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愿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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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愿永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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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芙如释重负,真诚地道:“谢谢你,医生。”
女医生看着她,收起笑容,道:“我姓陆。”
“谢谢,陆医生。”
“不客气。”陆医生推门出去。
莫阳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把他整个头包得严严实实。他胳膊上插着针管,胸部裹着纱布,右腿打着厚重的石膏,吊在床上。
尔芙坐在病床旁,轻轻触碰他的手指。
莫阳睁开眼睛,极力想对她露出笑容,他沙哑地说:“我听到你进来。”
“那你也听到我和医生的谈话了?你的情况很好。”
莫阳看着她,“对不起,尔芙,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没事,只要没事就好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莫阳想握住尔芙的手,但他使不上力气,只能轻轻地摩挲她的手背,微弱地说,“我被汽车撞倒,躺在地上的时候在想,尔芙该多伤心啊,她会胡思乱想了,和她有牵扯的男人都遭遇了车祸,她会崩溃的……无论你怎样坚强,无论你撑起多少重任,无论你怎么改变,你还是你啊,尔芙,尖锐,敏感,爱幻想,爱伪装……幸好我没事,幸好……”
尔芙的眼泪掉下来,“嘘,别说那么多话,医生说你还很虚弱。”
“我必须得说。我知道,你心里早有了决断,我的所有祈求都是无望的。可我还得告诉你,无论怎样,我都爱着你……但我不想再带给你任何负担……经过这场车祸我知道,无论我们中的谁出事,你都无法忍受,而我又怎能给你这些折磨,即便是无意的。我会好起来,画展完毕我就回纽约。你需要我,我再回来。”
尔芙没说话,她低着头握住莫阳的手指,眼泪印在白色床单上,湿了一片。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医院灯火通明,外面街灯盏盏亮起,天空飘着细雨,夹杂着细小的雪粒。

第十六章 突变(四)

阮家前庭里。
尔蓁撑着伞继续前行,这次他没有停留,他穿过园圃,一直走出大门去。
细雨过后,空中开始飘洒雪花,路灯下看起来分外妖娆。
极目望去,天空是墨黑的一片。
这时路上没有车辆更没有行人,路面潮湿冰冷,尔蓁就这样沿着马路缓缓走着。
直到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
尔蓁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步一步极慢极慢地走近自己。
“你去了哪里?”尔蓁听见自己问。
井莲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大衣濡湿,靴子上斑驳点点。
“尔蓁?”她道。
“是我。”他向前一步,伞遮在她头上,冷风无声地吹起他大衣的下摆,“你去了哪里,大家都在找你。”
“我……”
“回家吧。”尔蓁道,他把伞抬了抬,伸出一只手推住她的后腰向大门走去,井莲愣愣地看着他。
井莲低下头,一步一步,沉默着,良久,她吸口气,抬头道:“我……我去墓地……看笑薇了……”
尔蓁停下来盯着她,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他才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颤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眼神渐渐变冷,蕴藉着风暴。
“我去看笑薇了。”井莲话一出口,仿佛放下了什么,又好像解除了一套禁锢已久的枷锁,她迎视尔蓁,缓缓道:“……我去看笑薇……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去看她……我以前从来不敢去……怕她怪我,恨我……”
“你就不怕我怪你,恨你?”尔蓁冷冷道,“谁允许你去看她?”
“笑薇也是我的朋友……”
“把她送上黄泉的朋友么?”
这句话砸在井莲心头,让她一阵眩晕。她的身子颤抖,眼泪在不知不觉中聚集着,她的声音变得不稳,也颤抖着:“我不是存心……笑薇那么辛苦……天寒地冻,她就在那坐一整天,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来……什么时候才能攒到足够的钱……”
尔蓁已经扔下伞,直直地向前去。看也没看井莲一眼。
井莲看着他的背影,含着泪牵动嘴角,自嘲似的笑了笑,道:“尔蓁,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为什么?我不过是年少气盛,我不过是为了让你看我一眼,我不过是……我不过是给了她需要的钱……”
尔蓁转身,咬牙道:“她要钱,我随时都有,上天入地,随她去哪里。我不给她一分钱,就为了不让她离开我,你不会不明白。你存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井莲笑,“我存什么心……尔蓁,我存什么心你不明白?十年了,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只盼你能明白,难道你不明白?你究竟要我赎罪赎多久?”
尔蓁跨上来,捉着井莲的肩,看着她,他眼神冰冷,仍然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明白你,谁明白我?笑薇临死说了什么,谁知道?她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哭喊,有没有叫着我,有没有后悔?在她坠入大海的时候,她冷不冷,痛不痛,她有没有怨恨?谁来告诉我?谁来告诉我!”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涌出,“……究竟要我怎样……怎样才能……”
“除非你死。”尔蓁残忍地说,“除非你从飞机上掉下来,除非你尸骨无存,葬身大海!”
井莲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喊,她的声音颤抖而无力:“尔蓁,你……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是吗?”尔蓁冷冷地说,他放开她,“或许吧。一命换一命,你不去尝试死亡,又谈什么赎罪?无论你怎么赎都不能换回笑薇的性命!也别跟我谈什么死者已逝,生者尤可追的笑话!你不该嫁给我的,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是想不通,我阮尔蓁有什么好,让你痴迷如此,现在你看到了,用十年看清楚了?后悔了?这就是我。”
他转头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井莲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这个愠怒的冷酷的男人。她爱恋了十多年的男人。她闭上眼睛。
“尔蓁!我从不后悔嫁给你。你是个好男人,是我对不起你……”井莲的眼泪落下,她静静地流泪,静静地说话,“你本来是个温柔的人,是我毁了你,我不该送走笑薇。你答应娶我,我感激你,你给了我一切,也毁了我的一切。你太强势,太专情,除了笑薇,你眼里没有谁……我是看清楚了,不过我不后悔。”井莲顿了顿,仿佛用尽气力似的,“……尔蓁,我们离婚吧。”
尔蓁身形顿了顿,他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考虑好了?”
“……是的。”
尔蓁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会通知我的律师,明天他会和你讨论这件事。”
“我今天下午已经找过他。”
“是吗?”
“我们没有财产纠葛,只要签字就好。”
“很简单。”
“是的。”
尔蓁看着井莲,这个女人满脸泪痕,路灯下雪花在她头上飘散而下,有一种凄然的美。不可否认,井莲很美,她比尔芙沉静,比笑薇娴雅,她柔弱又坚韧,敏感而多情,才艺双全。是什么让她在这样的夜晚,她的生日,站在这里,路灯下,雪花里,这样流泪?他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他只是伸出手去,柔声道:“好的,现在我们回家吧。”
井莲流着泪,一笑,把冰冷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尔蓁牵着她,跨进了阮家大门。
这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牵手。
明天他们将是陌生人。

第十七章 雪夜(一)

从工厂回城大概四十分钟,冷风夹着细雨拍打在车窗上,划出道道水痕。冠南看着迷蒙的窗外,默然不语。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夏天,他坐在远远的树下看着远远的尔芙,看着她蹦跳着,嬉笑着,她一回头的笑靥,一转身的背影。满园的花香,满园的阳光。他又想起过了几年后,尔芙那陌生的目光和防备的神态。他就那么把她娶回了家,盛大的婚礼,不甘的新娘。
新婚之夜她尖叫着抗拒他,像刺猬一样与他对峙。他怎么会强迫她呢,只能各占一头睡去。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那么愉快那么幸福的新郎。他喜欢看她的睡颜,褪去了尖锐和防备,褪去了清冷和讥讽,她睡得像孩子,像天使。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喜欢和盼望着黑夜啊,他就那么倚在床头,看着他的小妻子。即便翌日他要强撑着去处理无数的公务。身体是累的,心是愉悦的。
他想起那年黄昏的海边,那两个背影,裙裾的飘飞,落日的余晖。他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只记得他站在那里很久,然后转身走了。他去欧洲谈判,尔芙去环球巡游。他走过法国,德国,意大利,奥地利,他在欧洲踟蹰,在欧洲流浪,他没办法割舍,他只作不知。那满城的风雨,报纸,电台,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那天尔芙拿回那幅画的副本,他再也控制不住,他撕掉了那幅画,尔芙回敬给他一耳光。然后协议离婚。离婚……他从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注视着她,等到了婚姻,却等不到白头。他听到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他听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他听到什么东西滴血的声音。
然后是一片的空白。空白。空白。空白得他只知道疼痛,疼痛,全身心的疼痛,无处疏解的疼痛。还有无止境的寒冷和困倦。
这些疼痛、寒冷和困倦,就在他睁开眼,看到尔芙的泪眼那一刻,全部消散不见。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知,他只希望眼前的一切就这么平和,平实,平静地存在着,持续着。难道这些只能是奢望?
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默然离去?难道这几个月来的安然,只是泡影?几个小时前街头的笑容,只是虚幻?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神通,只要现身,就要搅乱他的生活?究竟……
冠南闭上酸涩的眼睛。
刘叔把车子停下来,轻声道:“先生,南城市场到了。”
冠南下车,订松树,付定金,留下送货地址,上车。
“先生?”
“回家。”
冠南继续看着窗外。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奇怪,几个小时前的满足欢愉,几个小时后却是如此的冷清和低落。
就连家门都是那么冰冷,他有那么一刻,甚至想转身逃离。进去做什么,等她回来?等她的宣告?
他还是开门进去。脱鞋,放好,一盏一盏地开灯,拉开窗帘,让灯光透出去,透出去。远远就能看见。
多年前,他曾享受过开门就是温暖的灯光,那时候新婚,尔芙有大把的假期,她喜欢遗世独立的大楼,喜欢灯火通明的空间。他下班回来,打开家门,就会看到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上色,画笔、水彩随处扔着,电视机开着,播着毫无意义的节目。这一情景,曾幸福得让他鼻腔发酸,柔情满腔。那么多的情感积聚,只不过为换得这一刻。然后呢?
难道那一刻,只能是那一刻,不能换得永远?他的付出注定得不到回应?
冠南将大衣挂在衣架上,洗手,进了厨房。冰箱里有他前天采买的一些菜,他把它们拿出来,洗净,切煮。蓝色的火焰,袅袅上升的热气。
最近有空他们都是在家吃饭,他的厨艺实在有限,尔芙总是笑,但每次都把饭菜吃完。公务繁忙,只有餐桌上,他们才能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今晚她还会回来吃饭么?
冠南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将东西盛出来,摆好刀叉。然后坐在那里,打开电视,手里摇控器不停换台,新闻、文艺、电影、连续剧……一个台跳到另一个台。
时钟一格一格地跳跃,夜更深。饭菜已经冰凉。屋子里只有电视机械的声音。
冠南走到阳台,打开落地窗,雪花从天空飘飘扬扬,迤逦而下。冷风吹得几片,贴到他脸上,冰凉一片。他看着墨黑的天空,看着这个墨黑天空下的灯火通明的城市。
然后,他转身回去,拿起大衣,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 雪夜(二)

莫阳闭上眼睛,止痛药的药效发作,他没多久就陷入了深眠。
护士小姐推门进来,问尔芙:“太太,您要在这里陪护吗?”
尔芙这才回神似的站起来:“哦,不。”
她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说:“我明天再来。”她顿了顿,“如果他得到很好的照顾的话,我或许就不来了。”
“我们医院有本市最好的护理,您大可放心。”护士认真地说。
尔芙拿起大衣,点点头:“好的。再见。”
尔芙走出病房,一个年轻女人神色匆匆的出现在走廊那面,她立刻注意到了尔芙,跨步上前:“齐太太?”
尔芙抬眼看向这个女人,就在抬眼的一瞬,她非常意外地看到一个靠立在走廊拐角处的一个非常熟悉的修长身影。她吃了一惊,正要张口,那个女人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一连串地问:“莫阳怎样?他怎么会出事?他……”
尔芙看着那个身影,又不得不应付这个紧张的女人:“你是?”
“莫阳的经纪人,我们通过电话。我刚从X市赶过来……他究竟怎样?”
“呃,是的。”尔芙不由自主地看向拐角处的男人,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非常平和地注视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尔芙感到莫名的不安,敷衍着说,“呃,他很好,骨折,不是很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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