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留燕华 作者:月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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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留燕华 作者:月光船-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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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看着燕华的手消失在幔帐后面,裴回觉得那双扭曲变形的手一点也不难看。
外面有模糊的说话声,想是两个人都在。
有两个人惦记着他。
裴回朦朦胧胧地想起王谢说过的一件事,然后自己对自己说:管他什么诊金分成,管他几年后去留随意,我才不要走,打死也不走。
第二天,从天光未亮开始,天上就飘着小雨,阴阴的直教人想一直睡下去。
王谢擦把脸,给自己两针就完全清醒过来。看看裴回,醒了,精神挺好——他平日不是懒人,时间一到自然醒。
两个大夫在一起,交流太简单了,裴回一夜连吐都没吐,只要再休养一日差不多就好了,右臂骨折于性命无碍,却在日常有些麻烦。
因为裴回的缘故,早餐便都移到了裴回房间,王谢吃过饭便当面交待:“今天下雨,燕华你的手和腿又疼了吧,容翔你看着点他,别让他沾水,有余力的话,给他按摩一下让他舒服点。容翔的伤除了右臂,其他地方没有毛病,走走路出门透透气都没有关系,燕华你不必担心。不过——太重的活你们俩都别抢着干,”王谢板着脸道,“互相都提点着,可别再出什么意外。如果我发现容翔你手骨有一丝一毫移动的迹象,或者燕华你去干了什么洗衣裳挑水劈柴之类的重活,或者我接到消息说对方不听劝阻硬要干活的话——麻绳一直都在,捆床上三天不许下地,你们明白?”
他训话,燕华和裴回齐齐点头,一个想,洗衣裳什么时候也变成重活了?少爷老妈子的恐吓法子还是一如既往没变,我不说谁知道,另一个想,我偷偷地做,反正燕华大哥看不见,不会添麻烦的。
王谢纠结地揉揉眉心,面前这两个人呢,都不是能闲下来的主儿,唉,一时半会儿他又偷不成懒了,赶紧忙完,下午就回来盯着罢。他给燕华手炉里烧了炭,这才往外走。
上午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去官衙。
昨天他已经跟里正通过气了,春城每一片街都设有里正,平时大到赋税与缉盗,小到一捆葱两颗菜鸡毛蒜皮的纠纷,但凡有事,里正便是第一个出面的。
虽然之前没人看得起谢少爷,好歹有个恶名在,加上现在赢过整家医馆,恶名变了美名,他又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银子送过去了。里正也不是傻子,没人愿意跟大夫过不去,谁没有个头疼脑热,说不定这位谢少爷就是日后的救星,又见他很识相,说话在情在理,要求也不过分,当然乐得应承。至于谢少爷之前虽然纨绔,好在只是自己胡来,没有真的跟谁结怨,不得不说也是难得了。
因此王谢匆匆赶到府衙,正见里正说道:“……这人使用铁锹一把,以锹头大力直接打向头面,取人性命意图相当明显,将王谢家里的裴回击成重伤,以为杀人,随即逃走。经验伤,裴回右臂骨折,头部又受到重击,确实危及性命,好在他本人及王谢均是大夫,救治及时,不然难免丧命。小人在事发后向裴回亲自询问过,他原是秋城兴安医馆的大夫,初到春城,不足半月,没有与人结怨,也没有钱物往来,便是被打伤也不知是谁做的,左邻右舍均可为证。现在裴回在家里养伤,等清醒时愿意过来回禀,王谢也愿意出面为证。”
王谢也算半个苦主,身上挂了生员的名头,功名在身,见官不用行跪礼,便再次说了裴回伤情——自然是往重了讲。
这一场事,裴回真正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伤他那人是个泥瓦匠,平时好赌,这次王谢与兴安医馆的赌局,他也没落下,不过全部身家押错了胜负。工头们的队伍都是互相认识的,离得也近,上午远远看见一个清秀的小先生找宋工头,等人走了以后,就有闲聊天的,说出裴回便是王谢从兴安医馆赢来的大夫。泥瓦匠一听这话,被刺到痛处,心里就不高兴,中午多喝了半斤酒,酒壮怂人胆,想着给自己出气,打听了王谢住所,在阴暗处一边喝酒一边等,躲了许久,终于看见裴回落单,一铁锹就拍过去。
他心里想的是出口恶气,一来喝醉了手底下不知轻重,二来裴回拿手挡了一下,倒地以后又没有动静,他以为打死人,吓着了,打算赶紧跑,结果反而误杀了人家的牲口。
王谢摇头庆幸,出了一身冷汗,亏了是个浑人,灌了二两马尿就不知东南西北,大白天打闷棍还是在城里惹事,这得多没心眼儿啊。要是自己,趁着夜黑风高,潜进家里,放上一把火……王谢不由抖了一抖,自己跟别人没这么深的仇吧,一放火至少整条街都保不住。不过,自家有了点名声,随之而来的不一定是好事,嗯,要好好教燕华和裴回两人怎么自保,自己行事也要收敛,还要借个势。
满脑子正在打算,上面已经判下来了。

第三十二章前情

伤人性命是要案,裴回受伤是事实,事情经过简单,人证物证俱在,结案自然也快。里正将裴回的伤情说得相当严重,驴主人更是一力求老爷做主,泥瓦匠光棍一人,手里没有使唤的钱财,上面秉公审理,按《天朝律》,误杀牲畜罪轻,金刃伤人罪重,二罪择其重宣判,按杀人应拟绞刑。又上天好生之德,王谢禀明裴回并无性命之虞,改为杀伤未死杖八十,流三千里,先打过再收监,若十日内裴回伤情有反复以致殒命,仍按绞刑。
王谢隐晦地看了里正一眼,里正不露痕迹地点点头,王谢微拱手便离开了——他昨天请里正一是为夸张裴回的伤,再就是请他跟衙役牢头打个招呼,“好好招待”这位倒霉蛋。
——流三千里?王谢遥遥看一眼倒霉蛋,杖八十基本上你就没命挺过去了。昨天给里正银子时,里面包括打点的费用,就算里正私下吞些,均到衙役的板子上,也不是个小数目。
王谢从来都是偏心的。
此间事了,天已过午,王谢医馆也不去了,在街上买了点东西,回到家里,一看就放心了——燕华裴回两人在下棋,还是燕华在教裴回在学。
原因是两个人互相牵制,又都怕对方无聊,最后燕华想到了对弈,裴回为难地说这个没学过,可不可以讲讲。
燕华就从“尧造围棋,以教丹朱”开始说,又讲了个《左传》“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的典故,再说到棋盘纵横十九路,周天三百六十一度,落子从无到有,混沌初开,黑白就是阴阳,把裴回听了个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于是燕华提议,要不要下一盘解闷?
裴回先很高兴地说好啊,后来就犹豫怎么下。
燕华笑着取了器具,自言盲棋下得不好,不过这棋盘是王谢刻出痕迹的,黑子上也有一道刻痕以便区分,尖、挡、顶、爬、跳、飞、镇、挂等等行棋方法,还是可以教教裴回。裴回对燕华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王谢还没进屋时,就见两个人一边一个坐在窗边榻上,中央小桌摆着棋盘,一旁还放着点心茶水。燕华眉间淡淡有些疲态,坐在左边,笼着手炉,听到脚步才挂了一个微笑向着自己“看”过来,裴回拿着个棋子正在琢磨往盘上哪里放,聚精会神地,连他靠近都没动上一动。
王谢放轻了脚步,燕华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似乎从脚步声里听出些端倪,微笑不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称呼。
太有默契了,王谢暗里感叹一把,掩到窗户根,轻咳一声,突然一伸手,抓了一把裴回的发髻。
裴回“啊”地一声叫出来,这才抬眼看见王谢:“原来是重芳大哥。”
王谢笑眯眯道:“有心力下围棋,看来脑袋不晕了。”
“嗯,燕华大哥很厉害呢。”
“少爷。”
听王谢从外面转进屋子,燕华便起身让座:“少爷今天心情不错?”
“的确不错——燕华,你心情也是不差啊,陪着我开起玩笑了。”
燕华笑笑,笑容依然淡,不像平时那么生动:“容翔很聪明,等容翔手臂好了,跟少爷一决高下,如何?”
“当真?都说名师高徒,燕华,你我平时不都是互有胜负么?”
燕华知道自己失口,不敢说之前都是让着王谢玩儿的,干脆不说了,转而言道:“少爷用过午饭没有?”
“我自己会吃——容翔,你继续研究围棋,燕华我借走了。”
“是燕华大哥要做针灸?”
“对。”
裴回犹豫一下:“重芳大哥,方便我学学么?”
王谢嘴里说:“这个么……”打算一手指向燕华。
谁知手还没有抬起来,裴回忽然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转向了燕华:“燕华大哥,我能跟着看看么?”
燕华闻言,讶然:“这事,燕华没有关系,少爷决定就好。”
王谢这才笑道:“一起来罢,顺便讲讲今天上午的事。”
他给了裴回赞扬眼神,裴回回一个心领神会的笑。
晚间,燕华眉间淡淡的疲惫仍然未散,却迟迟不去歇息,似乎有什么顾虑。王谢给裴回一个眼色,裴回便机灵地回屋了。
“燕华,外面已经不下雨了。”王谢搂过他肩头,悄声道,“你备有牌位的,是吧。”
燕华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道:“少爷……少爷同意?”
“今日清明,虽然事多,可我没忘。今日中午你做的不是素菜?晚饭我可动了荤?香烛黄纸中午买好了,现在祭拜,也不算晚。只一样——缅怀即可,忧思伤身,别太难过了。答应我,好不好?”
“嗯……”
“我去安排香案供桌果品香炉,你去沐浴,一会多穿件衣裳。”
“好。”
有了第一次主动,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燕华环了环王谢的腰,王谢回抱,两人都相当坦然。
燕华双亲以及祖父母的牌位,都锁在王谢最初见过的,床下那只漆皮脱落的匣子里。燕华趁王谢不在房间的时候,用锁匙打开,取出牌位便立刻锁好。
手指摩挲着牌位,他的家族并不是仅三代传世,只不过他只刻了四块,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人发现。柳家被抄灭的是全族,哪能明目张胆祭拜。
当年若不是他未满十六岁,按律发作官奴婢的话,早就跟着一百三十七口人,一齐被砍了头,尸体不许入殓。
做了官奴婢,发卖入了青楼,也是生不如死。
却没想到,会被赎出来,虽然依然是贱民之身,虽然日日挨打受累,好歹脱离了烟花之地。
更没想到,如今的日子,竟差一点就与自己那点点小心思相符了。
燕华摸索着,亲自将牌位摆好,从王谢手里接过了香。王谢低低的声音:“你只管祭拜就是,我在屋里等你,外头冷,别呆太久。”
“好。”
王谢在屋里,没拿牌位,没摆供品,也点了三根香:“判官大人,小民也不知道是清明拜您合适,还是等七月十五鬼节再拜合适,总之小民尽力在护着他,若是因此犯了什么忌讳,干扰了天道运行,一切后果也由小民一力承当,十世、百世、千万世不变!”
又插了三根香:“爹,你儿子我重又活过一回,你就享两回香火罢。当年你临终前交待我赎燕华,我瞧不起柳家,没给他好脸色,现在不会了。爹你说得对,柳家灭族,那是他爹做错了,跟燕华没关系。燕华很好,他是真心为我好,即使落难也是个有担当的人。我以前混账总欺负他,现在改了,也想对他好,正慢慢恢复他原本的性子。而且爹,你介意我俩关系再近一点不?以前你老说燕华招人疼,想让他进咱家给你当儿子,他要是不乐意,儿子就不下手了,要是他乐意,儿子我尽量想办法,拐他进门好不好?难得咱俩的意见统一了一次,我就当你同意了。我没见过我娘,你们两口子要是在阴间也住在一起,你跟娘说一声吧,儿子我给不少人家送了儿孙,就让娘把那些孩子当成儿孙吧。”
王谢说话声音又小又快,这重生的事还有对燕华起心思的事,哪一件都不能让人听了去。
急急忙忙说完话也磕完头,盯着香火头儿,自嘲笑笑:“好啦,该干嘛干嘛,让我想想,明天……明天裴回监督修房子!”
自己还要多配几剂药,教给燕华使用之法以防身,唉,燕华的眼睛是件大事啊,配成的药几乎都是无味,要他怎么分辨?早知道这么快就弄到如此多的银子,不如直接找地方隐居了,财大招风,还不能张扬……王谢仔细想了半晌,忽听房门一响,立刻回神,上前去扶燕华。
燕华眼睛红彤彤的,身上也凉,怀里抱着四个牌位,王谢将手炉塞给他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低声道:“少爷,容燕华先搁好先人牌位。”
“好。”王谢应着,“是你的匣子么?”
“正是。”燕华抖着手去开锁,王谢问是否需要帮忙时,他很是坚决地摇头。
王谢从后面抱了他一把:“我去准备换药。”体贴地离开。
等王谢回来,燕华已经乖顺地伏在了床上,盖着被子,闷头不语,外衣挂在一旁。
王谢将手探进被子:“还是冷的,等我换完药,再给你用酒搓搓腿和手。”
燕华不说话也不动,任他动作。
王谢哪能不知这是他心绪不佳,赶紧使出浑身解数,岔开了话逗他,逗了许久没人应,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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