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之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说的话都像在开玩笑,一看就特别开朗,特别外向。这种人很难让人反感,即便他自作主张地要人请客,梁平安看了眼时间,抬头认真地说:“好,正好中午了,你想去哪个食堂?”
18十八
顾凛之还是很有分寸的,两个人就近食堂吃了铁板烧盖饭,也就花了十几块,比起上学期请林冉吃饭,一顿就花了一百多,这才是正常的学生消费水准。
顾凛之只是借个引子而已,本意是想跟小组长沟通一下感情,一顿饭下来,他对梁平安也了解了差不多。挺普通一个人,家庭一般,顾凛之在心中含蓄地猜测,非常一般。性格也很内向,不善于交际,但是眼神特真实,老实巴交的,和他待一块挺轻松。长相嘛……也挺合眼缘的。
梁平安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吃饭的功夫自己早已经被人摸了底,顾凛之擦了擦嘴,吃的也挺满意,笑着对梁平安说:“哎,下次我请你吃啊,你待会干嘛去?”
梁平安老老实实地说:“练口语。”
这个回答让顾凛之有点吃惊:“英语?”他又好奇地问道:“你要出国?”
梁平安连忙摇头:“不是,参加过两天校庆的英语演讲比赛。”
顾凛之来了兴趣,梁平安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是参加这种竞赛的活跃分子,他问道:“你经常参加这种活动?”
梁平安继续摇头:“不,不常参加,这是第一次。”
顾凛之拉成声音哦了一声,一双凤眼明亮亮的,好像正在琢磨着什么,一边支着脑袋看他:“介意我问一下为什么?”
梁平安犹豫了半天,对上顾凛之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实话:“我,我想变得更,更优秀。”说完他自己的脸先红了,好像这样的话让他感到不好意思。
顾凛之却一下子失去了好奇,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唉,我还以为是为了某个人呢。”
梁平安吓了一跳,原本只是耳根泛红,这下连脸颊都红了起来:“为什么?”
顾凛之解释道:“很多这种例子,你看现在电视上的选秀节目,有不少男的是上去给女朋友唱歌示爱的。咱们学校也有,前两天不还有个男生拿着话筒喊谁谁我爱你的。”
梁平安心脏都快要停跳了,嗫嚅了半天也不能把脑子里奇怪的幻想抹去。
顾凛之又问他:“你哪天比赛,在哪儿,我去看看。”
梁平安回过神来:“后天下午五点半,大礼堂。”
顾凛之又露出笑容来:“那你加油吧。”
和新朋友顾凛之在食堂门口分开,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半个点,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回寝室待一会儿,现在,想到郑宇明,梁平安低头给韩启威发了条短信:“我去教室占座。”这个时间学生们都还在午休,整栋教学楼都空荡荡。梁平安找到教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书本占了四个位置。
其实现在寝室同郑宇明的关系都不太好了,只是还没有在外边撕破脸,韩启威态度坚决,势必要将横眉冷目坚持到底。周洲就显得有点不冷不热,看似和往常无异,甚至还能一起在食堂吃饭,但实际上却已经不再和郑宇明深交。
班里的同学不是瞎子,多数能看出点问题来,不过郑宇明是班长,平时又很会做人,即便真的闹翻了,恐怕在班里郑宇明还是要占上风。韩启威和周洲不是大嘴巴的人,梁平安更是不说闲话,别人来打听,也套不出什么,郑宇明更不会明说了。如今,曾经团结的一个寝室只是如履刨冰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梁平安坐在教室里发呆,心里有点难受。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一切都只是如韩启威所说,是郑宇明的错么?
可是,他也走了后门,同样是不公正的手段。
他和郑宇明又差什么了呢?
只是因为郑宇明先发制人,所以所有人就都指责他么?
那如果……郑宇明从来没有动过坏心眼,而他仍然在沈贺牵上的一条线上,王平达,刘教授,那么……
梁平安突然愣住了,那么整个寝室就会指责他么?!而郑宇明就成为不正当竞争的受害者,那么情况就会整个调转过来。
结果是一样的,搬出寝室。
梁平安绞尽脑汁,他奋力地涉足他最不擅长的领域,他竭力回想着那天的争吵……郑宇明是怎么知道他和刘教授去承天吃饭的?承天酒楼可是在校外,郑宇明没事去那儿干什么呢?
王平达,刘教授的事,沈贺从头到尾都没告诉过他,最后还是他自己打电话问的,沈贺真的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还是在隐瞒着什么?
突然弹开的教室门打断了梁平安的思索,韩启威揉着眼睛迈进来,几步坐在他旁边,一头趴在课桌上,迷迷糊糊地说:“正睡午觉呢,看着你短信了,唉,我再眯会儿……”一边说着连眼睛都没睁。
梁平安愣了一会儿,渐渐反应过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幸好,韩启威还是他的朋友。梁平安想到之前的假设,暖意盈盈中又隐隐含了一丝后怕。
大礼堂位于校园中心,因为临近校庆,地板桌椅都被清理了一遍,人往里一站,敞敞亮亮的,宏伟的大门熙熙攘攘地进出着学生,此时正好过了饭点,校园到处贴着宣传海报,十分显眼,路过的学生三三两两就沿着主道溜达进了大礼堂。还有参赛的学生来助阵的亲友团,和组织者拉来的友情观众,时间还没到,偌大的礼堂竟然做了个半满。
梁平安拿着稿子,心如擂鼓,手心冒出冷汗,前排坐着一排评委老师,个个儿不苟言笑拿着笔做记录,梁平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以往来到大礼堂或者其他任何,他都是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和一群不辨面目的陌生人挤坐在一起,共同注视着一个方向,一个焦点,黑暗是他最好的保护色,黑暗也是酝酿着无数人羡慕与向往的匣子。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站到这个舞台上,就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他了!
“下一位参赛选手,梁平安!”
梁平安每走一步就觉得浑身的关节就僵硬一分,手脚统统没有知觉,世界是寂静无声的,脚下是真空的,灯光像燃烧的炭火,黑魆魆的观众席隐藏着洪水猛兽。他在巨大的压力和畏怯中感到了无边的后悔,我不该报名的,我不该站上来,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稿子早已烂熟于心,倒着背恐怕都能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第一句话就藏在嘴里,可舌尖向外拱出一个音节就被牢牢地拴住了,剩下的字节惊慌失措地乱成一团,难以成序。梁平安眼前愈发干涩,炙热的黄色灯光也无法遮盖他脸色的苍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放弃吧,干脆放弃吧,软弱的退缩的念头一瞬间占领了他的头脑。
观众们没有意识到台上这个人的窘况,依然维持着秩序等待。
寂静的大礼堂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缭绕地盘上礼堂高高的屋顶,像礼花炸开,学生们一下子骚动起来,四处找寻着发声处,就在左侧靠后方,正有一个高挑的男生哈哈笑着在挥手:“加油!”
梁平安立刻把视线粘过去,竟然是顾凛之。所有人的视线,包括评委老师都被这个上蹿下跳的人吸引了目光,舞台中央反而一下子失去了关注,失去了光环,它立刻就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一张四方台子。
梁平安张了张嘴,干燥的喉咙凝聚起力气,像初生的小鸟,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叫。
三分钟有多长,三分钟有多短……潮水般的掌声扑到梁平安的后背,似乎有了形质敲击着他发软发僵的脊柱和小腿,然后从他的脚尖开始,一点一点将他淹没,他有点不敢呼吸,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结束了?成功了?
梁平安的目光有点抓不到焦点,余光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沈贺!是沈贺,就坐在第二排,静静地看着他,鼓着掌,明确无误地表达着肯定。
是的……成功了!梁平安猛地意识到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就在刚刚,就在此时,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发生在他平凡无奇的人生中,就像一颗漂亮的玉石“咚”地落在了一潭似乎永远不会流动的水里,从此就成为了水的灵魂。
梁平安终于才回过神来,有了触觉,手心的汗水黏糊糊的,他直直地和沈贺对视着,脑子里冒出许多念头,他忍不住紧张起来,声如蚊讷:“我,我……”可话筒还在他的嘴边,把丁点琐碎的心事放大,礼堂重新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出色的人,不到十米的距离,正坐着一个人,他有许多从未说过从未了解过的感情想表达,此时此刻在心中膨胀,曾经的胆怯和畏惧不知去了哪儿,他想说,想对沈贺说……
沈贺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避开他的目光,大步走了出去。
失去了主角,梁平安愣住了,看到眼前数不过来的人头,他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急匆匆地冲下了舞台,又急匆匆地冲到了门外,寻找着什么,外边却连个人影儿都没了。
韩启威和周洲也追了出来,韩启威一拍梁平安的肩膀,看起来很兴奋:“哎呀没看出来啊,老三你真行,露了一手!”
周洲也挺惊讶:“你怎么做到的,前几天还磕磕绊绊的,突然就这么厉害了?”
梁平安高兴又紧张,可又掺杂着一点莫名的失落,他摇了摇头:“都,都是沈贺教我的。”
“沈贺?”旁里突然□一个声音,顾凛之好奇地看着梁平安:“他可是校园名人,你们认识?”
梁平安还没来得及解释,韩启威已经接过话头:“嘿!你不是刚才吹口哨那个人?”
顾凛之一伸手,友好地说:“对,我是顾凛之,这个,跟梁平安都是刘教授的学生。”
周洲看了看他,好像在寻思什么:“你是三班的……嗯,叫什么来着……”
梁平安有点疑惑,小声说:“叫顾凛……”话音未落,周洲猛地一拍脑袋,笑了出来:“我想起来了,那个灵芝哥!”
顾凛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外号算是传开了。”
韩启威被一提醒,一下子也大笑起来:“哈哈,诶……哈哈,你就是那个拿灵芝泡茶喝的人?终于见到本人了,太逗了,诶呦,不行了,肚子疼……”
梁平安也想了起来,瞪着眼睛看顾凛之,一下子醒悟似的:“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你,你平时真的生吃灵芝么?”
顾凛之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几个窃笑的人,转开了话题:“这个咱们待会儿再说,先回去看比赛,还没听成绩呢。”
19十九
优秀奖已经远远超出了梁平安的预计,参赛的学生里边有外语学院的佼佼者还有常年浸染在外语环境下的高手,梁平安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已经占了大便宜,如果是一场带有面试和随机性质的演讲,他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成功的。幸运的是,校庆前的这次英语比赛只是一场小规模的热身。
奖状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硬纸壳,红通通的,写着梁平安的名字,可意义却与以往不同。梁平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回放着不久前的一幕幕,灯光,舞台,演讲,观众,掌声……
周洲和韩启威却早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顾凛之身上,现在,四个人正往食堂而去,梁平安下了课就过来准备比赛没来得及吃,周洲和韩启威自然也没吃,他们现在饥肠辘辘,口水咂巴几下都能品出点菜香来,恨不得把食堂的摊口全吃个遍。
顾凛之无奈地笑笑:“唉,都是我那几个室友给我瞎传,有一次我拿干无花果泡水喝,泡开之后形状有点像灵芝,再加上我的名字和灵芝发音有点像,这可好了,给他们灵感了。”
几个人又是一顿乐,周洲又忍着笑问他:“那你给人针灸的事是真的么?”
顾凛之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他扭头指梁平安:“他知道,我们那天都介绍来着,我爷爷是中医,我太爷爷也是中医,偏我爸崇洋媚外要搞西医,我就惨了啊,从小就被逼着学这学那的,生怕没人给他们传宗接代了。”
梁平安点头作证:“是,是真的,刘教授还说和他爸爸认识。”
周洲立刻做出一副崇拜的样子:“原来是医生世家,真是失敬失敬。”
顾凛之从善如流,笑哈哈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不敢当不敢当。”
就这么一会儿,顾凛之已经和梁平安的寝室打成了一片,熟稔得就像多年的老朋友,这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是那种很积极的自信,可以想象他出身的家庭必定是幸福而优渥的。
吃饭的时候也是谈笑风生,周洲爱开玩笑,韩启威就等着噎他,顾凛之是八面玲珑的人,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就是点睛之笔。饭还没吃完,这几个大男生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梁平安在路口跟他们摆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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