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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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 (完结)-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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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沂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卡佐突然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华沂:“……”

卡佐这人鲁莽又狡猾、暴躁、独断、无法无天、不知收敛,得寸进尺的功夫恐怕比他打猎的功夫还强上许多,是个顶扎人的刺头货,可这一哭却十分不掩真性情。
华沂原本装出来的暴怒反叫他这么一嗓子给弄没得险些演不下去,原地站了一会,他啼笑皆非地问道:“你嚎谁呢?”

卡佐连话也说不清楚地哽咽道:“我罪大恶极,我不是东西!”
华沂本能地想点点头,认为他这话倒说得有几分道理。

卡佐就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一把抱住华沂的大腿,丝毫也不顾脸面地哭了个肝肠寸断。

长安正好不知有什么事从外面走进来,推门掀开帐子一看此情此景,立刻二话不说地缩头退了出去,一脸惨绿惨绿的菜色。

隔日,卡佐便领了个新的差事,带着一群人悄无声息地出城去了,他得了个承诺,一旦好好地完成任务,回来专门给他设一个与七大长老平级的职位,事情办不利索,提头来见。

而他走后没有几天,海珠城中行商挨个被海东王请去喝了茶,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出,说一个行商队伍给免了整年上缴城门的利钱。

整年上缴城门的利钱足有利润的四成,此后他家卖什么都可以压价,若是再开这种例,城中其他行商岂不是没了活路?
一时间老行客们下了血本,四处走门路打听此事内情,终于,在大长老索莱木那里挖到了只言片语。

这位猴子一样面黄肌瘦、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大长老摇头晃脑地说道:“为什么?王整日在王城里统领东海之地,难于出门,自然是想找人做他的眼睛,人家投其所好,不过一年的城门利钱,算什么大事?整个东海都是他的,讨了他的欢喜,日后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老行商一脑门汗,不敢多问,隔天却挨个挖空了心思托关系,想见王,在外面走得时间长了,谁没有些风言风语的事要说出来呢?
谁知华沂一概不见,想卖,人家却不想买了。

王城内的行商们心气浮动了起来,彼此倾轧陷害者时有发生,各路大道小道消息却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他们自己“发掘”出的渠道传到了华沂手上,与离开王城的卡佐通过隐秘渠道送过来的信相互呼应。

华沂很快便清楚了他的敌人的大概方向。

东海西北部与极北冰川间,有一片森林和草原交相呼应的地带,大片的平原,正是华沂这些年来主要计划伸手的地方,草木肥沃,无论是放牧、种植还是打猎,资源多得都令人垂涎欲滴。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别人倒是先盯上了他,王城中万家灯火,不知道已经埋了那不知名的敌人多少钉子。

华沂借着夜明珠的光,对索莱木说道:“他有这种埋钉子的时间,为什么不早来挑战?”
索莱木比不上他昼夜不休的体力,自打新婚之夜被生生地从被窝里挖出来,连续好一阵子不得好睡,早已经疲惫不堪,揉了揉脸,话音有些含糊地说道:“此人既然野心勃勃,肯定是想先安内,再对外。卡佐那边确切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过来,不过我猜测,他恐怕是先将草原上的大小部落蚕食鲸吞了个遍,才有了精力来料理你的事。” 

华沂一笑:“看来是我和这位仁兄想到一块去了。”
索莱木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没准你们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他话没说完,就陡然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谁知华沂却连脸色都没变,反而有些出神地盯着旁边发出幽幽光芒的夜明珠。
“王?”索莱木低声问,“华沂?”

华沂眨了眨眼,似乎从一次小小的走神里清醒过来,索莱木察言观色,有些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长安和你闹脾气,还没闹完?”

华沂干咳一声,冠冕堂皇地抬手道:“呃……大长老这几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然夫人要怨我了。”

长安明确地对华沂表示,这几日火正大,实在是十分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和他说话,叫华沂没事少去讨嫌,自己也跑到城楼上去住着了。
华沂趁夜深人静死皮赖脸地找上城楼,软磨硬泡手段使劲。最后长安坦诚地出来告诉他——你滚回去吧,怎么也没用,过两天我忘了这码事,气消了就好了。

……华沂发现长安在处理脾气这一点上,绝对是知己知彼。

索莱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华沂见不得他这猥琐表情,一抬手,把手掌糊到了他脸上,狠狠地按了出去,数落道:“别那么贱——跟大姑娘小媳妇似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自家那点鸡毛蒜皮,你实在想那么着,就滚出去找别人唧唧,别在老子的王帐里。”

索莱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叹道:“你当我不想,我做梦都想。每日吃饱混天黑,种花养鸟,招猫逗狗,回去抱抱老婆,逗逗孩子,没人大半夜地从被窝里把我挖出来叫我去看死人……”

华沂头也不抬地说道:“是汉子么?是就别做梦了。”

索莱木的话音被他打断,脸上的笑容却仿佛慢半拍一样,好一会才从脸上褪去,他低声道:“是啊,谁叫我生出来了?活该啊。”

华沂忍不住道:“狼要吃兔子,兔子要逃命,不做狼,就只能做兔子,你还能怎样?少琢磨些乱七八糟的,我看你还能活到你孙子出生。”
索莱木一手撑在门帐上,回头对华沂道:“我既不是狼,吃饱了就满足,也不是兔子,活下去就高兴,我是个人啊,哪能不多想?这实在身不由己。”

华沂翻看卡佐的信件的手一顿,琢磨了片刻,反应过来:“你骂我不是人?”
一个水碗冲着索莱木的后脑勺飞去。

索莱木一缩脖子,钻出了门外,贴着门口道:“速战速决吧王,你这次的敌人与以往不同,实力姑且不论,便是这等心机深厚,恐怕你就输他一筹,不如直接硬碰硬,搅乱他的布局,大家刀剑说话,还多几分胜算。”

华沂双手撑在下巴上,沉思不语。

索莱木离开后,过了一阵子,外面守夜的奴隶只听王帐里突然传出声音,他们东海王语气急促地说道:“去,上城楼上把城主找来,说我有急事。”

奴隶一听,以为是十万火急,顿时不敢耽搁,脚不沾地地便跑了出去。

长安最后巡城一圈,本打算去休息,谁知突然传来这么一道命令,还以为王城内又出了什么事,忙跟着那气喘如牛的奴隶回了王帐。

只见华沂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等他,挥手叫守在那里的奴隶们都退开,这才拉住长安,大步往帐中走去:“跟我来。”
长安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进去,一眼瞧见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东西,皱皱眉,问道:“什么事?”

华沂走得很快,边在前面带路,边说道:“我打算叫人增援卡佐,一旦遇到那些身份不明的人,直接开战。”
长安:“这么急?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地形怎么样?”

华沂摆手道:“这些你不用管,索莱木自有办法。”
“哦……”长安点点头,毫无戒心地跟华沂穿过小院,走进内室,见他依然行色匆匆的模样,也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跟上,问道,“那你叫我来,是要我做什么事么?”
华沂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色依然凝重地看着长安。

长安:“?”

只见华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抬起一只手,从长安耳侧穿过,以快得叫人捕捉不到的动作将门一把拉上。
长安:“……”

华沂脸上的严肃像换面具一样,顷刻就不见了,手撑在长安身侧,栖身将人搂了过来:“我叫你来自然是有事的,比如……回家睡觉。”

连这种当也上,长安开始怀疑,自己恐怕真的是有点傻。

华沂却已经不由分说地趁机锁住他的四肢,紧紧地搂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他抱到了王帐中的大床上。

长安认为此时动口的话,自己一定更傻了,于是果断准备动手,可他才一接触床褥,却惊讶地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身下传来,并不燥,极舒服。
华沂絮絮叨叨地说道:“暖和吧?我叫人用暖玉捂了一天的,都入秋多日了,睡城楼……真亏你想得出来。”
他在长安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亲昵地低声道:“药罐子。”

随后华沂故意叹了口气,在他头发上十分眷恋地摸了两把,一步三回头地说道:“算了,你不想见我,我……我自己去前院睡,还是不碍你的眼。”

长安就沉默地看着他磨磨蹭蹭、蹭蹭磨磨,不过二十几步的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也没挪到门口,到了门口更好像那门槛是千山万水一样,怎么也迈不过去。
他坐在床边,摸着温润的床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唉,你还是过来吧,我不……”

他这句话没说完,眼前几乎是人影一闪,华沂那张大脸就凑到了面前。
真是去如绣花小碎步,归如霹雳大惊雷。

长安:“……生你的气了……”


75、卷四 。。。
“二十年不见;他竟然长进了。我以为以他的性子,发现行商有问题以后;第二日就会清洗他的王城。”荆楚叹了口气;他的工布朵渊松沉默地站在一边。
荆楚一伸手,一只鸟就训练有素地飞上了他的胳膊;老老实实地栖息在那里;那竟是一只骨翅大鹏;寻常骨翅大鹏比巨兽还要大得多,可这一只却是连头再尾也没有一尺长;毫无戾气;若不是那一侧的翅膀无肉剩骨,它乖顺得活像一只家禽。

渊松恭恭敬敬地道:“他是数城之主,想来身边有个把高人;也实属正常。”
荆楚笑道:“恐怕那位还不是一般的高人,刺激行商,买卖消息,做这样没本钱的买卖,有赚无赔。我看他有意跟我速战速决,阿姝的消息没到,不过我猜他们的海珠城中,现在恐怕是戒备森严,准备一战了。”

渊松一怔,随后试探似的说道:“首领兵强马壮,他们仓促出击,也讨不到好去。”
荆楚斜眼睨他:“讨好我?”

渊松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拘谨地说道:“不敢,我说得是实话。”
荆楚拨弄着骨翅大鹏的骨头翅膀,将手指伸进那鸟有些不知为什么有些变形的骨头缝里,横行一方的骨翅大鹏竟在他的手下像鹌鹑一样,瑟瑟地发起抖来。

荆楚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敛容道:“也不尽然,他雄踞一方,进可攻、退可守,城墙林立,大关层起,东海如同铁板似的结实,要是真打起来,着实比我们身后一方草原、无遮无掩的有优势。这些年他也着实也下了不少功夫,难为他还知道欲速则不达……否则以他掀了黑风的名望与东海之富足,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手中,他也不应该只占了这些许小地方。我这弟弟,虽然没有横扫天下的大才,却知道稳扎稳打,也算难得了。”

渊松忙跟着称是。
荆楚摆摆手,说道:“他看似外乱,内里却是有条不紊,我们得让他真的乱起来才是,你去吧,我再想想……如何先吃他一局。”

渊松躬身,倒着退出。

就在渊松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荆楚抚摸着手中那只鸟,柔声道:“听说昨天你啄了小嵋一口,还把他吓哭了?”
大鹏在他温柔的手掌下抖得更剧烈,荆楚似有惆怅地说道:“我喜欢你宠着你,好吃好喝地养了你七八年,你却咬我的儿子?唉……果然野性难驯,实在寒人的心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大鸟的脖颈,那变了异一般、七八年不如寻常鹰鹫大的骨翅大鹏突然奋力地挣扎了起来,竟从他手中挣脱了出去,一头往帐外飞去。

荆楚面无表情地看着鸟的身影,眼睛像假的,透着石头一样的冷光。

骨翅大鹏还没有飞到门口,只听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刷”地一下,大鸟凭空落地,喉咙被传出了一个血窟窿,一个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站在那尸体旁边。

荆楚看也不看那只他宠了七八年的鸟,随口吩咐道:“收拾了吧。”
便不再理会。

渊松低头退出他的王帐,看着那荆楚帐中总是表情呆滞、下手狠毒的侍卫麻利地收拾了鸟的尸体,又不知隐藏到了哪里,总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总觉得这帐中,从首领到侍卫,除了自己,都不是人。

东海之畔的海珠城中,东海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看起来神鬼莫测一般的敌人,原来是旧相识,整个海珠城都戒备了起来,一开始的忙乱过去,华沂并没有藏着掖着,明言有敌来犯,昭告全城。
城中编制异常严整,分工明确,索莱木与华沂早年规整的城规发挥了作用——至少依长安看来,王城中人各司其职,在秋狩节之后,开始储存过冬以及可能战事的食物与毛皮,仓库一个一个地被装满,越来越多的武器随着流水般的行商进城,几乎堆满了索莱木的祭台。

纵然所有人如此有条理,却也依然有魂不守舍的。
比如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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