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鹇知道他是故意而为,如果他想,凭他那连鬼都自愧不如的轻功,别说是声音,哪怕雪过无痕都不是问题。
站在老者的身前,桃夭也不说话,笑吟吟地俯视匍匐在地的老人。
老人顿了顿,终是又一拜,再不起身,“求公子救救小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女人身形一颤,瘫坐在地,“为什么?”
老者不答。
空寂的夜中,桃夭的声音清晰过耳,不响亮,却舒适入心,言犹在耳,“看你的样子,可是认得我?”
老者依旧呈趴跪的动作,恭敬答道:“二十六年前小女初生时有一名道长借宿家中,走时替小老儿卜了一卦,并告知二十年后的今天有贵人渡劫,福音镇因为小女的缘故已经多日不曾有外乡的客人路过,因此小老儿斗胆猜测,两位公子就是道长所说的贵人。”
“呵呵……”
桃夭浅笑出声,已经明了这老者口中之人是谁,道行深能窥得天机,又无聊到去人家家中装神弄鬼的,除了他的师傅,无人处其二。
虚扶起老者,“你们二人的冤孽来自于误会,何不坦然告知,何苦隐瞒起来,苦了自己又害了别人性命。”
“我……不……”闻言,老者后退一步,目中闪过痛楚。
女人见他这样,血红的眼直直地盯住他,“你有什么瞒着我?”
桃夭斜瞟她一眼,见她抖着向后退一步,唇角勾起一抹似是嘲讽的弧度,又把视线放回了老者身上,“我知你心中所想,世间凡尘万物皆逃不过情之一字,你只是想在女儿心中留下自己的妻子甚至是一个母亲的完美形象。可因为这个念头,寒了多少尸骨,冤死多少人,你可曾想过?”
老者抬起头,望向女儿,那苍白脸色上的两颗带着期盼的眼,让他心魂巨震。
桃夭接着道:“你只知亡妻遗言不可说,却又何曾顾过你女儿的心思?她要的只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印象中一个残忍杀害母亲的恶父。她执念过深,如她所说,只要她再吃掉最后一个童男,就会彻底堕入魔道。我不是多嘴的人,只是告诉你不要后悔,至始至终,能救她的只有你,而不是我这个莫须有的渡劫人。”
老者别开视线,不忍再看女儿的眼神,两滴清泪划过布满皱纹的脸庞,滴落在下来。
桃夭右手食指伸出,那颗下滑的泪水呈水滴状坠落于饱满的指腹,他伸出舌尖舔去,闭眼似在品味,半响,怔怔地蠕动嘴唇,“苦的。”
白鹇呆了,看看桃夭的指尖,又看看他水润的唇,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忙望天做仰望状,看着没有星星的黑色幕布。
桌上一点微光闪闪烁烁,老者仿佛又老了十岁,扶着桌子支撑住身体,这才娓娓道来:“我和嫣儿的相遇是在30年前,那时,我只是福音镇里一届小小的商人,在一次行商的路上,她满身是血倒在我的马车前,我救了她。在她养伤期间,我为她煎药和她聊天,日子很平淡,却很温馨,朝夕相处下,几乎没有悬念的,我们相爱了。”
“回到镇里,我大摆三日酒席与嫣儿拜堂,入洞房。喜堂里,嫣儿一杯合卺酒下肚,现出真行,我发现她竟是不人,而是……杜鹃花妖。我把这事瞒了下来,若无其事地与她谈笑,相亲相爱,她也不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日子过得很幸福。可是,自从红杏诞下,嫣儿的真形日渐维持不住,竟在一名村民面前露了原形,迫于无奈,嫣儿杀了他,而我路过目睹了一切,却还是没有点破,我怕嫣儿因此离开我,一直懦弱地躲在门后,悄悄看着嫣儿所做的一切。”
“我的纵容让她嗜血成性,因为鲜血能让她的容颜维持更久。她不断地杀人,饮人血,红杏5岁大的时候,嫣儿被当初伤她的和尚寻到,差点让她灰飞烟灭,她逃脱后更加疯狂地害人,我得知赶到后,她已经变得半妖半魔,理智恍惚,见人便杀见血即饮,唯有我……她留有一丝念想,动不下去手……”
“所以……你亲手杀了母亲……”红杏颤声问。
“是啊……亲手。”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老者的眼泪不断滑下,哆嗦着嘴唇,缓缓倚着桌子瘫倒在地上。
亲手……亲手……这两个字代表是多大的决心与痛苦,苦苦瞒了二十一年的真相后面压抑着多大的苦楚和悲痛。
白鹇不忍地别过头,不去看老者布满泪痕的脸和女人的失魂落魄。
------题外话------
呼呼,累死我了,这章可是码足了(*^__^*)……
、015、小白出糗
周边的雾不知何时散去,桃夭在前,白鹇在后,两人走在青石阶的小路上。
天空如洗,蓝的透彻,是雨过天晴的光明,见证了昨晚只有半轮残月的夜。
镇上若有若无的瘴气已经消散,先今天起,福音镇再不会有大雾笼罩,妖物肆虐的事情发生,白鹇想到临走前看到的一幕,不禁又瞥了桃夭一眼。
桃夭废了那女人,把她所有的妖力轻而易举地化解消弭,女人被逐渐暴走的妖力控制的心性也恢复清明,并为自己过去所为作出忏悔,祭祀亡灵。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憋了半天,白鹇愣是没憋住,快步走到桃夭的前面,表情不算良善地问。
料到白鹇会经不住好奇心,桃夭挑起一抹高深的笑意,轻轻吐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道:“其实,我不是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那点破事的?”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句话很喜感。不过白鹇也有些意外,这家伙竟然就这么坦白了?直觉有诈,可就算他是妖,他白小爷孑然一身,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值得个妖怪惦记,既然想玩,他有得是时间耗,他就不信这妖孽的狐狸尾巴没有会露出来的一日。
“这个……”桃夭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十分高深地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白鹇嘴角一抽,默默转过身继续行走,抬头望天,天好蓝啊,云好白啊……
“桃夭。”白鹇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嗯?”桃夭笑眯眯,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昨晚,我在心中发了个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配合下。”认真。
“发誓?”笑意不变。
“嗯,昨晚我告诉自己,如果我还活着,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非常的认真。
“哦?好啊,我随时等着你。”笑吟吟,媚眼抛之。
“你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找到你,然后撕了你的乌鸦嘴。”
“……”桃夭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白小爷心情大好地抖腿上前一步,学着幺四,表情猥琐地一抖肩,挑起美人儿的下巴,邪笑,“小美人儿,给爷笑个,爷可以酌情处理。”
桃夭一愣,眸中划过笑意,配合地扬起下巴,含羞带怯地半瞌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半边波光水眸,腮边透着粉,水嫩饱满的唇有意无意地微撅起,这欲语还休的碧家小姐样,演的淋漓尽致,甚至更胜七分妩媚。那时不时一眨眼的柔波蜜意,更是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哇!
白小爷心肝一颤,颤巍巍地松手转身,跑了……
此妖孽道行颇深,小爷先行去也,等养精蓄锐后改日再战!
大雾散尽,跟商量好似的,家家户户竞相打开门窗,转眼本是清冷的街道上一片喧声闹语,这群人看来是见惯了这种场景,因此适应力也是极强,想来就算在某处街角发现一滩血迹和一堆白骨,也是见怪不怪的吧。
白鹇感觉心间莫名升起一股苍凉,有些人就是死了也是无人问津,他们的亲人又是怎样一番好找,却是连一片骨骸都遍寻不着,很有可能那些人变成孤魂野鬼跟在她们的身边,却谁也看不着。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非常想相信,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去信,昨晚也算是给他上了一课。
此时刚刚巳时(九点),回到客栈时老掌柜正在挑灯笼,看到桃夭与白鹇,狠狠地愣住了,那眼神活生生就跟见了鬼一样,怪异非常,落得白鹇满身不自在。
倒是桃夭悠着悠着迈进门槛,随处找个地方落座,唤来小二上几个小菜,顺便让他把桌子擦得噌亮,这才把胳膊放上去,整得跟个大爷似的。
见白鹇愣在门口,桃夭单手支起下巴,右手食指微蜷,勾了勾。
“干嘛?”白鹇警惕地望着他,他可没忘记这货是个断袖,一不小心贞操节操什么的就全没了。
桃夭眯着眼儿露出一抹笑,轻声对他道:“你挡住路了。”
白鹇浑身一僵,回头看去,果然,身后魁梧大汉站的笔挺,瞪着两颗铜铃大眼,不声不吭站在原地。
面上微热,白鹇一边让开路,一边为找回面子低声嘟囔:“站在我后面也不吭声,早说我不就让路了嘛。”
只见那大汉眼睛瞪得更大,张开嘴,白鹇还以为他要骂他,抢先道:“大家都是文明人,骂人是不道德的。”
大汉脸部爆红,胸膛一阵起伏,在众人以为他要爆发时,一声不吭地蹬蹬蹬上到二楼,走进一间房,“啪——”把房门关得死死的。
白鹇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这时候老掌柜进门,呆呆再次打量二人一番,这才开口,“那人是个哑巴,公子让他开口不是为难他嘛。”说罢,摇着头掀帘离去。
“……”白鹇。
一会儿工夫,店小二把酒菜摆上桌,端着托盘去别处上菜。
桃夭好笑地拉白鹇入座,把筷子塞进他手里,“你不是饿了吗?来,吃饭。”
白鹇吸吸鼻子,愤愤地塞一口家常豆腐,字正腔圆地道:“好吃!”
------题外话------
求收藏,求留言~带着小白妖儿一齐鞠躬向支持公子的妹子们致谢。
、016、继续前进
临近午时,潘虎把粮草补齐,准备了一些干粮,继续向北进发,目标:白凤山!
白鹇蔫了吧唧地爬上马车,因为痛苦的旅行又要开始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半死不活,潘虎吓一跳,沉思后,再次肯定地向他问:“公子,你确定不租个说书人?”
白鹇学桃夭挑起一边眼角,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说买几本书给本公子看。”
潘虎一拍脑袋,做醒悟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公子想要什么类型的?我这就去买。”
“靠,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小爷大字不识几个!”白鹇咬牙切齿地啐道,那表情,恨不得撕下潘虎一块肉来。
“哈哈,玩笑话,公子不要当真,不要当真。”潘虎打着哈哈,开始驱车前行。
桃夭懒懒倚在软垫上,打了个哈欠,见白鹇爬进来,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弧,“我也不识几个字,鹇儿放心,就算是被嘲笑,也有我在你前面垫底呢。”
不可置否的是,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鹇心里是有那么点感动的,这家伙,是在安慰他吗?从见面到现在,这妖孽貌似除了刺激他惹他跳脚,还真没听他嘴里吐出什么好话来。
等等……不识字……那初次见面时自报姓名的时候,那他的激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所以才问‘他’自己的名字是怎样的?那他岂不是误会人家了,还把他当疯子看……
心中刚刚升起一丝愧疚,白鹇张了张口,想要道歉,却听到那妖孽接着道:
“都说男子无才便是德,鹇儿放心,我不会嫌弃于你的。”
“……”他错了,他不该期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的。白鹇抚额长叹。
第一个城镇就这么费劲,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会等着他们。虽然有些麻烦,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有激情才有动力,白鹇想,他有那么点点期待武林大会了,希望不像传闻中那般无聊。
小小的马车内厢依然是两副软垫,两人各占一边,谁也不挤谁,马车晃晃悠悠,就像婴儿的摇篮,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尽管经历过早上一系列的事,白鹇却怎么都没有睡意,越催促自己入睡脑子反而越清明。哎,看来昨天真的睡过头了。
那妖孽怎么没动静,该是睡着了吧。
轻轻翻转过身,措不及防,两人视线相对,白鹇从那双清晰透彻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呆呆地微张着嘴,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很傻的表情。这人的眼睛很漂亮,如品质最上等的黑曜石,清透黑亮,使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快得连抓住的时间都不给他。
见白鹇看着自己发呆,桃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也不出声打断,大方地任其观看。
其实,这人也挺顺眼的,白鹇脸蛋微红地转回身。
下一个城镇显然比较远,天色完全黑透前,潘虎找到一处落脚点,熟练地拾柴点火,把在福音镇中准备的烧饼烤熟递给两人。
桃夭接过咬了一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有一口每一口地往嘴里塞。
白鹇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一挑眉,咬口烧饼含糊地嘲讽,“一看就是吃惯珍馐美味的大少爷,没吃过这种粗粮吧。其实烧饼才是最实在的粮食,只是某些人不懂得享受罢了。”
“嗯,没吃过。”桃夭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其实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豆腐,又滑又嫩,口齿生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