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亮了。
张玉良已经下了最大决心:“兄弟们,替我换一个副将总兵衔回来,你们也个个能升官发财,我张玉良亏待不了你们!”
他告诉自己的部下们:“增援的红贼来得再快,怎么也要明天才能从武义赶过来,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而且我们已经跟石景芬石府台联络过了,他率壮勇出城截击红贼,此外尚有兰溪民团可堪一战,我已经派了两拔人去兰溪县请民团出援了!”
“今天打下来,不管是多少金山银山,我张玉良一文钱也不要,都归你们!”张玉良的话很快引发了兵勇的热情:“而且我说了,我们可以痛快一番,三天不封刀!”
在哪里不封刀张玉良就不明说了,毕竟哪里是贼区,不过是张玉良的一句话而已,只要能鼓起官兵的士气,就是把郑义门战场附近的村镇都屠了,张玉良也是在所不惜。
说起来,张玉良才是真正的屠夫,而整个清军五千人的士气也是带着几份狂热。
同样的兵勇,拿给浙江那些弱将统带,与交给张玉良这种屠夫统带,那是完全不同的结果,特别是那些新入伙的兵勇,个个都在传颂着昨天张玉良拿一千五百银子出来给新弟兄当犒赏、抚恤与汤药费。
实际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关健在于张玉良用这样一种姿态让这些新弟兄们疯狂起来,都愿意为他效力,因此这些新兵新勇反而是最狂热的一批人。
他们原来还以为会遭到激烈的抵抗,只是杀出阵后,红贼只是远远打来了几枪,就开始逃之夭夭,大军一路杀向郑义门。
第251章 回马枪
这些清军起初还有些缩手缩脚,生怕红贼在前方设有重兵埋伏,但是很快他们发现,前面的红贼不过是一小队人而已,而且多操鸟枪,并无多少洋枪,不由胆壮起来。
只是他们追得再快,也不如红贼退得快,不一会,清军前军已经一路杀过了郑义门,直奔昨日清军遗弃的六座营垒而来。
这一下,后面的兵勇可坐不住了,一个老兵大声叫道:“张参戎说过了,过了郑义门就是金山银山,这些金银他不取分文,都分给我们这些出力的兄弟啊,快上啊!”
有这么一人呼应,整个张玉良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金山银山,就在前面等着咱们!”
这声势浩大,竟是无人敢于阻挡,只是张玉良有些不对味,只是看到整个部队都朝着郑义门压上去,他也只能被人潮驱赶向郑义门。
而在前头的兵勇已经冲入了昨天的清军营垒之中,有的新弟兄已经惊喜看到营账还如同他们奔走时那样的模样,没动过一丝一毫,当即欢呼起来:“兄弟们,快上来了,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只是他话刚出口,后面已经涌过来数十上百人,就把这些新兄弟压到一边去了:“兄弟们,金山银山,都是我们广东人了!”
“不!这是我们湖南人的东西!”
原本江南大营的兵勇,就是以省籍分成了几个支系,而在支系里面又分成了好几个支系,甚至连同一支潮勇,都因为县籍分成了五六股,因此整个队伍一时间就混乱起来。
原来驱动着这些兵勇与红贼奋死一战的情结已经消失无踪,现在官兵们只想着他们应得的金山银山。
金山银山虽然很好,但是落到自己袋子里的才是好东西,因此现在官兵们都混乱成了一团,看到什么东西就往自己腰包里抢,只是个人的力量怎么敌得过集体的力量,当即就有人大声叫道:“兄弟们,这些银子是咱们潮州兄弟抢到的!”
“混账,我们湖南人不能凭白受欺负啊!湖南人在哪里,快出来!”
“有四川老乡没有,有四川老乡没有?四川老乡再不出来,我这个四川人就被广西佬活活打死了!”
现在张玉良眼前已经乱成了一团粥,三四千人就在那里面象赶集一样,闹哄哄着向前冲,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即使有几个军官能掌握住自己的部队,也只是忙着带着部队去抢自己应得的战利品。
张玉良大声叫道:“停!快给我停!”
只是部队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恰恰相反,前面反而响起了几声枪声,有人以为红贼杀回来了,仔细一看,却发现有两队兵勇因为争夺战利品而起了冲突,朝天放了几枪。
在这个插曲之后,整个队伍的混乱局面就更加混乱,甚至连张玉良身边的把总、千总、都司都有人亲自带队上去抢夺战利品。
前面这支溃散的兵勇号称二千三百名,实数只有一千四百名而已,但是一千四百名兵勇加上数百名夫子的战利品也是相当可观,更不要说有人发现了独立三营开始遗弃的饷银与鸦片。
“有银子,有大批的银子啊!兄弟们快来支援啊!”
“大烟土,大烟土,谁也不许跟我们千胜勇抢,谁敢抢老子就操他娘!”
“操我娘就操我娘,这大烟土是我们先发现的,凭什么归你们千胜勇!”
秩序越来越混乱,整个部队根本成了混乱无章的队伍,张玉良这下明白过来了,他大声叫道:“快把队伍集合起来,快把队伍集合起来,红贼这是要杀回马枪,红贼要杀回马枪!”
可是他的声音在人潮之中却显得极其微弱,即使是那些江南大营的老兵,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张玉良,转身就重新上去抢夺战利品。
战利品再多,也毕竟有限,四五千人涌入六座营垒之内,那有人抢得多的,也有抢得少,有抢得十分得意,也有双手落空,更有的发现自己的旧物被别人夺走,或是其它的纠纷,起初大家还能节制一些,可是看到战利品越来越少,兵勇们的眼睛都红了。
而在营垒的对面,柳畅用双筒望远镜看了一眼眼前的几座营垒,真是好生热闹,成千数百的清军就在里面上演了全武行,混乱得连指挥官都压不住阵脚,他兴奋地说道:“今天第一次学回马枪,看来还学得象模象样!”
那边周秀英已经跃跃欲试地说道:“检点,要不要我们先冲上去,那样的局面肯定会壮观!”
柳畅已经想到那样的恐怖场景,他笑道:“还是让磐石营与独立三营先上去杀一阵,有信心没有?”
他问的是磐石营与独立三营的官兵,两边都回答道:“有十二万分的信心!”
眼前这些抢夺战利品的兵勇,纵然有大量的洋枪洋炮,但是论战斗力,恐怕连普通的民团都算不上,只是柳畅又朝了独立营问了一句:“独立三营有信心没有!”
“有绝对信心!”独立营刚刚火线提拔起来的副营长郑章玉:“我们刚刚得到一个加强连的生力军,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柳畅却有全盘的算计:“清妖如果真能压住了阵脚,也不要着急,一定要注意防御战斗的注意,到下午龙枪营与磐石营一定赶到!”
郑章玉却是回答他:“检点,我们独立三营有绝对信心,我们营洋枪少,这一次战斗一定要缴获三百杆洋枪!”
“好!”柳畅大声说道:“有这个信心就行了!”
……
张玉良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前这个局面是他失算了,只是这些兵勇全中了失心疯了,谁叫他起初许了金山银山都归兵勇所有,现在大家抢得兴起,甚至已经演发了全武行,就差拿着枪炮对轰了。
地域矛盾与财产矛盾还引发了好几处兵勇互斗,更要命的是部队失去掌握,广勇、闽勇、川勇、楚勇、浙勇都混成一团,即使张玉良拿马鞭抽下去,也不能挽回官兵火热的心。
“果然是柳绝户!果然是柳绝户!”张玉良只能在心底暗道:“这等绝户之计,也只有那柳绝户才能用得出!”
他可是亲眼看到,至少有几十箱大烟土被遗弃在营垒之中,旁边还有好几箱银子,结果他手上最悍勇的几支兵勇为了这些财物而在上演全武行,谁都不愿意这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的好处落到别人手里。
金山银山,归自己的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只是张玉良发出这种感想的时候,那边虹军的攻势已经开始。
枪声、炮声一下子就如同破晓的晨光一般响了起来,而这边的兵勇却无视百十丈外发生的激斗,仍然是死命地叫道:“四川人,难道都死绝了吗?”
“湖南人,咱们不能再被欺负了!”
“广西老乡,广西老乡,快来啊,我们顶不住了!”
……
虹军的攻势,虽然是两个已经受到很大伤亡的步兵营展开,但是这第一击简直就是钢刀切入蛋糕那样顺利,直到虹军打完了两轮步枪,他们当面的清军才终于转过头,发现红贼又杀回来了。
但是这些江南大营的亡命之徒、新收容的溃勇、浦江县的步弓手到现在才发现身边不再是熟悉的战友,甚至还有人不顾红贼的枪炮夹击,仍在抢夺着战利品。
只是下一刻,清军的兵勇已经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只有少数的亡命之徒留在了原地,但是他们很快就被红贼的排枪打成了蜂窝。
不是一座营垒崩溃,而是一开始就有三座营垒的清军向后总崩溃,他们甚至把那些江南大营能打一打的老兵都裹胁下去,站在柳畅的方向,只能见到黑压压的人群朝着郑义门跑,入目处都是穿着号衣的人群。
原本以为张玉良怎么也能打一打,只是看到眼前这场景,柳畅知道今天的回马枪那是大获成功,至少今天的战斗是一个不败之局。
这些溃散下来的兵勇直接就把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流都卷入了狂潮之中,即使是百战勇士,面对这种的人流也是说不话来,很多时候他们的呐嚷在几千个声音中成了蚊子般的不协奏音。
现在六座营垒的兵勇已经一口气全溃下去,起初溃勇还能拖着形形色色的战利品,或者是金银,或是骡马,或是装具,但是没多久,他们已经在人潮之中步步难行,把大多数的战利品都丢下来,其中甚至还有他们自己随身携带的装具、武器、锅盆与一切影响行动的东西。
在他们身后的虹军不过是他们兵力的几分之一而已,但是现在却形不成一点有力的抵抗,只有张玉良的一队亲兵还没动,因此张玉良这个屠夫大声叫道:“砍几十颗人头下来,红贼兵力不多,只要我们站稳了脚阵,就能把他们全收拾了!”
只是他也清楚得很,即使把这些红贼全数歼灭,但是今天这场战斗,自己还是败了。
而此刻,在战场的对面,柳畅已经大声向周秀英下达了命令:“周营长,骑兵营!上马,冲锋!”
第252章 会师
周秀英毫无犹豫地跳上了战马,大声呼嚷道:“骑兵营!冲锋!检点在看着你们!”
就在这片刻之间,前面张玉良已经率领亲兵大开杀戒了:“都给我退回去,退回去!”
平时好言好语的张玉良,此刻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屠夫,他大叫道:“不退回去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的亲兵也是下了狠刀,直接就堵在退下来的人潮之前,大砍刀接连砍下来,砍翻了十几个溃勇,亲兵们一身是血,却杀得更加起劲了:“回去与红贼拼了,快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溃败下来的兵勇看到前面的鲜血喷涌,被砍死砍伤的兵勇发出了一声声掺叫与呻吟,不由有胆战心惊之感,他们不敢前进了,就准备回头看看详细情形再说。
现在虹军投入的两个步兵营虽然还有余勇可逞,但是他们兵力太少,现在在战场上才七八百人而已,只要这群清军敢回头一战,就能凭借着人海上的优势将他们淹没了。
但是这一刻,铁骑轰鸣,万马奔腾,如钱塘巨浪一般,那边周秀英和骑兵营的官兵们都挥出了马刀,以最最密集的队列轰鸣过去,军马奔腾之前,没有任何敢于挡于他们面前。
原本面对虹军的步兵部队,张玉良率领的清军已经是支撑不住了,何况现在又杀来了这么一队呼啸而来的骑兵,这一刻清军不敢回头,就直接往张玉良的督战队那边冲过去:“红贼有骑兵啊!红贼的马队上来了!”
对于步兵来说,组织有力、训练甚强的步兵完全可以克制骑兵部队的冲锋,但问题是现在这群败勇胆已破,心已寒,现在他们宁愿被张玉良的亲兵活活砍死,也不敢回头与红贼的马队拼死一战。
任何步兵的心目之中,骑兵都是那么可怕,何况现在这种追击战斗,骑兵的威力能得到几倍的发挥,因此张玉良的亲兵砍得手都软了,但是前面涌过来的溃勇却是越来越多,最后把张玉良的亲兵都给淹没在里面了。
更要命的是,这些溃勇起初还是任由亲兵砍杀,但是后面他们也拿起了手上的兵器进行还击,当即就有好几个亲兵被砍翻在地,剩下的亲兵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敢再督战了,他们连声叫道:“参戎,我们撤吧,我们撤吧!实在顶不住了!”
张玉良苦笑一声,却把顶戴摘去,犹豫了一下,却是大声叫道:“回浦江,我们回浦江!”
眼下溃兵这番兵败如山倒的形势,换了向荣亲自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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