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然抬过头,看到马上众人此时均看着自己,有些尴尬,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经过一夜的接触,韩宇臻对她颇有好感,而孜然言情举止间也是知书达礼,还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定非一般随意人家,对她也以礼相待起来,于是先道了句:“得罪小姐了!”这才将他扶上马去。
顺着赵副官打的记号,一行人很快就走下山来,许多身着戎装的将士远远地见到韩宇臻下山来,便都下了马来,走近了些,一名将士跑了过来,站立在韩宇臻马前,行了个军礼,双手便奉上一封信函,声色厉练地道:“报,刚刚收到的电文!”
韩宇臻接过立即打开来瞧,顿时眉头紧皱,轻咬了一下嘴唇,身旁的赵副官见他神情突然变化,问道:“少帅,是不是韩成仁?”
韩宇臻捏住那信函,微微抬过眼,神情凛冽,点了点头。
“走!回帐!”韩宇臻命令,然后打马急奔起来。
孜然坐在他身前,被他紧紧护住,倒不会担心安全问题,只是和他关系显得亲密,惹来众军士窥探的目光,又从来没有见过样般阵势,居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来到营中,众军士分立两侧,迎接着他们的少主归来,场面十分壮观。孜然随着韩宇臻坐在同一匹马上,感觉若干双眼睛齐齐看向自己,觉得颇为尴尬。而韩宇臻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每次打仗回来,军士们便会这样迎接他和父亲,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而此时也只当孜然是患难之交,更何况军人本身就不拘泥小节,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孜然的拘束。军士中有人露出异样表情,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加上此时有重要事情等待商量,更无暇顾及其它。
奔至一处帐前,一行人才下了马来,又快步进入帐中。
韩宇臻此时匆忙,顾不得孜然,他只命令了一声,便将孜然交给了亲兵,自己同众军官火速走进大帐。孜然见他如此匆忙,赶紧下了马来,趁着人多,一起钻进了那间大帐。
“啪——”地一声,韩宇臻将刚才一直拿在手上的信函重重按在案上。
那帐中众人见势,均眉眼横过,默不作声,孜然在旁边也料想这其中定有问题,只是安份地站在一旁,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帐中人多,没有注意到孜然,但那赵副官却是精明细致之人,转而对孜然说:“小姐一路辛苦,我先安排你到别处休息。”
孜然想听听他们的事情,但自己一介女流,又不是军中人物,实在找不出理由留在这里听别人的军机大事,只得随一警卫出了帐来。
刚放下帘子,便听里面有人说道:“少帅去不得!”
又听另一人接着道:“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孜然跟随在那警卫身后离开营帐,便渐渐听不到帐中之人的谈话了。
军中帐营不多,但是孜然毕竟是女子,还是将她单独安顿在一个小帐之中。那帐离韩宇臻的大帐不远,可以看到帐外的情况。孜然一直窥探着那方的动静,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那些人便出了来,只是没有看到韩宇臻一同出来,后来看到有人端饭进去,原来,韩宇臻只在自己帐中吃饭,看着那端饭的人从大帐中走出,自己的肚子“咕”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饿了,正想着怎么没有人叫自己去吃饭,忽然有人在帐外问道:“小姐,少帅让我送饭过来!”孜然听到,赶紧让那人进来,那人穿着军装,却还拴着围腰,正是军中炊事员的打扮,他只说到:“少帅说怕小姐不方便,让我把饭菜送到小姐帐中,”于是便转身离去。
孜然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那边帐的情况,大约半小时以后,那些离去之人复又回来,想必是吃好了饭又去商量事情,孜然一直注意着,直到大半晚上,那些人又才离去。
隔了一会儿,见帐内无动静,只是帐中韩宇臻的影子映在壁上,左右踱来踱去,似有很烦恼的事情正在思量。孜然想着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于是正准备休息,忽见韩宇臻掀开帐帘,走了出来。一个人慢慢走到营地边缘空旷处,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方。
孜然想了想,索性也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少帅这么晚上还不休息,是有什么烦恼之事吗?”孜然来到韩宇臻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少帅看过帖子如此愤怒,究竟是为什么?”话说之后,孜然笑着看过韩宇臻,等待着她的回答。
韩宇臻看着孜然的眼眸,黑白分明,熠熠发光,一种莫名的信任及宽慰在心中产生,一时看得怔忡,竟也忘了答话。
孜然看他盯了自己良久,认为他不肯相信自己,又接着道:“少帅如果相信孜然,不妨说出来,或许孜然能帮上忙,再者,就算孜然能力有限,无法为少帅分忧,有些事情说出来比憋在心里会让人觉得舒服。”
等待了半晌,韩宇臻却仍是不说话,孜然无奈,只得放弃。
“孜然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少帅也早先休息吧!”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家父被伯父出卖,不久前被炸死在火车上!”孜然转过头,颇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少帅。
“家父亡故,今天是头七,但我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为他上一柱香,”男子看向天边,那里有一颗星比周围的星都亮,正在闪烁。
孜然从小无亲无故,听韩宇臻此言,尤为伤心,心中陡然对他生出了同情和好感。
男子偏头看见孜然眼睛睁得硕大,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解释道:“现在军中上下人心还不稳,若将家父已经不在的消息公布出来,会军心涣散。”
“那日父亲接到伯父急电,说有要事商量,让父亲连夜过去,可是,没有想到伯父竟然与日本人勾结,又伙同匪,炸掉了父亲所乘的专列。”
听到此处,孜然暗想:原来他是认为栾大哥和他家伯父串通一气,谋害他父亲,所以才对山寨之人赶尽杀绝。
“今日收到的帖子,你伯父所邀?”
“正是!”
“你伯父很有可能借此机会对你再度下手?”
男子没有作声,只看点了点头。
“不去不就行了?”孜然脱口而出。
而韩宇臻听到孜然如此问话,顿时觉得她可爱,又十分的天真,这时却是摇了摇头。
韩宇臻看向天边,叹了一口气,道:“这可是关系十万军饷啊!”韩宇臻说道,“其实当时父亲也察觉到了异常,但是为了这十万军饷,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这才中了埋伏,所以无论无何,我一定要去,一定要把这十万军饷拿回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孜然开口问道,毕竟她对军队的事情一无所知。
韩宇臻心想父亲已逝的机密事件刚才都被他一时烦恼说出来了,这军饷之事更加算不得什么,或许吐出来心中还会畅快些,也不隐瞒,说道:“军中的军饷,现而今都是军需部统一调配,只要拿到文函,便可去提取,这十万军饷,本是调给我们的,可是不知道伯父耍了什么手段,文函居然到了他的手上,他便连夜发电,让父亲赶过去,父亲为了那军饷,所以才赔了性命!”
“所以,你一定要去?”
“哪怕是鸿门宴也得去,这十万军饷对我韩家军很是重要!”韩宇臻笃定地说道。
秋风扫过,眼前一片苍绿的草地泛起层层波涛,汹涌澎湃地卷向远方,而天边,一团阴云正在酝酿。
☆、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单刀赴会
看着男子;见他面色忧郁,颇为憔悴,完全不似昨日见到的那般马上风采,虽然神采奕奕;却带着些令人厌恶的飞扬跋扈。看他此时站在这里;遥望远方;似有千斤重担负于肩上一般;让孜然对他有种于心不忍的情愫来。
“你伯父那里离这里很远吗?所以要乘火车?”
韩宇臻摇了摇头,答道:“不远;上次他是让家父去无锡的官邸中;而这此;为了引我上勾,伯父竟然不辞周车劳顿,来到了他自己的军营中,离这里不过四十里路。”
“好生奸诈,你若去了,便马上将你扣下,你若不出,便是你自己不要那十万军饷,毕竟人家把文函都送到家门口了!”孜然听到此处,抿嘴说道,然后又接着问道:“你伯父知道令尊已经过逝了吗?”
“父亲失事,我便第一时间坦言说父亲的火车遇到袭击,假言好在家父命大,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个把月才能恢复元气。所以他应该有怀疑,但却不确定,要不肯定已经动手了,又何必发了电报让我再去一趟,他是在探听我的虚实。”
“你一出现,他们便会动手?”孜然皱着眉问道。
“这倒不一定,毕竟我身上也有枪,大家拔枪相对,伤了谁都难说,”韩宇臻眼睛眯过,语气凌厉地说道:“最方便的办法便是在酒里下毒,敬酒间不能不喝,难以推拒,一杯毒酒下肚,大罗神仙也难救,”说到这里,韩宇臻顿了顿,冷哼一声,“这是他父子三人的一贯伎俩。”
孜然在心中忖度,没有追问,也没有感慨,韩宇臻却是认为孜然一个弱小女子,对她说这些军机要情她恐怕也听不明白,又见凉风四起,便对孜然微微笑过,说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你我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孜然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况且也实在疲惫,便同韩宇臻各自进了营帐之中。
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入眠,一方面心里隐隐对韩宇臻产生好感,另一方面又在想怎么样将栾国强搭救出来,如果再能博得韩宇臻的信任,事情大概也好办得多。况且,这确实是一场误会,两家都中了别人的奸计,别人坐壁上观,等着坐享其成。
孜然摸了摸怀中之物,或许,它能派上用场。
现在这个办法或许行得通,当下也不再思量,便起身径直朝韩宇臻帐中走去。那警卫本说少帅刚刚休息,不便打扰,但帐前声音颇大,里面自然听得见,刚说了两句,里面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然后便见帐帘突然揭开,一身白色衬衫的韩宇臻站在帐内,袖口挽过两圈,发梢轻轻悬于额前和耳畔,眉眼俊朗,冲着孜然淡淡一笑,道:“进来吧!”
孜然走进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少帅,我有要事和你说,”然后便回眼看了看帐帘处。
韩宇臻看出了她的谨慎,说道:“没事,你说!”
既然韩宇臻说没有事,那孜然当然也放下心来,于是摇出了怀中扳指,说道:“这枚象牙扳指,它能够识得毒,只须将它占在酒水里,如果变色,就说明有毒,这个对你有用。”
韩宇臻听她所说,颇为好奇,接过来细细瞧了瞧,然后眼中感激地看向孜然,说道:“好东西!我无法知道酒水里究竟有没有下毒,有了这枚扳指,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是倘若酒里真有毒,少帅又当怎么办?”
韩宇臻没有回答,拿着扳指只是盯着,若有所思。
“少帅,孜然一介女流,但是有个不情之请!”
“说!”
“请带我同你一同前往,至于原因,不必多问!”女子笃定地说道。
短短两日相处下来,已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伶俐非常,此时她神情自若,语气坚定,当下也不细问,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充满了对女子的信任,既包括能力,也包括她对自己的帮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只做我们能做的,成功与否,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说话间,孜然对他笑了笑,将手掌举起,以示和他击掌为盟,韩宇臻会意,也抬起右手,“啪——”的一声脆响,两掌扣击,道:“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带着重重的调子,韩宇臻重复了一遍。
天终于亮了,天边,鱼泛起了白肚皮。孜然掀开帐帘,一缕阳光透了进来。
韩宇臻又召来赵副官等人,细细谋划一番,心上略有些把握,舒心不少。
时间紧迫,下午韩宇臻只带了十多号人,骑着大马,径直朝四十里外的韩成仁营中奔去,大有单刀赴会之态。
到了营前,声势排场倒也浩大,两边齐齐地站着众军士,看着这阵势,相较之下韩宇臻的十几名随从显得形单影只,不知他是真心迎接呢?还是一开始就给这年轻的少帅一个下马威?
韩宇臻倒也礼让,到了营前便下了马来,刚一下马,便见一名面态和蔼,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脸大笑地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不注地说道:“贤侄总算来了,伯父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虽在军营中,韩成仁却并未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富态的绸质马褂,可以看出这人生活闲适,但也丝毫不减他的威严。
“小侄好久没有见到伯父了,伯父安好?”韩宇臻朝韩成仁拱了拱手道,面态也极尽谦和。
“人老了,身体不行了,不比你父亲,身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