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大外边有不少小吃店,两人一边走一边随便聊着,沈贺虽然和梁平安在不同的学院,但因为他是大一新生课程较轻,隔三岔五总要找梁平安出来“了解学校”。
梁平安羡慕地说:“学生会很好啊。”
沈贺点了下头,又说:“是有点意思,可是以后自己的时间就要少了。”
梁平安也点点头:“嗯……还是学业为重。”
沈贺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学长知道我在学校边上有一套房子吧?”
梁平安愣了一下,点了下头,不久之前沈贺曾提起过一次他有个亲戚送了他一套房子作为入学贺礼,但也仅仅是如此。沈贺并没有说过太多家里的情况,但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他衣食无忧,出身富贵。
沈贺接着说:“本来我是打算自己长住,现在进了学生会恐怕就忙不过来了,能请学长帮我一个忙么?”
沈贺有求于他已经让梁平安大出意料,他连连点头:“你说。”
“我看学长去自习室占座也很辛苦,光线也不是很好,时间长了伤眼睛。不如学长来帮我看房子吧,里边安了网线,学长想查什么也方便。”沈贺表情平淡,好像说的不过是件“帮我带个饭”之类的小事。
梁平安的脑子一下子乱了,这是帮忙么?这么好的事情岂不是让他占了大便宜。
沈贺微微低头,为难地看着梁平安:“学长不同意?可这房子空着实在可惜,我又不想出租……我觉得学长人很好,只有交给学长才能放心。”
梁平安脑子一热,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边点头一边郑重其事地保证:“你,你放心。”
沈贺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身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启威皱了皱眉头,不太相信地盯着梁平安:“有这样的好事?白让你住新房子?我咋感觉像诈骗呢?”
周洲从上铺探出脑袋,笑嘻嘻地眯着眼睛:“咱老三是善有善报,你这就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韩启威瞪了他一眼:“滚蛋,你就知道扯淡,沈贺那什么人?这才几天,全校女生都快知道他了,人那叫实力高帅富!又是学生会竞选又是参加比赛的,后边成天跟着人都一群一群的,咋就跟咱老三这好?你说他啥也不图?我反正是不信。”
周洲嘿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反驳他:“这都说东北人没心眼,我看你可是个阴谋论者。怎么就不能有纯洁的友情了?怎么有钱人就不能有个至交好友了?就不行人学弟不贪慕虚荣,就爱清粥小菜?”
韩启威嗤之以鼻:“沈贺那一看就精明着呢,就咱老三这样的,人要是耍他,他都还得帮着数钱。”
梁平安低着头,被两个人说的不自在,急急忙忙地打断他们:“不是,不是那样,沈贺人很好。”
韩启威瞅他一眼:“你看谁不像好人?”
崭新的钥匙□生涩的锁孔挤出喀拉喀拉的声音,沈贺拉开防盗门,这是一间毛坯房,四面的墙壁都是灰突突的水泥,地面粗糙极了,几扇落地窗上印着手印和指纹,看起来急需一次大扫除。
梁平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没有家具和任何装饰,站在灰色的简陋的房间里,这感觉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封闭的大盒子,并且很轻易地联想到隔壁再隔壁都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少了壁纸,墙面漆,地毯,吊灯……似乎更能让人清晰地观察。
沈贺走到落地窗前:“这个小区是新开发的,环境不错,我打算好好装修一下,以后还会升值。”
还没等梁平安说点什么,沈贺又继续道:“学长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
梁平安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怎么也无法挤出相关的回应,沈贺似乎注意到了了他的窘迫,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本书,放在梁平安手里:“学长帮我参考一下吧。”
梁平安连忙摆手:“这不行,我不懂这些,万一弄砸了……”
沈贺径自翻开纸张精美的印刷书,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个怎么样?”
梁平安立刻点头道:“很漂亮。”
沈贺拿出另一本书,翻开一页:“这种呢?更现代些,简洁大方。”
梁平安只顾得点头:“这个也很好。”
沈贺合上书,盯着他:“那学长想要哪一个?”
梁平安下意识地推却:“你说吧,你选。”
沈贺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我邀请学长来是因为以后学长会帮我打理这间房子,如果用了学长不喜欢的装修,会让我觉得很遗憾。”
梁平安局促地搓了搓手,半天才憋出几个字:“第,第一个,我喜欢第一个。”
沈贺微微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备用钥匙:“装修大概要花一个月时间,学长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挑一挑家具和壁纸。”
梁平安又紧张又激动,连声应着:“好,好。”
Z大医学院的教学楼以宏伟著称,放眼望去,整个学校恐怕只有教务中心的建筑能与之抗衡,然而在地理位置上,医学院就显得有点边缘化了,它离生活区有点远,就在Z大正门边上。
这样,梁平安从前上课、吃饭、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就变成了上课、房子、吃饭、宿舍的规律,他每天勤快地往返于校内校外,却并没有在他原本就干瘦的身子上减去几两肉,相反,这个总是低着头,真诚而努力地生活在校园一角的平凡学生,在肩负了一个被人需要和看重的责任后,开始变得神采奕奕,谦卑的脖颈似乎有了些挺胸抬头的力气,尤其是面对着给予他信任的主角时。
就如此时,梁平安正兴奋地向沈贺比划着什么,厚重的镜片也挡不住眼中的神采,他连餐桌上的饭也顾不上吃一口:“沈贺,你不知道,昨天阳台刚装好,就像电影里那样的大窗户,栏杆都是雕花的,我看空间很大,就让人搭了个架子,填了块土地,能种点西红柿,还有萝卜,我家种的萝卜特别好,等我下次回家拿点种子回来……”
沈贺这个正牌房主看起来却还不如梁平安来得关心,他只是托着腮看着梁平安,不时嗯嗯两声表示应和。
梁平安正说到兴头,嗡嗡震动的电话打断了他,这个突然的通话仅仅一分钟左右后就结束了,梁平安却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活力,不声不响地埋下头吃饭。
这无疑暗示着刚才的电话涉及到了梁平安一些很隐秘的事,沈贺不再托着腮敷衍,眼神看起来倒比之前更加专注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学长,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沉默。”
梁平安显然十分不擅长掩藏情感,他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沈贺的疑问。
沈贺善解人意地说:“我当学长是朋友,如果学长什么困难和烦恼都要隐瞒,那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梁平安张了张嘴,好像舌头和嘴巴粘在了一块:“我妈……我妈住院了。”
沈贺立刻劝慰他:“别太担心,你离家这么远着急也没办法,你不是还有两个姐姐在家里?”
梁平安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这神情简直就是在告诉别人他有难言之隐,更何况是坐在他对面的沈贺。
沈贺不会做出死缠烂打刨根问底的事,他用支持的甚至体贴的态度拍了拍梁平安的肩膀,端着餐盘站起来,低声说:“学长不想说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希望学长记得我们是朋友。今晚我没什么事,如果学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别客气。”
3三
沈贺的自信和从容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与梁平安分开后已经快六点了,天色还很亮,他把手机的振动调到正常模式后,就去了篮球场,找了几个人痛快淋漓地玩了一场。
傍晚将尽的时候,他才用衣服抹了把汗,弯腰拾起了放在石阶上的手机,清晰的大屏幕安静而空荡,好像在嘲笑着他的胸有成竹,沈贺微微皱起了眉头,李文殊臂弯里夹着个篮球走过来,打趣道:“赢球脸色还这么差?”
沈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打赢文学院的有什么高兴的。”
李文殊哈哈笑了两声,爽朗地一锤他肩膀:“你太正经了吧,玩玩而已嘛。”
沈贺看了眼屏幕,轻轻一按,顺手扔进口袋,颌首道:“没错。”
这时候梁平安正在寝室一筹莫展,韩启威拎着热水壶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梁平安坐在床铺上发呆,他瞪大眼睛嘿了一声:“老三,今儿咋没去上自习?这脸苦的,出啥事了?”
梁平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妈又住院了。”
韩启威一听就明白了,把热水壶放一边儿,一句废话没有,伸手就掏兜:“这三百你先花着,不够我这儿还有。”
梁平安整张脸唰地红了,急急忙忙地推着韩启威的手:“这,我都管你借了好几次钱了,上次的还没还,不行,我不要……”
韩启威又瞪了一下眼睛,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怎么,咱们兄弟还差这几百,你那俩姐姐靠不住,还有咱哥儿几个,你别犯愁,学你的习,下学期就要导师淘汰了,你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梁平安嗫嚅几声,眼圈发红,说不出话来,两只手都有些抖,死死地拧在一起。
韩启威正要把钱塞到他怀里,寝室门又开了,周洲和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走了进来,看到这场景他们先愣了一下,周洲反应最快,赶紧往里走几步,一边摸出钱包一边取笑梁平安:“老三这是又周转不过来了,来,哥赏你点银子。”说罢又回头跟那个男生说话:“寝室长,不来出点血?”
郑宇明没急着表态,好像在琢磨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我说点实在的,我不是小气,我也理解老三家庭状况比较困难,上次那额外书费都是我垫的,但咱们老这样也不行,我不说别的,咱们几个一个月生活费也是有数的,总不能因为老三就全都天天啃咸菜吃粥吧?”
这话郑宇明说的平静,也是实情,但总是有些戳人伤疤的感觉,梁平安本来红着的脸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韩启威一下子就火了:“老大,你这什么意思?自个儿兄弟有困难还不让帮了?我就宁可吃咸菜喝粥我也愿意!”
周洲连忙息事宁人:“哎老二你别这么冲,老大不是这意思,对吧?”
郑宇明点了下头,转头对梁平安说:“老三,这话我也不想说,但我是寝室长,该说的我一定要说,但能帮的我也不会差了。”
梁平安总算插上了话,紧张得结结巴巴:“你说的对,我明白,我也不想总向你们借钱,这次,这次就不用了,我,我再想想办法。”
郑宇明瞥了韩启威一眼:“我家有个亲戚在这边开店的,我是想把你介绍过去帮忙,双休日全天,平时晚上大概两个小时吧,一个月下来估计能挣出生活费来。以后你也不用靠你姐了,做得好还能给你妈寄点钱回去,你看怎么样?”
韩启威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梁平安已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点头了:“好,好,这样好,谢谢你,太谢谢了。”
郑宇明露出个笑容来:“小事,别客气了。”
韩启威皱着眉头,似乎要说话,周洲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Z大医学院素以学业繁重闻名,早课晚课大课小课实践课实验课,基本上从大一开始就是全天满课。Z大数年来流传着一句话:做了医学生,折寿后半生。这里边固然很大成分是学生的抱怨,但也说出了熬夜和背书的劳累,尤其对于本硕连读来说,能从这里抗战熬出来的,个个儿都弄得要早衰似的,二十六七的好像已经三十六七。
对于本硕连读的学生来说,他们学生生涯面临的第一个转折点就在大三下学期,这时他们就要实行导师制,由学院的教授来挑选学生进行指导,因为每个导师的研究方向侧重不同,成为哪个教授的门生就意味着以后职业生涯的定型,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大事,摊上负责的有名声的教授是每一个医学生的梦想。但是,这样的教授通常挑选的又是数的过来的佼佼者,将有很多学生不能真正接接受到导师的一对一指导。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韩启威都开始熬夜啃泡面,梁平安却在临近这个节骨眼的时候开始打工,如果打工的地方在校内也就罢了,可是郑宇明介绍的地方却离Z大有快二十站的距离,来回坐车就要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工作时间,梁平安这一晚上什么也不用干了。如果是怕吃苦的学生,恐怕就要放弃打工或者学习,至少其中一样。可对于梁平安来说,是没有放弃这种想法的,他的解决方法很简单,缩短睡眠时间和闲暇时间,因为这,沈贺这个显眼的的存在已经带着他尚未装修完成的房子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重心。
现在,他正往包里塞进一个馒头,急匆匆地奔向校门口的公车站,半个月的高强度运作终于在这个瘦削的学生身上刮走了最后一点油水,他的脸色不太好,换句话说,一脸菜色,本就没二两肉的下巴愈发显尖,细瘦的脖子下两条锁骨像刀锋一样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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