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波。
一位三十出头的外交官正在用羽毛笔书写着给国内的记录,他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成功人士,在这个年龄已经成为大英帝国派驻在海外的外交官,并包揽了宁波与整个浙江省的外务事务。
他的名字是费马尔,现在连国内的外交部都知道宁波港的领事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中国通,而这位中国通正在书写着最新的情况变化。
“宁波府陷入红色头巾的控制之中,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根据我们向段道台打探的结果,政府军在短时间之内,没有任何兵力能顾及这个重要的通商口岸。”
“现在攻进宁波府的叛乱军队,属于红色头巾的一支,他们自称自己为‘彩虹之军’,并由一位柳将军统带,据说他曾经是太平天的高级指挥官,但是现在除了与太平天有过一些简单的交流之外,彩虹之军独立于整个太平军之外。”
“进攻宁波府的彩虹之军,至少有六到七个步兵营,其中的主力部队被彩虹之军骄傲地称为龙枪团,其武器配备是欧洲化的,强于政府军的任何一支部队,但是要注意的是,这些步兵营装备的都是欧洲已经被淘汰下来的旧式装备。”
“进攻宁波府的五千到六千名叛军之中,其所装的米尼来复步枪的数量不超过两百支,最好的火炮也只是一些已经被淘汰的山地榴弹炮与轻型野战火炮,他们的战斗力与训练程度是有疑问的,虽然远强于政府军。”
“我相信,只要向宁波府派出了八百名英法军队,至多派出半个旅,就能击败彩虹之军的全部,但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仍然在继续激战的时刻,我们在远东开辟新的战场,似乎是不明智之举,因此我们可以暂时采取冷静处理。”
“太平王已经被证明并不是一位合适的统治者与谈判对手,而这位柳将军与彩虹之军似乎也不是不列颠值得信任的盟友”。
只是写到这,费马尔领事提起头来,用熟悉的中国话询问着自己的通事兼翻译:“邢马龙,你觉得红贼进入宁波府,对于我们大英帝国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邢马龙是个标准的宁波土著,他原来是个标准的无赖,整天游手好闲,只是五口通商之后,他找到了一条好路子。
那就是替宁波的英国人担任翻译,在英国人面前他格外恭顺,甚至改信了洋教,是极好用的一条狗,但是在中国人面前,他便猫借虎势,到处横行霸道,搞得整个宁波府都知道他的名字,却是对他无可奈何。
只是费马尔领事最信任这个无赖,连杭州的官员都对他无可奈何,而邢马龙对于费马尔突然提出的问题,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是好事,是大好事!”
“怎么一个大好事?”
邢马龙笑道:“领事先生不是要开拓洋界,广辟商路吗?在清朝官员这边得不到的利益,可以借红贼的手得到。”
邢马龙的说话让费马尔连连点头,他和一切英国外交官的使命都很简单,那就是在中国替不列颠获得更多的利益,比方说,费马尔一直想争取将宁波租界拓宽一倍以上,他甚至不愿意支付购买土地的费用,而教堂与诸多贸易问题也只能得到中国官员的配合。
但是他的努力并没有获得想象之中的回报,清朝官员虽然是极其怕事的,但是他们也是保守到极点,严格来说,他们会用一切办法来推托他们应当承担的义务与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费马尔所获极少,但是上海租界在去年与今年的收获,却是让费马尔眼前一亮。
一场小刀会的叛乱,让不列颠王国在上海的一切要求几乎都得到了满足,甚至还成功拿到海关税收的控制权,在这种情况下,费马尔决定作出自己的专业判断。
“几位宁波的成功商人与绅士,都向我提出,鉴于彩虹之军攻占宁波府后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大英帝国必须及早实现宁波港的中立化,而且我必须指出,不管是什么方面控制宁波府,都必须尊重南京条约我们所获取的特殊利益。”
“一个中立化的宁波,必须为我们所控制并为大英帝国获取最大的利益,希望上海能尽早给我派了一个英国连队,如果没有英国连队,那么也应当派来一个英印连队。”
“我也希望能尽快组建中国人的辅助连队,彩虹军必须尊重我们在宁波的特殊利益,包括清国政府与我们达成的协议,我们将获取一切行动自由。”
“我希望整个中立区都悬挂着英国国旗,而且为我们完全控制,如果彩虹军企图侵犯中立区,我们将给予坚决打击,必须指出的是,海关税收与行政权力,必须为我们所完全负责。”
“只是我们也可以向彩虹军保证,除了中立区之外与隔离地带之外,他们暂时享有在宁波府的行动自由。”
“在彩虹军有任何威胁英国利益的行动之前,我们都可以采取坚决的行动制止他们,并给予他们最沉重的打沉。”
费马尔很满意地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很清楚英国政府一直争取在远东扩展自己的影响,如果不是克里米亚战争的影响,或许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爆发了。
而这次太平军引发的全国性叛乱,给了英国人与法国人干涉中国问题最好的机会,费马尔觉得可以暂时利用一下柳将军与他的彩虹军,只要清国政府做出足够满意的让步,那么可以果然进行干涉,到时候彩虹军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当然彩虹军如果表现出足够的谈判诚意,作出足够的让步,或许英国政府会考虑换一个更有价值的谈判对象,费马尔认为事情的发展,大致就在这两者之间。
他并没有考虑到,事情的发展或许有第三种可能。
第289章 邓绍良的无奈
太阳又升起来了。
现在包村一带已经是一片哭声,即使战斗已经结束两天了,仍然有女人与孩子在尸体堆里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最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而被编入惩戒营的前包村军,正在忙碌着处置着尸体,找不到家属的尸体,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被葬入了大坟堆之下,还有更多的伤员在那里整天嚎叫着。
他们除了一点食物与水之外,几乎得不到任何的医疗资源,无论是虹军的战卫力量还是绍兴府本地的医生,现在都在忙于救治虹军之中的轻重伤员。
但是弱者只能被怜悯,而命运女神从来只钟爱强者。
在两天之中,虹军从方方面面都获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消息。
比方说,叶娘子从乐清县传来了喜讯,瞿振汉的红巾军人心涣散,已经有数百人过江投奔柳畅,而她已经率领船队抵达了乐清县,一切情况正在好转。
陆子云在处州府的情况最为危险,但是他也表示,短期之内仍能坚持,如果有半个步兵营的支援,绝对能稳住防线。
而宁波方向也获得了一些胜利的消息,只是柳畅最最关心的却是金华府。
金华府可以说是连联金处宁绍的关健所在,甚至可以说虹军这条长蛇的七寸所在,一旦金华府有什么意外,柳畅必须把作为总预备队的磐石团投入进去。
只是金华府方面传来的消息,却说那里出现的敌人,除了张玉良军之外,还有邓绍良的数千部队,战斗力相当强,武器配备也很好。
这让柳畅始终担心着金华府方面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
邓绍良觉得有点郁闷。
在其它战场之上,虹军的武器装备都是强于对手,但是在金华府这个战场上,邓绍良的洋枪洋炮却强于虹军新编成的几个独立步兵营,更不要说这些独立步兵营的前面只是金华府的一些地方团练而已。
按照邓绍良的想法,这次金华府的战斗完全没有什么悬念,战斗将会进展得很顺利,最终会形成一个围魏救赵的局面,将柳绝户的主力从宁波府和绍兴府的战场上拉回来。
要知道,江南大营的部队可是和太平军激战数载,堪称勇营之中的精锐之师,更不要这么多洋枪洋枪了。
只是战场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邓绍良的想象之外,没错,对方只是一些团练武装临时编组起来的队伍,战斗力并不算强,只有一些虹军主力部队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洋枪极少,大部分人装备只是鸟枪、抬枪、劈山炮而已,这样的队伍,不要说是邓绍良的精兵强将去打,就是张玉良的败军却打,也有绝对的把握。
但是战局的发展超出于邓绍良的意料之外,事实上,张玉良一出现的战场之上,整个战场的气氛就变了。
虹军的独立步兵营个个都象打了鸡血一样,就拼命找张玉良来打,有些队伍原本是准备观战的,结果一听说张玉良来了,那直接就把整个步兵营拉出来与张玉良对攻。
张玉良原本就是一群残兵败将,虽然新招了一些楚勇,但是哪经得起三四个步兵营和无数乡兵、基干民兵打鸡血一般地攻过来,当场就招架不住,第一时间向邓绍良请援了。
邓绍良在这种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向张玉良靠拢,不管怎么样,两个人都是江南大营的战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事实证明,这是邓绍良犯的最大错误,一听说邓绍良过来了,兰溪人当即想到了他也是江南大营的一员猛将,和张玉良一样,都有一个良字,于是继续打鸡血一般攻击邓绍良。
原本只能守备的部队,现在敢拉出来打野战,原来能打进攻战的部队,现在敢于打撤退战斗,虽然说邓绍良是一员老将,纵横沙场几十个春秋,现在也应付得极其吃力,折损了几百人才与张玉良会合在一起。
只是他与张玉良一会合,那边的红贼不但没挫伤了士气,反而继续发疯地展开攻击,根据浙江已革温处道俞树风的说法,这些还只是普通的新编独立步兵营、独立步兵连、基干民兵、普通民兵之类的队伍,红贼的精锐主力,如金汤第二营、磐石营之类还在按兵不动。
他起初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已革温处道俞树风告诉他真相:“他们都是来找张玉良的麻烦得!”
事实就是如此,他就是受了张玉良的拖累,张玉良在兰溪县大开杀戒,结果让整个金华府都对张玉良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找张玉良报仇。
现在邓绍良选择与张玉良一起杀回金华府,完全是选错了盟友,根据俞树风的说法就是:“金华全府,无时无刻不期盼王师返回浙中,哪料想来的不是王师,而是张玉良,因此他们纷纷从了红贼!”
俞树风这话七分真,三分虚,但是金华府人士,特别是兰溪县的官兵,跟着张玉良确确实实是有着血海深仇,他们一见到张玉良的旗号,那眼睛先红了。
在这种情况下,邓绍良也莫名其妙地折损了几百战兵,他当即向这位深通红贼内情的俞道台请教,而俞道台当即告诉:“我推荐一员大将,足以击破红贼!”
邓绍良喜出望外,他知道这位俞道台绝对是一位熟知红贼内情之士,要知道,俞道台从温州和红贼一路转战到金华府,这数百上千里的征程,俞道台甚至获得了红贼的尊重,根据俞道台自己的说法,红贼常言:“有一位俞道台,可以化民为兵,十分难以对付。”
而俞道台当即推荐了自己的贴心人:“便是前处州镇参将武红船是也!”
“武红船虽为参将,实为浙江第一员战将,红贼数万袭处州府,武红船以数百兵大破红贼,斩首千级,武红船在处一日,处州稳若泰山!”
“武红船离处不到数日,处州府即为红贼击破,而武红船入金华府,则金华局局面为之一变,贼势大挫,而武红船转去严州府,则金华府全府沦陷,可知其为干城是也!”
这么一说,邓绍良信了一大半,何况俞树风还有一套词辞:“武红船镇守兰溪,与兰溪官民皆有结交,兰溪民团视若骨肉同胞,虽与张玉良日日残杀,但一遇武红船部,则行收兵,好酒好肉加以款待!”
“果然是国之干城!”邓绍良已经信了大半:“把武参将请来,我要与他共商破贼方略……”
当然,他也是一员老将了,不会因为俞树风的几句话就全部信了。
不过有这位一员与兰溪民团关系良好的武红船武参将,他就可以想办法在虹军之中挖墙脚了,只是他又想到了张玉良身上了。
“浙江大局糜烂,张玉良当负第一位的责任啊!”
旁边俞树风表示非常赞同:“可叹当初大营没及早把邓提督派回浙江,不过红贼起于温台之际,不过是野火初生而已,那时候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扑灭了!”
邓绍良点了点头:“现在红贼已经成势了,否则短时间难以铲除了,只是希望各路英杰能棋开得胜!”
他知道这次战事将有好几路同时发动,福建已经全力攻击处州府了,而传言红巾贼大头目瞿振汉与柳绝户向来不和,好象也有机会。
如果现在这一次还败在红贼手里,那不是浙江全局糜烂的问题了,而是整个东南都糜烂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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