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也点头》
作者:于晴
序
天下间有百花,百花里有花精,花精们则又服膺於月令花神的指挥,依序绽放,为世界妆点缤纷。
一月兰花娇,二月桃花媚,三月蔷薇展红艳,四月牡丹是尊贵,五月石榴鲜欲醉,六月鸡冠傲独帜,七月荷花俏绝尘,芬芳桂花八月香,九月芍花淡悠然,十月芦苇煽秋凉,海棠迎冬十一颤,十二梅花独坐棠、杖,笑迎春又来。
十二个月令,十二名司花神,各自为政,各司其职,井河不犯,像是相敬如宾,但因从不往来,敏感一些的花精们莫不嗅出所谓的相敬如宾,极有可能出自於相轻如冰哪。
不然上头何须硬性规定十二名花神得百年一会咧?唉!同行总偏偏又没个准好去卫量谁比谁出色,谁又比谁略胜一筹?
你能说十一月的海棠花比四月的牡丹美吗?你又怎能去评论荷花与菊花之间,谁比较高洁?无从比较的事,硬凑在一起也伤脑筋得紧。
既然人家谁也不服谁,那么所谓的“百年聚会”也不过就是一场互不顺眼的灾难宴罢了。若说十二月花神统领著天下的花精们,那么,十二位花神的上司,自然也就是季节司神了。
虽然百年才聚上那么一次,但每每聚完这一次,总要令努力打圆场的季节司神休养上一百年,实在是劳心劳力又不讨好的工作呀!
由花里孕化出的花神,皆是美丽脱俗、无与伦比,会不会因为各有各的特色,又难分轩轾,以玫於这十二名花神气闷於心,所以彼此不往来呢?
季节司神老早就想改变现况了,至少让他们有某种程度的交流,总好过数千年来的互不来往好些吧?於是他老人家搔著他所剩无多的白发,再招来几名损友集思广益,结果很快地出来了!
季节神决定让他们去执行任务,并将针对各花神达成任务的圆满度评分,然後由最高分者当选下一个一百年的月令花神之魁──花将神。
既然无从由他们的客貌花姿上评判出优劣高低,那就看个人的能力有怎样的发挥吧!
十二个互不往来、名花相轻的花神们不介意继续在百年花宴上当闷葫芦,她季节司神可是要闷坏了,更别说各个花精们了。
由於各个主子们的互不往来,使得小花精们地不敢与别个月份的花精们建立起友谊的桥梁,怕跛坏了向来冰泠的平冲。瞧瞧,多残酷呀!
可不是因为太无聊的关系哦!咳咳!季节司神真的是以天下花精的兴亡为己任,才会给他们去竞赛,多伟大的上司啊,呵呵呵──“可有设定朝代?”一名花神幽幽地问,嫩白的玉指撩拨著流光河水,看那波纹汤开了一圈圈的朝代,韩瞬更迭人间数千年,也不过是花神们的指掌间之事而已。
“当然不,随你们选取。”他大方的任由花神去选。
“那么,是否容许施展法术?”又一名花神问。
季节司神挥挥手,洒去百里清香:“不不不!随你们,咱们花界哪来那些天界的龟毛规矩。爱用不用随你们,就算要在红尘里恋一回也无所谓啦!”
一名花神问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我们都达成了,由谁来判定谁是花将神?”
哽?还没想过耶!但……咳,因为他是十二花神的上司,自然不能表现出心虚的样子;事实上他扳起面孔时,看起来还真威严,像是颇有定见──“放心,本司绝对会镶你们有公开争取的矶会,并由最公正的第三者来评断绝对令尔等心服口服。”
花神们似是同意了,皆不再言语。雷然,也不看对方──一如千百年来。
季节司神双手一拱,手中立即出现一筒百花签,亢奋的口气犹如作庄的赌徒正在摇骰子吆喝别人快快下注似的──“来来染!请位爱卿!快来抽走你们各自的任务,也好上路了!别忘了期限是一百年後的此刻。下次百年花宴时,请诸位一同回到此地,务必完成任务,好听候竞赛结杲,本司将公布谁将会是十二花神中的花神将!”
十二位花神齐步走向季节司神,伸出手,抽出签牌即决定他们的使命,以及不可预测的未来。
以竞赛为开端,就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我一定会是花将神──十二位花神在心底坚定的告诉自己。各自走开时,皆是这等信念。没人注意到季节司神早已垮下他那张威严的尊验,看著花神们远去的背影,开始苦思该怎么完美的收场。
被十二个花神同时踹到,会很痛耶!
他要想一想,很努力的想一想……
也许……嗯……不行……那么……
无论如何,故事开始啦!
第一章
百花签中,我抽到的是“点石成人”,必须下凡辛苦可怜地去寻找一块千年灵石,说服灵石甘愿重回轮回,期限为百年内!这就是我兰花之神的任务。
这块灵石本是一名女子,後来因为被伤心伤情,在地上人间不吃不喝等足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後甘愿风化为石,不再成人。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是伤此女心的负心汉最後成仙去了,众神不忍,便藉著此次机会由我下去渡她。
人间女子多愚蠢,为爱毁其一生入本!也累得我下凡寻她,可恶!
这根本是没有胜出的机会嘛!天下之大,要寻一块灵石已是不容易的事了,还要我说服她甘愿重回轮回,这一切要在百年内完成……可能吗?可能吗?不可能吧!想是那季节司神分明是跟我有仇,早瞧我不顺眼了吧?
我愈想愈恼,却也不能违抗其命地跟著眼前的引魂使者往投胎的路上走去。
四周一片黑蒙蒙的,连这引魂使者也穿著一身的黑袍,长发其黑无比,几乎隐身在这极长的投胎道上。
在这使者推开了投胎之门後,微微的光线随著门缝照进来,我不由得微眯起了眼,看著光洒在引魂使者的身上。
使者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我十分惊讶,不由得脱口:“作弊?”我没听错吧?要一个神作弊?有没有搞错?
“说作弊,其实不如说是耍点小花招。”那引魂使者垂著脸,用没有语调的声音跟我说道:“我知道您一向贪睡,对於人间事一向没有什么兴趣。我在偶然间寻到那灵石,抽出灵石间的魂魄收在袋中,如今如果您照我的话去做,不用说在百年之间重返天上覆命,就算是十年内,你也可以回来。”
十年?那不是短短一刹那吗?不用奔波找石,也不用浪费唇舌去说服她,就可以白白躺在那里睡大觉,等著其他花神回归天上?是不是能夺得花将神之位,我一点也没兴趣,只要能趴在我心爱的宝物上睡大头觉,那才是重点所在。
我迟疑了下,低声问道:“你说,要怎么个作弊偷跑步法?”
那引魂使者看我似乎颇为心动,便走近几步,跟著压低声音道:“您抽中的百花签是点石成人,您须投胎下凡寻找灵石後,说服她甘愿重回轮回。
如今灵石魂魄已收进我的袋中,只要让她跟您一块投胎,届时她是人、您也是人,您守她个十年、八年,确保她当人时安然无恙,到时便可用早夭的方式回天上。她既回轮回,您也就可以回天上覆命了,剩下的几十年您就算是睡大觉也不会有人吵您。“
“那不是硬逼她投胎吗?”好像不怎么合规定耶……
“逼或不逼,只差一个小小的说服,但这个说服却要花上您不少的时间,甚至超过百年。”
这引魂使者一说,我心里可紧张了。这灵石既然都当了一千多年的石头,不肯重回轮回,那表示说服的工程多浩大,一个搞不定,几百年都有可能,何况我也不是善辩之人……一想到要在人间受罪受苦几十年,我就受不了,宁愿抱著我心爱的宝物回天上睡大觉。
如果我当逃兵,不知道会不会被撤神职?
“我已经为您排好出路。人间邵家乃积善之家,注定有两个小孩,您要让您跟灵石当男当女都随您……”
“当女的!”我这一脱口,等於是接受了这引魂使者的诱惑。反正快去快回,没人发现,作点小弊又何妨?我这样安慰自己,便又说道:“两人为姊妹,我好看守;当男的,万一他活蹦乱跳,我岂不麻烦?就当女的好了。倒是你……你为我劳心劳力,是为了什么目的?”
那引魂使者垂首说道:“我一向就觉得花神之中,兰花之神最适当百花之首,这一次是我正巧收到灵石的魂魄,想来能帮您一个大忙,也顺便可做个顺水人情。”
这话说得有点假,也有点真。这引魂小鬼到底想做什么,我倒是没有探究的意愿,訑若要陷害我,绝对不会连它自己都牵扯进来。
“吉时已到。”这引魂使者提醒道。
我向发出光的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你抬起头来,让我记得你的脸。”
那使者也不闪避,慢慢地抬起脸让我看。它的脸很普通,白中发青,没有任何的表情,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很抱歉,伤了您的眼。我的脸被偷了……”他似乎欲言又止。
我听说有些使者喜欢收藏脸皮,各式各样的脸皮每天换著戴,谁也不知道那些使者最真的面貌,我倒很少看见有使者为了一张脸皮而显得焦躁不安的。但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理会,只说道:“好了,你将她放出来吧,我要投胎了。”十年就可以回来啦!真幸运!我满心欢喜。
那使者小心翼翼地从袋中捧出魂魄,慢慢地走到我身边来,突然瞧见我手里握有某样东西,讶问:“咦?您手上那是什么?”
“呃……”
“规定投胎是不能带任何东西下凡的。”
“你放心,这不是法器、也不是什么宝物,只是一颗小石头而已。”为验明正身,我将左手打开,让他瞧著掌心里的小石头。
他惊讶地瞪著它。“这……”
“反正作弊都作了,也不缺这一项。我想尽快回到天上来,便是为了它。”
“为了它?”
我耐住性子说道:“这就是我在人间找到的石头,我将它带上天,平常就睡在它上头。睡著睡著,睡上瘾了,没有它,我是没有办法入眠的,我怕下凡後会失眠致死,就施了点小法术,让它成为掌中石。你让我带下去,我绝不会揭发你。”
“这……”引魂使者有一瞬间的慌乱,迟疑了下又见吉时快过,他赶紧道:“既然您与它有缘,就带著它一块投胎吧,是福是祸我管不了了。”语毕,他将那魂魄丢进门中,落进轮回里。
我吓了一跳,恼道:“你让她先去,岂不是要当我姊姊?可恶!我岂能落在後头?”我不再多加考虑,跟著跳进去,就盼能够赶过她。我是兰花之神耶,怎能让一个又人又石头的丫头压在我上头!
十年,十年我就可以回天上了,嘿嘿,有时候真的觉得作弊……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
第二章
挤!挤!用力地挤!
再挤──再挤挤挤!
糟,卡住,不能吸气了……就算我头大,也不能气绝在这里啊!拜托,谁来救救命,我快要死在这里啦,谁来拖出我的头呀……对对,就是这样拖出去,拜托,用力点,我要是卡死在这里,还要重新投胎一次,很辛苦的……喂喂,哎呀,好痛,痛痛痛,轻点轻点……
“出来了!出来了!夫人,顺利出来啦!”
呼,呼呼──差点当场憋死在里头。天啊,这外头怎么这么冷?
“恭喜老爷、贺喜夫人,又是个带把子的呢!”
带把子?那是什么?不管了,我好冷啊,能不能先拿点东西包住我可怜幼小的身躯?
我快冻死了!
“好可爱呢,夫人,你瞧,他为了引夫人的注意,还故意抖来抖去呢!”
这是哪里来的产婆?我抖,是因为我好冷!你们是没有生过小孩吗?
“哈……”宏亮的笑声响透屋子。
忽地,笑声止住得很不自然,“这孩子……怎么不哭呢?”男人的声音迟疑紧张起来。
“这……这,他哥哥刚出娘胎时,哭得可响亮了,这婴儿是怎么了?”产婆叫嚷著。
哥哥?我在人间的大哥吗?那引魂使者不是说这邵老爷命中注定只有一对双胞女儿吗?哪儿来的兄长……啊!好痛!谁打我的屁股?
“快哭啊,孩子!”
哭?我乃堂堂掌管人间兰花生命周期的天之花神,在人间落了泪,必会被手下花精耻笑,将来我如何立足於天上?我不哭,说不哭就是不哭!
“再打用力点!再用力点!哎呀,这小小的屁股都让我给打红,还不哭,总不能真让我拿烙铁烧他吧!”
“哇……哇……哇!”能屈能伸,正是……我适应人间的第一步。
“老爷、夫人,小少爷总算哭了。哭了就没事、哭了就没事!”
小少爷?是……是指我吗?不是说好我投胎当女人的吗?
“这小子,才出生就把我们吓坏了,将来还不知道会带给咱们多少麻烦呢。”
咦?我真是男的?而刚才抢先一步,在肚子里送我一脚飞踢,先我出生的那颗灵石却是女儿身?
在人间,男女诸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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