词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官修史书中,做这个工作确实“劳苦”,每天就是伏在案子上,一笔一划地抄书,而且绝不能潦草,每一笔都要写得方方正正,工作量大,工作强度高,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干的活,既要字写的好,又要有耐心。在那年头,做这种活的,确实不是普通人,有这种本事的,有多少人愿意凭这个工作混饭吃?至少贵族子弟,儒家学子,大多数都是不屑去做的。愿意凭这个混饭吃的,大多数又没有这个本事,没文化的,或者是粗通点文墨的都不行,文化不错但是字写得烂的同样不行。所以古代做这个工作的,基本是这样几类人:一是贫寒的书生,二是破落贵族子弟,甚至还有犯罪服役的囚犯。而这么高难度的工作,在东汉时期工资又有多少呢?东汉侯谨的《汉德皇传》里,就记载了一个叫普盖的书佣,说他每个月“得钱,足供而已,不取其余”。也就是说,书佣们当时每个月的薪水,除了吃穿外,基本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待遇低,工作却相当辛苦,甚至辛苦到变态,班超自己说过,他做书佣的时候,每天只能睡5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在没完没了地抄写,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还经常被领导“枪毙”掉重来,可以说是既吃力又不讨好。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