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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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一生平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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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心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等待着屏幕亮起来的一刻。

天花板上琉璃的灯罩被外边马路上的车灯照亮,反射着黄色的光束,随着车流的移动,一道道黄与白的光交替着在天花板上跳跃浮现,偌大的黑色背景是它们的幕布,微弱的起伏着的鸣笛是它们的配乐。

沈贺仰着头,像在看一场黑白的枯燥的电影。

他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到黑色的幕布撤去,演员们渐渐淡进空气,电影散场,他才回过神来。

天亮了。

他侧过脑袋,脖子发出僵硬的声音,看见窗户外边的天空,下雨了。

 45四十五

次日临近下班的时候;梁平安一直提着口气,直到确定没有电话,他才放下了心,总算回家做了一顿饭,再不回去冰箱里就没存粮了。赵小雨厨艺不精;文文吃惯了梁平安做的饭;吃她做的东西就爱挑口。反正能者多劳;赵小雨乐得轻松。

晚上梁平安又接到沈贺的短信;今天有点事;耽误了;以后我送你回家吧,我们顺路。

他斟酌了一会儿,回他:谢谢;还是不麻烦你了。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不麻烦,天气热,坐公交太辛苦。

梁平安盯着这条短信,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打上几个字:习惯就好了。

赵小雨突然好奇地探过脑袋,“跟谁发呢?”

梁平安遮挡了一下手机,紧接着又松开,回答她:“跟以前一个朋友。”

赵小雨有些疑惑,问他:“以前怎么不见你发短信,有事打电话说嘛。”

梁平安嗯了声,把手机静音了就扔一边去了:“没要紧事。”

又过了两天,又是医院下班的时候,梁平安一脚踏出楼门,就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他立刻把脚收了回来,从小门匆匆走了。

走了没几步,电话来了,梁平安连忙跑了几步,赶上公交车,上了车才接起电话,气息不稳:“沈贺?”

对方显然听到了他这边的声音,顿了顿,才问:“在……车上?”

梁平安应是:“今天下班走得早。”

沈贺没说什么:“那也好,有人送我一箱野味,有两只鸡,你儿子不是爱吃?我给你送过去。”

梁平安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他一个小孩子,吃不出来什么。”

沈贺接道:“太多我吃不完,留着要坏的。”

梁平安沉默片刻:“送别人吧,别麻烦了。”挂了电话,公交车正好到了一站,车门一开涌上一群人,又下去一波。梁平安往里站了站,目光投向外边热火朝天的马路。当年那么想见上一面的人,原来现在真的不想再见了。几句寒暄,经年的隔阂便分分明明得刺眼。

日子继续过下去,一天和两天,两天和一周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沈贺突然没了消息,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兀,梁平安刚想松口气,结果今天刚下班时,沈贺又打来了电话,从话筒里听他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儿,梁平安以一个医生的敏锐立刻发觉沈贺生病了。他知道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听着。听了一会儿,他回答道:“如果实在难受,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那边一下子沉默了。

再开口,电信号里不甚明显地传达出一种微弱的晦涩的请求:不用,就是没胃口……特别想吃你做的饭菜。

这回,轮到电话这边沉默了。

沈贺感到自己的精神好了一点,吐得直泛酸水的胃也似乎暖了一点。他期待着,没想到梁平安真的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他过来,当年他走时头也不回断的干干净净,他相信梁平安心底一定是有怨言的,他回来就做好了受冷遇的准备,他只怕梁平安心底已经一点儿都没有他了。好在不是……不是的,他生病了他还是会心软。这就好。这人软心肠滥好人的脾气还是没变。被病痛折磨得脸色发白的男人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在心底执着地想着。

梁平安买了几棵菠菜和西红柿,找到沈贺的公寓,电梯平稳地滑到十楼直接入户,门一开,就看到一个怀里抱着软枕的男人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等着,向来干净整齐的头发有点打缕儿,嘴唇干裂,眼珠像落了灰的玉石没精打采的。

梁平安愣了一下,他以为沈贺只是个小感冒,顶多有些发烧,看这样子还病得不轻,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弄的?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并没有深究。进厨房做了点汤,然后把外卖买来的粥摆在桌子上,就拉过凳子坐在一旁,看沈贺用勺子一点点舀着吃,细嚼慢咽的,生病了也不能让他的动作多一丝狼狈。

“沈贺,我走了,找个人好好照顾你。”梁平安等他吃完了,才开口说。这话来时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足够直白了。

沈贺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我吐了两天,一直恶心反胃,今天终于能咽下去点,多亏了你。”他微微一顿,抬起憔悴的眸子,它们显得那么温柔和深情:“在外边这么多年,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到头来,还是你做的饭最合口味。”他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颌首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梁平安一时没接话,挪开眼神,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吧。”

沈贺放下勺子,稍作停顿,说了第一句话:“从前有一座森林。”他看了梁平安一眼,“有一天,从外边飞来了一只小鸟,这只鸟的羽毛很美,翅膀很有力,它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还有尖锐的喙,森林里美味的虫子和舒适的树枝都瞒不过它的眼睛。”

沈贺喝了口水,梁平安默默地听着。

“这只小鸟刚刚成年,离开家,打算在这座安稳的森林住下,等待它的最后一次换羽来完成自己的洗礼。小鸟对陌生的森林充满了新奇与希冀,它认识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羽毛没有它漂亮,样子也小小的,飞起来很笨拙但是很可爱,如果看到美味的虫子,就会叫自己的朋友来分享。漂亮的小鸟觉得它很傻,一只虫子而已,到处都是,何必小题大做,反正它在森林里飞一圈就能找到无数比这美味的多的虫子。其实是它不懂。”

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一时没人开口说话,只听见轻轻的呼吸声。片刻后,沈贺清清嗓子,继续说:“故事还没完。漂亮的小鸟和它的新朋友一起住在森林里,它们晴天的时候一起站在枝头唱歌,雨天一起窝在巢里睡觉,互相梳理羽毛。过了很久,漂亮的小鸟终于完成最后的洗礼,长长的尾羽让它飞的很高,很高。它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的森林更大,更茂盛。小鸟知道,它该走了。可是小鸟的朋友,那只笨拙的小鸟飞不了那么远,也不知道未来的天空有多危险,漂亮的小鸟有些担心,有些不舍,它把美味的虫子和巢留下来,希望那只小鸟能够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梁平安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坐姿,没去看沈贺。

“新森林里的虫子果然很丰富,也很美味,树枝也更多,更蓬松,漂亮的小鸟认识了许多和它一样漂亮的小鸟,它很满意,开始考虑在这里建造自己的王国。但是……过了很久,有一天这只小鸟站在森林里最高的树杈上,看着下面数不清的鸟巢,它突然发现自己好久没唱过歌了。原来小鸟已经失去了能让它唱歌的伙伴,它再也感受不到快乐了。”

说到这里,沈贺似乎又有些不舒服,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

“它下定决心,扇动着更加有力的翅膀,飞回了原来的森林。它知道这里才是它的归宿,现在它的翅膀已经长的很宽了,能够带着当年那只笨小鸟飞去新的森林,只是……当年那只小鸟,还在不在那里?”

故事讲完了,两个人很久没说话,沈贺眼珠的颜色是有些淡的,现在却很亮,嵌在憔悴的病容上,像两颗攒满了所有精力的珠子,亮的有些吓人。

餐桌上的白粥已经冷了下来,半黏半硬地粘在碗壁上,梁平安低声开口说:“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回,他终于迎上了沈贺的目光:“从前,有一座森林。”

沈贺愣住了,第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

梁平安没去看他:“森林里有一只小鸟,它太耀眼了,它飞在天上的时候,所有的动物都会抬头仰视。这些动物里有一只松鼠,它也惊叹于小鸟的美丽,小鸟落在它头顶的时候,它感到非常的幸福。”

松鼠?这个转折显然让沈贺有些愕然,他紧紧盯着梁平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只松鼠出生起就在一片小森林里,它只吃过松果,它一直以为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但是小鸟会飞,它每天都带回来新鲜的果子,紫的,红的,绿的……松鼠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东西。它十分羡慕小鸟的翅膀,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小鸟一样飞起来。松鼠感激这只漂亮的小鸟,它想回报那些果子,于是它每天都要跑很远的路,在地上,在丛林间搜寻它觉得小鸟会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久,它看的更多,走的更远,它以为这就是它的未来。直到有一天,松鼠回到它和小鸟一起住的大树上,等到天黑,小鸟没回来。天亮了,松鼠困得睡着了,小鸟还是不在。天黑了一次一次,又亮了一次一次,树林里的叶子落光了,小鸟没有回来。”

“冬天时松鼠躲在树洞里吃果子,它又冷又饿,终于明白小鸟已经走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春天时它迎来了大树的新住户,另一只松鼠。它发现这才是它本来应该过的生活,不必每天仰着发酸的脖子去寻找小鸟在哪,也不必去抓那些它根本不喜欢的虫子。松鼠和松鼠,这才是它的同类。这才是它们的幸福。”

沈贺脸色发白,不比大病初愈的人好看多少。

梁平安直视着他的眼睛:“当年的小鸟回来了,当年的小鸟为什么走?因为小鸟也知道,松鼠不是它的同类。”

“沈贺,小鸟会飞,它飞着的时候,永远不会低头去看地面仰望的视线。而鸟生来就是要飞的,它停下来,歇一歇,还是要上路的。”

“然而松鼠永远不会飞。”差一双翅膀,就是差一辈子。

 46四十六

沉默久久地横亘在房间里。

梁平安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心里有些难过,这些话讲出来,虽然含蓄,但每一句都在讲述他的青春,他的过去;他曾经的……梁平安站起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袭来一股热源;男人坚实的滚烫的胸口撞到他的后背;分分毫间已把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耳边的嗓音在病痛和昔日恋人的双重打击下几近嘶哑:

“为什么你接到我电话立刻挂了,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我知道……我知道你还记着我,你心里还有我……”

梁平安被身后的躯体压得喘不过气来,奋力挣扎两下才勉强挤出一丝空隙:“沈贺,你松手吧。”当年爱着的人都忘了,当年没爱的人没有忘不了的道理。

“学长……”沈贺突然抓着他的两只胳膊,把他翻过来,一只腿挤进他的膝盖之间,深深地亲吻下去,那已经不是一个吻,干脆是咬噬,把每一丝呼吸,每一丝唾液都吞咽进肚子里,似乎就能重新占有这个人。

梁平安憋得两颊通红,他没想到生病的人也有这么大力气,这个姿势又十分不利于他用劲,他拼命扭动几下,猛地停下了动作。他感到小腹那里顶上了一块热乎乎硬邦邦的东西,这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不再犹豫,狠狠地咬了下去。制住他的人立刻痛呼一声,松开手捂住了嘴唇,从他的指缝里沁出几缕血丝。

沈贺放下手,下嘴唇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正往外流血。梁平安没想到自己咬的这么狠,一时愣住了。沈贺抬眼盯住他,那双眸子里霎时涌出一股狠劲儿,他用手背擦了一把,苍白干裂的唇就抹上了献祭般的血液,鲜红鲜红的,看起来都有点不像人类了。再接下来他下手就没了分寸,上前一步直接用擒拿手把人撂倒了。

梁平安是脑门磕在地板上的,疼的倒吸一口气,眼前一黑,尚未缓过神来,就觉得□一凉,膝盖被推着往外分开,“沈贺。”他突然停止了挣动,放松每一块紧绷的肌肉,用很小的声音叫道。很小的声音却像闸门似的,一下子制止了这箭在弦上的一幕。压在他身上的人不动了,过了好久,屋子里的欲望似乎自行冷却消退了。

又过了很久,久得梁平安被按在地上的脸颊都麻木了,他听到耳边,上方有一个濒死的鸟儿的悲歌似的声音:“你说鸟会飞,如果它不再飞了……如果它的翅膀折了,你会回头么?”

梁平安没说话,他脑子里嗡嗡直响,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下一秒沈贺松开了钳制他的手,温暖的身体趴在他的后背上,耳语似的:“我忘不了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梁平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人世间的告白都能叫人面红耳赤,没想到原来也有能让人脸色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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