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动手一切,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伺候惯了的世家子在仙楚门里可不算少数。
在管事堂里把正事俗务都安排好,亲眼看着他们将韩朔的长老殿广选弟子一事制成宣榜张贴在管事堂外的公示墙上,轻什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管事堂,去山下的坊市买灵酒。
虽然是打着给望朔买灵酒的幌子,但轻什却不止在登仙楼一处买了酒,酒的品阶也从低到高各有不同。轻什做事其实也有股倔脾气,他既然想酿灵酒,便一定要将其酿成。只是他更明白凡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以闭门造车;他不指望短时间内就酿出登仙楼里的那种极品佳酿,也不打算照搬书简上记载的酿酒步骤;既要尝试,更要对比,最终演化出自己的一套规则规律。——不过,还是要先闭关。
——眼下没有什么能比完全炼化这具身子骨更重要的了。
轻什也没在坊市里多耽搁,将高低贵贱的灵酒各买了一些后便结束了采购,回转宗门。
四十七、无名谷
轻什这次闭关整整持续了七天,出关后便马上又忙起了长老殿的各项筹备事宜,从管事堂那边推荐的杂役中选出几名自己熟悉的放心的,先将长老殿的几间主殿彻底布置完全,然后又定下八名炼气期弟子在殿内轮流当值,自己则带着那几名杂役继续修整山谷,将整座山谷彻底化作韩朔的地盘。
轻什曾想让韩朔给这处谷地起个名字,却被韩朔以“此处无名已久,当年师尊都未曾给它命名,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为理由拒绝掉了。转头去问望朔,却又被告知此处在它家主人在的时候并非山谷,中间还有两座山峰来着。只是做五霞仙境那个虚弥境的时候,它那主人觉得境中空旷便将洞府前的两座山峰挪入其中,这才现出如今这般“谷”样——自然,也不会存有和谷有关的名字。
折腾了一圈也没有结果,轻什也懒得再向别人请示,当再碰上需要用到此处地名的时候,干脆就以无名相告:“此谷无名,就叫无名谷!”
眼看着二月初十就要到了,开谷收剑的日子近在眼前。轻什自觉修为不够,收剑的时候镇不住场子,还容易被人质疑,得找个修为高深的在现场坐阵。但韩朔肯定是不会有那个耐心去跟他一起收剑的,否则也不会同意用他这个法子来省时省力,想来想去,合适的人选便只有韩朔名义上的长老殿执事余望了。
轻什当即和韩朔打了个招呼,动身去第一峰抓人。
但到了第一峰,轻什并没有直接去器堂的地火室找余望,而是发了张传音符,将沈沉舟叫了出来。
“你小子还记得找我啊!还以为你要跟我绝交,我可以省下一块上品灵石了呢!”沈沉舟很快就来到轻什面前,见面就送了他一记白眼。
“滚边去,我最近忙死了,姨姥那里都没过去,哪还顾得上你。”轻什也还了他一双白眼球。
“听说了,韩长老那边的俗务都是你在操持,权力大了去了。”沈沉舟调侃道。
“狗屁权力,全是伺候人的活,等你们这帮小子过去,还得继续伺候你们。”轻什冷哼一声,“废话少说,你要送的剑准备好了没有?”
“啊?我们也要把剑送过去?!”沈沉舟一愣。
“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连把剑都没准备。”轻什恶狠狠地瞪起眼睛。
“剑肯定是准备了,只是……”沈沉舟迟疑了一下,四下张望了几眼,凑到轻什身边低声问道,“好兄弟,透点消息吧,韩长老搞这么一次甄选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看什么样的剑?”
“你乖乖把剑送过去就成了,多余的别问。”轻什撇了撇嘴,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什么样的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得是‘你’的剑!”
沈沉舟微微一怔,随即低头沉思起来。
轻什却没空等他想个清楚明白,直接一记响头敲上去,“等我走了你再慢慢想,先抓紧时间谈正经事。”
“正经事?你找我还能有正经事?莫不是又要卖东西?”沈沉舟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又不是余望,哪来那么多杂碎!”轻什翻了个白眼,“说正经的,过年那会儿我让你注意苏方私底下都和什么人接近,你有照办吗?”
“你吩咐的事,我敢不照办吗?”沈沉舟眯起眼睛嘿嘿一笑,“别说,还真发现点有意思的。”
“少绕圈子了,快点说。”轻什横了他一眼。
沈沉舟立刻附到轻什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轻什不禁一愣,“竟然是他?”
“想不到吧?”沈沉舟挑眉笑道,“我悄悄打听过了,谁都不知道他俩的关系,瞒得极好。”
“瞒得好也只是因为大家都没想到罢了,真要有心去查,哪有掩得住的事情。”轻什撇撇嘴,很快又皱眉道,“不对啊,若只是因为这点关系,他不至于怕成那样……只有那一个,没第二个或者第三个?”
沈沉舟顿时满头黑线,“你又乱想什么呢,苏方品性再差也是筑基修士,怎么可能像个婊子般……”
“你知道苏方的出身来历吗?”轻什打断道。
“没什么特别的,父母都是我仙楚门的外门弟子,祖辈的家境也很平常。”沈沉舟答道,“别这么看我,你都那么提醒我了,我怎么可能不去调查。”
“他最近有没有再招惹你?”轻什转而问道。
“倒是没有,又恢复成以前那种见我就躲的状态了。”沈沉舟摇摇头。
“看来被我吓得够呛。”轻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起来。
“要我说,你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了,不值得。”沈沉舟又一次劝道,“他一没背景二没靠山的,就算和西门郝有那层关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西门郝自己不过也就是有个掌门弟子的身份而已。”
“呵呵。”轻什随意地笑了两声,不予置评。刚才沈沉舟在他耳边低声说出的名字正是西门郝,乍一听很让人吃惊,可换个角度一想却又觉得这两人真是般配。只是,西门郝在女修们的眼中的一向是如意郎君般的存在,若是她们知道她们的梦中情人竟然喜好男风,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见轻什的模样明显是不打算放手,沈沉舟不由叹了口气。
“你这句话说的对极,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轻什淡淡一笑,“行了,我听你一次劝,这事暂且到这儿——余望没出去吧,我是来找他的。”
“你直接去地火室找吧,反正我是没听说他有出门。”沈沉舟道,“对了,这个给你。”
沈沉舟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塞进轻什手里。
“哟,你还真还啊?”轻什毫不客气地将灵石接了过来。
“师傅赏的压岁钱。”沈沉舟很是肉痛地说道,“今年这礼送的可是亏大了。”
“我若是找你追讨利息你才是真的亏大了,眼下不过是没赚到罢了!”轻什白了沈沉舟一眼,收起灵石,转身向器堂走去。
虽然轻什答应沈沉舟愿意在苏方的事情上暂且罢手,但也只是暂且罢了——一个月是暂且,一天也是暂且——反正他最近也没工夫去探究这人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就“暂且”放过他,等他有时间有精力的时候再继续好了。
告别沈沉舟,轻什径直去了器堂,果然在一间地火室里逮到了正在炼制新灵器的余望。
被打扰到的余望自然很不高兴,但他不仅欠着轻什灵石更欠着人情,只能极不情愿地把已经炼制了一半的灵器从炼炉里取了出来,老老实实起身跟轻什走人。
但跟着轻什来到无名谷的长老殿,发现自己竟被安排在后殿最大最好的正殿住下时,余望慌张了。
“我怎么能住这儿,这里应该是韩长老的居所。”余望紧张地说道。
“韩长老的洞府就在那边,他怎么可能再费事地住到长老殿里。”轻什不以为然挥挥手,“让你住你就住,瞎担心什么!”
“可是……”
“没可是。”轻什板起脸道,“下月初长老殿就要举行开殿大礼了,你这个长老殿执事差不多也该收拾收拾彻底搬过来住了,韩长老可说了,你这执事总不能白领奉养不干活吧?”
余望无奈,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狠了狠心,“好,反正我这条命也算是卖给你了,由着你随便安排就是。”
“放心,不会再把你转手卖掉的。”轻什毫无说服力地安慰道,“今天就凑合着住下,等这三天忙活完了,你再回去搬家——第一峰的洞府也别留着了,这边的灵气可比你第一峰的那个洞府浓郁多了。”
“这里有地火室吗?”余望习惯性地问道。
“目前是没有——”轻什想起韩朔洞府里的那两个地火坑,虽然肯定不能让余望去霸占韩朔的修炼之地,但既然有地火坑就说明此地可以引出地火,于是便抬头道,“这里应该能引出地火,我跟韩长老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弄间地火室出来。”
“那是再好不过了!”余望眼睛一亮,开心地笑了起来。
“肯定让你比在第一峰过得自在安逸。”轻什也笑眯眯地许诺,心里却悄悄算计起了另一件事。
轻什是极不喜欢起早的,初十这天也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才从韩朔的洞府里出来,去长老殿的后殿里叫来余望,又带了两个当值的炼气期弟子充场面。轻什也没使用长老殿的空屋,直接在山谷中央的空地上摆了桌椅,然后便示意看守山谷的弟子放人收剑。
有金丹期修士在现场坐镇,而且决定此次甄选结果的的太上长老也就住在旁边,因此过来送剑的弟子基本都很老实,一个个先拿出身份玉牌给轻什验看,然后便将身份玉牌连同自己带来的剑一起放入轻什提供的纸匣,交由旁边的余望收进储物袋。
仙楚门里的剑修其实并不算多,但轻什让管事堂贴出的公告里并未限定来者必须习过剑修功法,因此不少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随便找了把剑就送了过来。但轻什也不管鉴别这项,人家送,他便收,剩下的事情自有韩朔处理,他只要确保不让炼气期的弟子混入其中就算任务完成。
由于只收不鉴,速度自然快得很,原本因为轻什的晚起而积累出的人群没多久就消失在山谷之中,轻什和余望也很快空闲下来,坐在一起喝茶唠嗑打发时间。
这里其实并不是适合说闲话的场合,但余望本来也不是个说“闲话”的人,他只对炼器感兴趣,就算和人闲聊也说的全是炼器方面的事情。轻什虽不像余望那样专精于炼器,但他学识丰厚,视野也比余望开阔,余望说的他全能明白,而他说的也能给余望带来全新的灵感和思路。两人当初就是因为这点才逐渐熟识,只是由于余望实在是太过专注于炼器,身边还有一个对他严防死守、心思难料的小鱼尾巴,轻什和他的关系才一直卡在某个临界点上——虽比一般朋友要好,却又不如和沈沉舟那般密切。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除了赶走了几名想要浑水摸鱼的炼气期弟子外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而到了下午,来送剑的弟子越发地稀少,零零散散地,几乎以个轮数。
可就在轻什已经准备收摊闪人明日再来的时候,一名金丹修士却忽然出现在山谷之中,并且还手捧长剑,走到轻什和余望的面子。
“顾弦仙君座下弟子杨平津前来送剑。”这名眉目俊朗、身形健硕的金丹修士主动报上姓名来意,并将自己的身份玉牌递了上去。
余望完全没想到竟会有一个修为比自己还高的金丹修士前来送剑,当即就有些发懵。轻什却是波澜不惊,神色如常地接过杨平津递来的身份玉牌,认真地检查了一边,随即又接过他手里的长剑,连同玉牌一起装入纸匣,转手递给余望。余望愣了一下才伸手接下,随即想起他不过是镇场子的摆设,于是便也很快镇定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规矩将纸匣收入储物袋。
“请回去等消息吧。”轻什对依旧站在桌前的杨平津说道。态度不算恭谨,却也没什么失礼之处。
“一定要在十五日才会有结果吗?”杨平津笑着问道。
“您这是在问我吗?”轻什轻笑一声,挑眉反问。
“难道我问错人了?”杨平津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轻什可没兴趣被他当灵兽一般地逗弄,当即脸色一冷,淡然道,“难道结果是我给的?”
杨平津似没想到轻什竟会跟他翻脸,不由怔了一下。
没等他再开口,轻什已用更不客气的语气开始撵人,“杨道君若是无事,还请尽早离开,莫要影响我们做事。”
话说到这份儿上,杨平津也只能要么翻脸,要么走人。可杨平津虽是顾弦的徒弟,但顾弦与韩朔的关系一向微妙,虽不交恶却也绝对算不上亲近,至少杨平津就从未见过韩朔对顾弦有过“敬重”一说。这么一来,在韩朔的地盘上与韩朔身边的红人翻脸可能导致的后果就着实不可估量,而杨平津也不是年轻气盛的低阶弟子,于是所谓选择其实便只剩下一种。
“失礼了。”杨平津强作笑颜地向轻什和余望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山谷。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之外,余望长出了口气,转回头,面色古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