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五十分,齐氏大楼一楼大厅里的接待处的接待小姐正在收拾东西,大厅里人稀稀落落的,大多数员工现在还都在岗位。
一个颀长的男子走进大厅,臂弯里抱着一个小男生。那男人一身浅色休闲服,小男生穿着漂亮的牛仔衣裤,头软软地耷拉在男人肩上。这一大一小进来后左右看了看,在大厅等候处坐下。
每天进出齐氏大楼的各类精英无数,偶尔也有抱着孩子的主妇过来找在这里上班的先生。但是抱着孩子的男人,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一个小孩过来的,接待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
接待小姐从他们进门起就盯住不放,待走进了才看清这一大一小的容貌,男人俊美,男孩漂亮,立时惊为天人。此时快下班了,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下班铃响。见他们坐下,以为这是一对闲逛的父子,累了来歇脚的,忙倒了茶水去搭讪。
这一对大小正是冠南和小圳。
小天圳刚在外面跑了半天,累极了,倒在冠南的臂弯中,昏昏欲睡,眼睛半睁半闭,长长的眼睫毛耷拉着。冠南低着头轻声逗他说着话,怕他睡得太多,晚上会睡不着。
接待小姐当时看着的就是一个柔和优雅的男人,轻哄着一个漂亮的孩子的绝美画面。
接待小姐悄悄走过去,轻轻把茶水放下。
冠南看到茶水,抬头对接待小姐笑了笑,点头表示谢意,道:“谢谢。”
接待小姐本意就是来搭讪的,一时间竟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了句“不客气”,就没了下文。
这时那边电梯“叮”地打开,只听见那小男生欢呼一声:“姑姑!”跳下男人膝盖,晃悠悠地朝那边扑去。
接待小姐注意到她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立刻循声站起来,迎了过去,他嘴角微微上弯,连眼睛里都溢出了笑意。
接待小姐转过头去,看到了他们跨出电梯的一向冷面凌厉的女总裁。总裁看到男人和孩子,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来,随即也漾出笑容,她蹲身抱起那个孩子,向这边走过来,一边问到:“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们随便逛,逛到这里了,就来看你下班了没有。回家吧。”冠南道,接过她的提包,自然地揽住她的腰。他回过头来对接待小姐道:“再见。”
总裁这才看到她,微笑着礼貌地说了句:“再见。”
趴在总裁怀里的小孩也挥手道:“姐姐再见。”
接待小姐听到他们总裁问道:“都去哪里逛了?刘叔送你们来的?”
“去了动物园,这个小家伙看到猩猩就不肯走了,在那绕了半天。我们坐出租车来的。”
“姑姑,猩猩很好玩哦,它们叫好大声,边叫还边拍自己,拍得好重,我都替它痛……”
“是吗……”
三个人轻声说着话,走了出去。
接待小姐怔怔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良久没有回神。她上班3个月了,这是第一次看到总裁笑啊,第一次听到总裁说话啊,还有那个小孩,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谁给她答案啊!我还没和他们说上话呢!
她拖住一个个同事打听,那些同事也一个个耸肩不知。直到一个资深的部门主管路过,看接待小姐比手划脚了半天才道:“这几天高层都在传言原来的总裁大人回来了。你们资历浅没见过他,那男人应该就是总裁失踪五年的夫婿齐冠南,齐氏的真正老板。那孩子叫总裁姑姑,自然是总裁的侄子了,总裁娘家只有一个男孙,叫做阮天圳。”
真、真正的老板……总裁的夫、夫婿……接待小姐的芳心大受打击,一腔春梦就此了无痕。
自那日后,接待小姐每天下午都可以看到她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真正的齐氏大老板齐冠南带着阮氏小天圳“随便逛”来,坐在接待处等下班。除去那第一天小圳没什么精神,之后的他简直精力旺盛到让人头痛,整个大厅到处是他飞奔的身影,伴着他“咯咯”的清脆笑声,和间或无奈唤着“别闹”的柔和男声。
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和一个漂亮顽皮的孩子,几乎成了齐氏大楼一层大厅的一道绝美的风景。
接待小姐每天都送上一杯茶水,听一声“谢谢”,她突然觉得接待处的这个职位虽然没什么前途,但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第八章 平静(二)
这天下午尔芙刚开完会,镇北突然闯了进来。
“大嫂,你看这个。”他打开闭路电视。
尔芙看过去,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时尚的女主播正扭动着腰肢报道:“……这是我们记者在儿童游乐场无意拍到的画面。经权威人士认定,此位男士正是齐氏前总裁齐冠南,五年前离奇失踪,如今神秘现身。他身边带着一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孩子,据猜测是他的儿子(一个新闻特写,是小圳笑嘻嘻地坐在旋转木马上)。齐冠南生于××年××月,齐氏长子,妻子是阮氏唯一的千金阮尔芙,七年前那盛大奢华的婚礼相信大家还有所记忆。五年前齐冠南离奇失踪,据说是因为……”
那女主播开始八卦旧事。尔芙“啪”地关掉电视。
她脸色苍白,镇北脸色也不好看。谁都知道,现在的冠南对往事一无所知,从别处听到传言,不知会对他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我下去,他和小圳这时候应该快到了。”
“刚刚我已经打过电话让接待处把电视都关闭了。”
“好的,谢谢你,镇北。”
尔芙脑子里一片混乱,虽然她已经有被追究往事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措手不及,而且是以媒体传播这种方式。五年前冠南失踪时那席卷全城的新闻报道,和无孔不入的狗仔队,让尔芙现在想起来还是阵阵恶寒。冠南肯定承受不了,不能让他经历这些!
她飞快地拿起提包,冲了出去。
“大嫂!”镇北在后面叫她。
尔芙停住脚步,看向她的小叔子。
“我们支持你,”镇北诚恳地说。
“谢谢。”尔芙低声道,匆匆进了电梯。
电梯打开的时候,尔芙有那么一瞬的迟疑。见到冠南她要说什么,怎么开口。他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为什么偏偏是她最不想去揭的疮疤?
如今资讯这么发达,瞒能瞒多久?难道真要让冠南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报纸、电台去了解么?
尔芙深深吸了口气,走出电梯。
可是大厅接待处哪里有冠南的影子?
尔芙忙到接待处去问,接待小姐道:“刚才还在这里的,和小圳看了会电视就走了。”
什么!尔芙只觉得一颗心都裂开了,她颤声道:“策划部的齐镇北先生不是要求关掉大厅的电视么?你们怎么做事的!”
接待小姐吓了一跳,忙道:“接到关电视的电话的时候,齐先生带着小圳已经出去了,我想他们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一会就会回来了。”
尔芙知道此时发脾气无济于事,错不在别人,真正犯错的人是自己。她安抚了接待小姐几句,步子沉重地向外走去。
上了车,她拨了冠南的号码,电话里传来是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尔芙软倒在方向盘上,全身气力一点都没了。
回到家里,厅中无人。她唤了几声冠南,也没人答理。尔芙摇摇晃晃走进门,在屋子里寻了一番,不见人影。她想在沙发上坐下,不想被地毯绊了一下,倒在地上,她头一偏,却看到沙发底下放有一叠杂志。
尔芙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退尽,她忙坐起来,将那叠杂志抱在腿上,随手抽出一份翻了翻,里面果然大篇幅全是她的旧闻,再抽一份,再抽一份……果然每本或多或少都是以前关于她的新闻,其中一篇正是多年前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豪门少妇情系名画家,全球画展一掷千金”。其他旧闻杂七杂八,有些是冠南出事前的,有些是出事后的,出事前的无非是说她如何如何红杏出墙,出事后的是说丈夫怒极飞车,以致死于非命,又猜测她何时改嫁云云。
看看日期,这些杂志都是以前的旧杂志。谁给冠南的这些?!冠南为什么把它们藏在沙发底下?他什么时候拿到这些的?他看了多少?!冠南第一次看到这些会是怎样的感觉,那对毫不知情的冠南将会是怎样的冲击?冠南有心脏病!除非他对这些报道毫不在意,否则他是怎样扛过去这些的?给他这些杂志的人安的什么心?
千头万绪,疑团重重。尔芙捂住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喉咙阵阵发痒,几乎要吐出来。冠南今天在游乐场真的是无意拍到的么?如果不是,是谁在做幕后的推手?!有什么目的?
尔芙机械地把杂志一本本放回原处,她站起来,霎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失踪了!他又走了!这一下尔芙心神俱裂,跌跌撞撞冲向门外。
冠南回来后,被勒令不得开车。后来见他在外面跑的多了,不方便,齐夫人把她的司机给了冠南,以保出入平安。
尔芙边开车,边稳住心神给司机打电话:“刘叔,今天下午冠南用车了么?”
“没有,太太。早上去接天圳少爷的时候用过,我把他们送到了游乐场,先生便让我回来了。”
“之后没用过?”
“先生没有吩咐要车。”
“知道了。多谢刘叔。”
又往大宅那边打电话,声音尽力平和:“妈,冠南在吗?”
“今日就没见他,怎么了?”
尔芙忙说,“没什么,说好了今晚去餐厅吃饭,还没见他。想是在哪里耽搁了。”
“再多等一会儿,不定在路上呢。”
“是。”
又给尔萧打电话,电话是紫源接的。
“姐,多谢姐夫,这些天小圳劳累他了。”
“没什么。小圳送回来了?”
“刚刚送回来了。”
“那你姐夫呢?”
“送到就走了。”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怎么了,姐?”
“没什么,若是他打电话给你们,记得告诉他我在找他。他手机好像没电了,我有点担心。”
“没问题。”
尔芙关上电话。
她不停告诫自己说要镇定镇定,可手还是微微发起抖来。她在市内转了一圈,完全没有头绪。冠南刚回来,朋友那边多未拜访,不可能去。那他还有什么地方去的呢?
她漫无目的开着车,竟开到五年前冠南出事的地点。当年出事的痕迹全消,路面也重铺过。她下车来,站在路边。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流而出。她捂住嘴,不使自己哭出声来。好几部车子从她身旁缓缓开过,有人探头看她动静,终没人停下来。
尔芙哭了一会,收拾心情,坐回车内,缓缓将车开了回去。上楼的时候竟又遇到那位王太太,一脸假笑,问道:“咦,怎么不见你那位先生?今天看新闻,没想到真是你先生啊,都是贵人啊,以前失礼了。”
尔芙不答话,只冷冷盯住她,直盯得这王太太眼光闪烁,脊背发凉,再度匆匆出了电梯。
走出电梯,尔芙看着自家那漆黑紧闭的大门,想到那个人又不在了,只觉头晕目眩。
无数的惶恐和无数的茫然席卷了她。五年前的一幕幕仿若电影,在她眼前播放。难道五年来赎的罪还不够么?究竟她要为当年的轻狂付出多少代价?
她颤抖着拿出钥匙,手抖得那么厉害,怎么也对不准锁孔。她靠着门,萎顿在地,眼泪长流。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正想起身,门却往里开了,她收势不住,身子就这样往里倒了进去。一双手自身后扶起她。
“尔芙,怎么坐在地上?”
尔芙闻言抬头,却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正好笑的看着她。尔芙瞪住他,脸上泪痕犹未干,一时间心念回转,只觉心力交瘁。她紧咬牙关,仍是无力,只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我正要问你呢,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我五点钟过去你都走了。怎么哭了?”冠南扶起她。
尔芙紧紧抱住冠南的脖颈,喃喃叫道:“冠南,冠南,冠南……”
冠南将她抱进屋内,轻轻拍抚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没看到你,我以为你……”
“我在公司没等到你下班才吓了一跳呢,要不是那个接待小姐告诉我你在找我,我现在还在那里等你。”
“她说你和小圳走了……”
“小圳在地产新闻里看到他爸爸妈妈了,吵着回家。我看时间还早,便先送他回去了。”
“你手机也不接……”
“没电了,小圳一直拿它玩。对不起,尔芙,让你当心了。”冠南轻轻吻掉她的泪珠。
尔芙心中紧绷的弦一根根松了下来,全身发软,头重脚轻。冠南将她抱在怀里,说着安慰的话。
尔芙望着冠南那微笑着的脸,千头万绪,几次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多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纠结。刚才他去了哪里?报道看了没有?看了多少?
他已经洞悉了一切了,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有表露?
尔芙突然对一切都不是那么确定了,眼前这个微笑着的温柔的男人,她看不透。
如果说五年前的冠南是清澈的溪流,那么五年后的冠南就是幽深的湖水,风平浪静中暗流涌涌,让人捉摸不透。他对五年前的事情闭口不谈,只做不知,他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