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愿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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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愿永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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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门口的女仆过来接过井莲手中的东西。
“少奶奶,要热一热么?”女仆问道。
“不用了,还热的呢。找碗盛了,端上去给大少爷吧。”井莲脱下手套,揉了揉脸,回到暖融融的家里,才发觉脸上冻的快僵掉了。
“啊?大少爷刚刚走了啊。”女仆道。
井莲正抬脚上楼,闻言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原来刚才确实是尔蓁的车。她拾级而上,走了几步,停下来问道:“大少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他早餐还没吃呢。”
“没听他说啊,让罗妈热了瓶牛奶,喝了就走了。”
“是吗?”多等一会也不肯么?
井莲看着女仆手中的东西,那是她好不容易在寒风中排队才买得的东西,道,“那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趁热把它吃了吧。”
“啊,大少奶奶……这……”
井莲没再说什么,慢慢上楼走回房里。尔蓁的一条领带,一件外套滑落在地上。
井莲默默弯腰拾起领带、外套,将它们静静挂回原处,又将床单一一扯平。
梳妆台上有一个精致的水晶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她从花房剪来的玫瑰,快有两天了吧,她忘了换水,玫瑰已经有些蔫头耷脑。他们房中一向是她在收拾布置,佣人从不进来。井莲将花瓶中的那束玫瑰抽出来,抱着花瓶去换水。换好水,又将玫瑰插回原处放好。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了。井莲坐下来,还不到8点,天空比刚才明亮了些,可仍是阴沉的颜色。或许快要下雪了吧。
看着这样的天气,井莲总会想起那年她结婚的情景,也是个冬季,十年前的冬季。那是个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有寒冷的冬季,不过现在也回想不起来那时的快乐,婚后的日子过的太平淡,把初嫁的喜悦慢慢磨平,把她的笑容磨成波澜不惊。
井莲掉回目光,落在那束没精打采的玫瑰上。
换了水就会精神起来吧。
可终究还是免不了要走向枯萎灭亡。从它被从花枝上剪下来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它的命运了。
那她呢?她算是被剪下,还是被移植呢?每天重复做着他从不会正眼看上一眼的事情,就这么被忽略,被无视。十年啊,她还有多少个十年呢?正在枯萎了吧,或者已经枯萎了?
井莲站起身,仍旧拿了那件长大衣披在身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刚下楼,便见刚才的女仆端了她在冷风中排队买来的早餐过来。女仆见她,忙笑道:“少奶奶下楼啦?那就在饭厅用餐吧?”
“我不吃。”井莲道,“不是叫你们吃么?”
“这……”
“算了,扔了吧。老爷老太太呢?”
“老爷太太都出门晨练去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也出门了。” 都不在啊。倒也没什么要交待的。
“小圳呢?”
“还没醒呢!今天他的礼仪老师要来。”
“是么?我出去一下。家里你和罗妈他们看着吧,小少爷起来了要看顾好。”
“是。我这就去叫华叔。”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就好。”井莲道。
市中心广场有一个喷水池,天寒地冻的,水是不喷了,只留一个高高的铜像伫立在结冰的水池中央。几只鸽子起起落落,有的在冰面上,有的就落在铜像的头上肩上。
这样的天气,仍有摆摊为人画像的画者。
一个带着厚厚的毛线帽子,穿着旧大衣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画笔,呵着气,揉搓着双手,坐在路边等着顾客上门,冷得厉害了,就时不时起来跳几下。
井莲看了一会,走过去,对那女孩子道:“请为我画一幅画吧。”
女孩“啊”地一声,连声道:“好的,好的。”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折叠小凳子请井莲坐下,拿出颜料来调和,“您需要什么样的?素描还是彩色?我可以给你画油画哦,不过时间可能长一点。”
“素描吧。”
“好的,太太。天气可真冷呢,您坐这里吧,要不了您几分钟!”
井莲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微微地笑起来。
“天这么冷,怎么还出来摆摊?”
“挣钱呗!”女孩坦白地说,“我想去法国留学……那可要一大笔钱!”
井莲仿佛被这句话炸了一下,怔怔看着她。眼前这个小女孩和十几年前的一个人影重叠起来,那个影子总是愉快的,生气勃勃的,也是雄心勃勃的,总是叫着:“法国!去法国!为了我的理想去法国!”
井莲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那尔蓁怎么办呢?他可不能陪你去法国啊。”
“啊,他,我要去法国和他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他有他的家族企业,我有我的理想追求。理想第一,法国第一!”
“您冷么,太太?您在抖。这个小手炉您先拿着。”女孩把她的手炉解下来放在井莲手里,“天气是很冷,不过太阳出来就好了。”
井莲这才回过神来,把手炉推回去,“哦,不,不用。”
“……您有心事?”过了一会,女孩问。
井莲失笑地摇头,“不……”
“您看起来并不开心。这样的天气,您来到这里……是怀念什么人么?”
井莲看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原来自己的心事已经到了连外人都可以一览无余的地步了么?
“……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学画画的,我和我的好朋友也曾经来过这里,”井莲缓缓道,“她的志向也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出国,去法国。”
“哦?”女孩感兴趣地问,“那她去了么?”
“是的,她去了。”
“怎么样呢?”
“……飞机失事了。”井莲淡淡地道。
“啊,对不起。”女孩内疚道,“我问得太多了。”
“没关系。”
女孩子不再说话,认真地在画布上勾勒了几下,不一会她高兴地说:“好啦!”
井莲没想到她这么快的速度,起身看了一眼,却只见轮廓,神韵未出,不过这么短的时间画出来的也算不错了。井莲虽略微失望,却没说什么,打开钱包道:“多少钱?”
“明天再付吧!太太,这幅画还没完工呢。”
“啊?”
女孩道,“这样的天气,您受冻就不好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给我一个地址,我回去加工一下,明天一准给您送到。”
“怎么……你不过才画出一个轮廓而已。”
“是的,不过别担心。您的样子我都存在这里了,”女孩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不会忘的!”
井莲看着她,一时无话,良久才道:“好的。”
女孩抽出一张画纸,道:“这是送给你的。”
那上面画的是井莲的正面速写,大大地笑着的速写。
“祝您开心!”女孩道,“谢谢您照顾我的‘生意’。我知道您并不是想要画像,是这里的回忆让您停了下来。”
“谢谢。”
“那位飞机失事的小姐对不对?死去的人们生在我们的回忆里,我们活着的人开心地生活,他们不就生活在我们快乐的记忆里了么?我们呼吸每一天新鲜的空气,面对每一天新升起的太阳,和我们记忆中的人开心的面对每一天,这样不是很好么?”
“是的,谢谢你。”井莲道,“……事实上,是我送她上的飞机。”
“当然,你们是好朋友,送机是自然的。”
“不,是我赞助她去的法国。我给了她全部旅费,送她上了飞机。如果没有我,她现在会是个无忧无虑的主妇,会拥有一个最温柔的丈夫,爱她怜惜她的丈夫,完美的……儿女成群……生活幸福……”
“可是她还是选择去法国了啊,一个人没有了理想,她怎么会幸福呢?即使以后她结婚生子,过最好的生活,可她不会快乐啊!”女孩认真地道。
井莲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容有着不可错认的凄苦,那是多年沉淀下来的一种无可说无处说的迷离与悔恨。女孩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愣愣地看着这个优雅却落寞的贵妇人转身缓缓离去。
突然她想起什么,叫道:“太太,您的地址!地址……”
可井莲已经走远了,没有听见她在叫什么。

第十二章 莫阳

早上一到办公室,迎接尔芙的是一个躺在她办公桌上的绿色的大信封。非常别致的绿,一看就知道是手工特别染制的,制作这样的信封的人,是色彩运用的高手。
尔芙看了眼信封,摊开报纸,果然有对昨天的晚会的大幅报道,上面有她和冠南昨晚的合照,两人站在那里,背后是浓厚的夜色,记者口下还算留情,曰“伉俪情深”。
就在同一版上面有一则通告:著名画家莫阳画展将于圣诞前夕于美术馆举行。下面还有一小段访谈,配着一小幅照片,男人指尖夹着香烟,一缕烟雾袅袅上升,精致的脸就隐在那烟雾的后面。
这两幅照片,三个人,就那么放在那里。尔芙盯着照片,对那些媒体人的独具匠心不得不佩服到五体投地。
她思绪正不知道沉浸到了哪里,手机铃突地响了,尔芙惊一下,回过神来。她看着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她没有开口。
那边也没有说话,只从性能良好的手机中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
“是我。”那边良久才道,“你手机号码一直没变。”
“是的。你的也没变。”
“你好么?”
“很好。”
“不问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很好。”
那边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不,我不好。尔芙,你知道我不可能好。”
尔芙拿起那绿色的大信封,“你是邀请我去参加你的画展么?”
那边“呵”地笑了一声,“当然不是。那只是礼貌。我们没必要再给媒体制造话题,你也绝不会再给媒体任何制造话题的机会的。”
他顿了顿,道,“我不只来问声好。当年你说找不到齐冠南绝不会与我见面。我在报纸上看到他回归的消息,立刻上了回国飞机……现在他回来了,我也回来了——我不问你会不会跟我走——我想问的是:你愿意见我么?”
尔芙没有说话。
“尔芙,回答我。”
尔芙仍然没有说话。她死死盯住前方某点,眼前是水蒙蒙的雾气。
那边长长地叹气,道:“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
尔芙合上手机盖盒,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肃杀的冬季,楼下是车水马龙的世界,人们站在十字路口,呼着白气,等待绿灯。过了路口,就各奔东西。大楼和大楼之间偶尔有热气升腾,那是泄漏的暖气。一个迷蒙却真实的世界。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水痕。
五年前,她就选好了,不是么?
“我喉咙疼。” 冠南在电话那边道。
“润喉药呢?吃了么?”尔芙叹口气道。
“吃了。可还是疼。”
“多喝点开水。”
“……我还头晕。”
尔芙无奈地撑住头,“……好吧,中午在哪里吃饭?”
冠南立即笑出声来,大声道:“金士餐厅!我订好位子了。我这边结束马上就过去。”
“让刘叔开车小心点。”
“知道。”
挂断电话,尔芙也忍不住笑起来。她按下秘书的通话键:“阿林,待会的会议我希望能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可以么?”
秘书阿林迟疑道:“可原定是两个小时的会议……”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我会尽量安排。”
“谢谢。”
会议进行得非常紧凑,阿林是个不错的助手,她总能在适当的时候把话题引人正题,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即便如此,仍没有按预定计划完成。会议开了整整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尔芙第一个走出会议室,拿起大衣下楼。后面她的高级员工诧异道:“总裁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哦,”阿林回答,“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午餐会议。她迟到了。”
尔芙下车,她的午餐会议参与人齐冠南先生正站在餐厅门口等她。冠南穿着深色的西装,银灰色的斜纹领带,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双排钮系带长大衣,灰色围巾搭在他的颈项,长长地随意地垂下来,虽然是暗色系的颜色,穿在冠南身上,偏偏泛着一种明亮的光泽。
冠南看到她,脸上露出笑容,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怎么,路上很堵么?”
“开会。”
尔芙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想是在外面站久了的缘故。
“喉咙还疼么?”
“疼的。”冠南笑。
“头呢?”
“好晕。”
尔芙终于笑出声来。
笑声中,服务生为他们拉开大门。
吃完饭,两人相携走在街上,冠南握住尔芙的手,放在自己大衣口袋里。
此时已经是12月中下旬,过不了几天就是圣诞节,橱窗外到处喷着圣诞老公公和圣诞树的图案,街上偶尔有戴着红色圣诞帽的青年笑嘻嘻地经过。
路上车来车往,尔芙的手蜷缩在冠南的手掌中,指尖传来冠南掌心的温度。第一次他握她的手,是在结婚的当时。他牵着她在婚宴席间穿梭,敬酒行礼,一直没有放过。此后的婚姻生活里,他不止一次握她的手,或牵着她走路或只为了牵她而牵她,可她却从未刻意去感觉,有时候甚至非常不耐烦,断然抽离。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样的交握,有一种不用言说的宁静。
或许冠南是对的,我们只要生活平静安宁就够了。
突地冠南手一紧,似乎有些紧张。
“怎么了?”
冠南抬了抬下巴。
尔芙顺他目光看过去,街道那边一个孕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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