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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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 (完结)-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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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说完这句话,便照旧去海边巡视。

华沂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然后他忽然抬起手,又脆又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自那以后,他们两人在山上当值的三天里,华沂再没有不规不矩地动手动脚过。只是有时候长安睡着了,他会长久得看着少年的背影发呆。

第四天一早,接替他们的人便来了,是陆泉和一个有翼兽人,华沂与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可就在这时,地面忽然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

华沂想起索莱木的担忧,心里一凛,所幸这地震来得并不是特别的剧烈,不过片刻便平息了。

有翼兽人眼神好,忽然指着大海的方向说道:“你们看,那边的浪!”
四个人顿时不敢耽搁,一起往更高、视野更好的地方走去。

这天阴沉中透出一点不详的气息来,大海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合了起来,波涛汹涌,一下一下地拍打在礁石上。
那一波一波的浪花越来越大,随后简直不是海浪,而像是涨潮了,白茫茫的一排,往岸边冲来。海里好像有一个怪物,将大浪顶了起来,山呼海啸地打在岸上,被礁石以更凶猛的姿态撞回去,接着又是第二浪。

华沂头也不回地对陆泉说道:“点火!点火!”

点火示警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山下的人一旦看见岗哨处飘起来的烟,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撤到高处。
山下有索莱木,还有阿赫萝,自然是用不着华沂操心的,人们很快聚齐到了山顶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只见那先开始像涨潮一样的浪变了样,就像是一道水墙一样,高达数丈,一浪高过一浪地往岸上砸,排山倒海。

人们脚下传来隐隐的震颤,鲛人“啊啊啊”突然跪在了地上,这一次他没有嚎啕大哭,他像是听到了别人听不见的东西似的,并没有面朝着海浪奔涌而来的东方,而是朝向了南方。

长安第一次听见这个鲛人唱歌,或许传说是有道理的,鲛人的歌声极动人,虽然依然只有一个音,调子却极为低沉婉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意,叫人听在耳朵里,便忍不住被勾起流离失所、远离家乡的悲怆,几乎要跟着落下泪来。
 
 
49、卷三 。。。
阿赫萝低头看着那朝南的鲛人,问道:“他怎么了?”
索莱木转开目光,那数丈高的水墙他似乎没有放在眼里,随着鲛人转向了南方。

过了一会,他说道:“看来真正改天换日的地方在南边,我们这恐怕只是被扫了个边。”
说完,索莱木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鲛人的头,叹道:“你看他,身上的鳞片化成人便没有了,就连头发也不算浓密,他又不是不知道冷,平时也总是喜欢往火堆旁边凑,大海同岸上一样,越往北便越是冷,他该是从温暖的南方来的。”

阿赫萝问道:“那么他背后的伤是怎么弄的?”
索莱木道:“地动震到了海底,才会将海浪掀起这么高,传说鲛人聚居在海上的礁石上,应该是被乱石砸的。”

阿赫萝好奇道:“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索莱木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因为我曾经游历大陆,走到了许多别人没有去过的地方,甚至出过海,受神明庇佑,能侥幸不死到现在,知道得自然多一些。”

“哦,”阿赫萝想起来了,“对,你是个老亡客,他们叫你诸神使者,连我也听说过你。”
她看着索莱木,叹了口气,态度十分自然热络地说道:“可惜你不是我们有翼族人,兽人们横行大陆,有时候目光却短浅得出奇,总是看不起他们自己的亚兽跟女人,仿佛一个人若是不能化兽,便没有了别的用途似的。像你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能到我们极北去,一定会受到无限的尊荣。”

阿赫萝心黑手狠会说话,几日相处,她十分看得上索莱木这个人,甚至生出了一点借着这个冬天,把他从华沂这里拐走的意思。
索莱木何等聪明,自然是听出来了她的意思,却并没有点破,只是依然毕恭毕敬地说道:“有翼首领,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在自己出生的部落里面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木匠,非要自讨苦吃地过这种生死一线、自讨苦吃的日子么?”

阿赫萝眯起眼睛看着他。

索莱木应和着鲛人歌声里的节奏似的,以一种奇异的语调说道:“因为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想知道万物为什么有出生,又为什么有死亡。我想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人死后究竟会不会像灯火熄灭、毫无声息。我想知道天有没有尽头,地有没有尽头,天地的尽头是什么,那些消失的诸神是不是全都埋在那里。我想知道神存在的意义,人存在的意义,为什么一朵花开了,转眼便会凋谢,为什么四季有轮回,日月有起落……我不在乎别人是否尊敬我,女王——因为啊,我是个疯子。”

疯子说完,便随着鲛人跪了下来,将他的高帽从头上取下来,放在面前,朝着山呼海啸的水墙虔诚地跪拜那不知存在于哪个角落里的神。
在山洞里生活的时间长了,索莱木头上的那根野鸡毛都变得光秃秃的,竖在头上,越发显得孤零零,可是此时,没有人会笑话他。

华沂默默地坐在一边,心里想着索莱木方才说的话,从中听出了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悲痛来。他想,索莱木这个凡人的野心真是大得惊人,总不愿意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辈子,总是想生出一双透视的眼睛,洞穿苍穹。
然后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长安。华沂以前觉得阿叶是对的,长安的心是石头做的。那少年仿佛从来就那样,天翻地覆了也依然我行我素,从来不摇摆,也从来不徘徊,他心里只有最简单的规则,顺着走下去,头破血流也不在乎,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坏。
可就在几天前,华沂发现他们都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华沂觉得自己透过长安的眼睛摸到了他心里的东西,于是被那里面滚烫的血肉烫了一下。
长安不动摇,只是因为那些叫人惶惶不可终日的东西都无法打败他,所以叫他视若等闲。

华沂想起他年幼的时候,他阿爹对自己的评价,说他是一只长了爪牙的羊。这些年华沂总是不服,因为他杀了那么多厉害的人,办成了那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任务,可是那一天在山巅的石头小屋里,华沂终于承认了,自己仍然是个懦夫。
十几年前,那个婆婆妈妈、性格软弱的少年一直没有走,反而是在最隐秘的角落里,长久地住在了他的心里。

海里的动静如索莱木所料——他们只是被扫了个边,算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虚惊。

而后的一个月里,蜗居在山洞中的兽人和有翼兽人都在重复这样的日子——看见火堆示警,爬上山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海翻腾一阵子,然后又回到山洞中,索莱木说的“被扫了个边”尚且如此,想来南边应该是高山变成平地,海底变成高山了。

然而大海平静下来之后,再往后的日子才是真正艰难。
掐指一算,明明已经快要到了春天,天气反而是越来越冷,离开山洞变得越来越困难,华沂禁了长安的足,严令他不许再跟出山洞,只有最为身强力壮的兽人化成了兽形,才敢顶着风雪离开山洞——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收集食物,越多越好。

又过了两个月,他们进入了有生以来第一个伴随着嗷嗷的西北风的夏天,山洞口用了数层兽皮,给严严实实地封上了,人们不再出去,因为近陆的海都被冻上了。
从没有人听说过海水也会结冰,然而这件事便这样发生了。

实在是太冷了,洛桐首先没能熬过这个异常寒冷、漫长的冬天,昏昏沉沉了几天之后,他突然清醒过来,抓着青良的手不肯放开他,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很多的话,一直说到青良蜷在他身边睡着。
第二天青良醒来,就发现他阿爹已经僵硬了。

在很多人还没来得及醒来之前,青良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他就像一只失怙的小动物,在严寒里哭不出眼泪来,只是梗着脖子哀哀地、彷徨无错地干嚎。

陆泉与山溪两个兄弟帮忙把洛桐的尸体抬了出去,青良便一路跟着,一边走一边嚎。可是西北风不能体会他的丧父之痛,他一开口,便险些呛了他一个跟头,青良咳嗽了个脸红脖子粗。
直到兽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洛桐埋了,哆哆嗦嗦地往回走的时候,青良仍然不依不饶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开。

陆泉虽然说话声闷,却是个热心肠的,他的热心肠体现在走了过去,抡圆了胳膊打了青良一耳光,强行拎起了他,像甩麻袋一样地把他甩在了肩膀上,一路给拖了回来,才算没让这已经长成了成年人体型的小崽子冻死在外面。

青良一张脸肿得有两张脸那么高,连哭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张着嘴,呆呆的,没人理他,他便一个人坐在墙角,一动也不动。出去一圈,流出的不多的眼泪在他脸上结了冰,看起来凄惨得有点吓人。

阿赫萝见了,感慨道:“哎哟。”
她看着青良,便忽然忧心地看了一眼乖巧地倚靠在她身边的小女儿——她才那么一点大,说话就像是小猫一样,娇嫩得别人出气大了都会惊吓到她,阿赫萝发起愁来,她不指望自己能活过女儿,可是万一她死了,这小家伙以后可怎么办呢?

路达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一把弯刀来,走到青良面前,将刀丢在了地上。
“呛啷”一声,青良终于动了动眼珠,抬头看了这总是欺负他的小冤家一眼。

路达不大会说话,他因此回头看了长安一眼,可看见长安,又想起来他这位老师比他自己还不会说话,于是只得干站了一会,这才搜肠刮肚地想出了几句,对青良道:“废……青良,你阿爹死了,我阿爹也死了,可是我还得活着,你以后也得活着。”
这一句话,硬是叫青良呆滞的眼睛里有了雾气。

“不然怎么办呢?”路达直白地说道,“没办法啊——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

他这话说得实在得简直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青良坐在地上,抬头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用力一擦眼睛,捡起弯刀,跟路达走了。

华沂冷眼旁观,对长安道:“你教了个好孩子,反正你已经除了他的脚镣,以后他就不是奴隶了,要是能有出息,我给他勇士的尊严。”

长安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问道:“冬天什么时候过去?”
“快了。”华沂对他一笑,从眼角到眉梢一起柔和了下来,“等到第一棵小草长出嫩芽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建立新的部落,你说好不好?”

长安对此自然毫无异义,点了头。
华沂便捧起了他的手,轻轻地搓了搓,然后攥在手心里捂着,顶着一旁卡佐诡异的目光,做得甘之如饴。

一年后,肉干、鱼干、贝乃至树皮枯木,全都被人们啃干净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海上的冰总算是化了,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浮冰,渐渐地被海浪带走了。此后,虽然依然稀少,但人们重新获得了食物来源。

一年又三个月,华沂所说的第一棵小草,从将化未化的雪地上冒出了嫩芽来。
冬天终于过去了。


50、卷三 。。。
路达已经高过长安的肩膀了,兽人的特质开始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虽然是瘦,却不是亚兽少年们蹿个子时候肉跟不上骨头长的那种清瘦,反而显得结结实实的。路达身上穿着一件小马甲,乍暖还寒,他也不嫌冷,火力壮得像个小牲口一样露着两条赤裸的胳膊,露出他日渐清晰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然而路达此时却十分狼狈,他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尖刀,他的对手依然只拎了一把木刀。

只见路达突然发难,往左前跨了一步,大开大合地将尖刀凌厉地横劈出去。
长安将木刀一转,“刀刃”一线正好擦着尖刀而过,在最上三寸出往下一别。

路达没有慌张,紧跟着撤力,灵巧地在原地侧了个身,随后大喝一声,一个前突送了出去,正好抵到长安的下巴,仿佛要将对面的人的脑袋开个洞。

长安往后错了半步,木刀划过尖刀的刀刃,一条细细的木屑被削了下来,随后他一提手腕,路达便感觉自己的武器陷入了一道漩涡里似的,眼看便要被搅下去。
这少年却终究不肯轻易认输的,他眼见自己被迫松手,尖刀飞了出去,便拼着将自己的前胸送到“敌人”手里,仍然不假思索地跳起,堪堪拽住刀柄,将它拽了回来,随后毫不迟疑地回手下劈,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这回长安却连躲也没躲,脸上带了一点无奈——他这小徒弟总是喜欢往前冲,从来也不记得自己手里拿的是个什么。
木刀比尖刀长了数寸,因此路达刀尖还没有送到,便先被长安拍中了手腕,这回尖刀彻底脱手,路达捂着被打红了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没有等他抬头,木刀已经压住了他的后颈。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叫道:“好!”

长安将木刀撤回来,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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