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喘着粗气,脸色涨的通红,仍然嘴硬道:
“即便如此,边境固守,亦不可松懈。”
“不要跟我嘴硬。”鹿凌微眯了眯眼,见南阳穿好了衣,起身便要去开门。
正此时,主帐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门外,白面无须的老太监甩了甩拂尘,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喊道:
“太子驾到——————”
南阳脸色一肃,向前快走几步出了门,他低下头,撩开衣摆,跪下身,鹿凌也跟在他一旁跪下,远远朝着来人恭恭敬敬行了敬礼。
“末将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天色太暗,人群中,为首那人的脸隐在火光之下,只能略略看到刚毅的轮廓,看不清他表情。
他身形分外高大,双手背在身后,身着玄色长袍,暗绣青龙底纹,鎏金滚边,隐隐透出一身皇家贵气。
太子许久没有出声,任由南阳跪在地上,过了很久,双膝跪得都有些发软。鹿凌不安分的抬起头,直视着太子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一时间静默无声。
良久,太子挪开目光,深深看了南阳一眼,微一抬手:
“起!”
当夜,青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今日少爷的模样,脸色苍白,身形清减,瘦削憔悴,看起来虚弱得很。
青阳只觉得心里阵阵抽痛。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气他怒他怨恨他,可心里,总也止不住这牵挂……连梦里都会梦见他。
他用枕头蒙住了脑袋,牢牢逼迫自己不要去想。
夜色浓黑如墨,苍穹远处亮着几颗星子,窗外有风声,连营的火把烧得劈啪作响。
又是一夜无眠。
青阳端端正正坐着,看着面前桌上一个木匣子出神,一动不动。
这个东西,是他一大早起来,正准备去干活儿时,走到了井边却给人喊住,一个面目陌生的士卒走到他跟前,当时,他心中正疑惑着这人与他素不相识,怎么会找自己有事,那人交给他一个小布包,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便走了。
看着手里拿着的包裹,青阳心中疑惑得很,左想右想,想不出里头是个什么东西,思来想去好一阵,满腹疑虑的将布包打开,只看一看,便猛地愣住。
布包里包着个简简单单的鱼形木头匣子,上面雕了花纹,是一个极普通的双面鲤鱼匣。
青阳拿着那盒子,双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抚摸着木匣外壳熟悉的纹路,他喉咙有些发干,几乎不敢打开那匣子。
这双鲤鱼,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
双手颤抖着,缓缓打开木匣。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枝杏花。
粉色的花骨朵儿紧紧簇成几团,嫩黄细蕊,圆润花瓣,盎然生气,极是鲜活可爱。
花枝上系着一根丝绦,解下来看,上面写了行小字:
赠君一枝春,聊解相思意。
青阳一眨眼,泪珠儿便直直落了下来。
这是少爷惯常与他玩的把戏,记得他大约十余岁时,少爷随老爷去访亲,他却害了病,卧病在床,不能伴行。少爷一去便是大半个月,于是他便托人送双鲤鱼给青阳,里面放了他写的书信,还夹带了些讨他欢心的新奇小玩意儿。青阳收到双鲤鱼,喜欢得不得了,自那以后,双鲤传书,成了他二人间长久以来的习惯,青阳当时只感动于少爷如此惦记着他,现在细想,这期间的举动,竟满满都是沉甸甸的情意。
青阳胡乱抹去眼中的泪痕,细细抚摸着丝绦上少爷的字迹,微微出神。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尽想起从前的事。
可那些回忆,全是醉人的甜。
正沉思间,听得外头喧哗声起,青阳忙放下木匣,藏在枕后,突然间顿了顿,又将那根丝绦藏入怀中,随即出了门,继续去忙活。
去马厩将南阳将军宠爱的那匹黑骏马刷洗得干干净净,浑身皮毛油光水滑,黑色皮毛在日光照映下,格外精神,又将南阳昨日交给他换洗的盔甲抱去浣洗,盔甲十分沉重,青阳一路歪歪斜斜抱着,好几次差点儿摔到地上,想到将军竟然每日穿着它行动自如,心中惊奇不已。
忙完这一些,一整天都躬着的背脊酸胀不已,青阳一面捶背一面看天色,又暗了下来,一整天竟又轻易过去了。
掏出怀里暗藏的丝绦,看了半天,仔细盯着上头那行小字,青阳长嘘一口气,又将它收了起来。
双鲤鱼想必是少爷托人送来的,也就是说……少爷已经知道他在这儿,在京郊不远的卫戍营里。
也是,想到昨天遇见的三哥儿,想必他将碰到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少爷。
只是,少爷只是遣人送来一个鲤鱼匣,却并没有过来找他,又是有什么打算呢?
一天忙完,青阳刚回到房里,刚想坐下来歇息一会,看着倚在墙角的笤帚,忽想起今日还未去将军房里例行清扫,忙又提着东西赶了过去。
走到南阳卧房门口,意外地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以往惯常守在门口的两名卫兵都不见了踪影,青阳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他透过窗往里看时,发现房里黑漆漆的,隐隐透着点烛光,屋里昏昏暗暗,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平常这时候,南阳将军都会待在营帐里翻阅兵书,今日怎的不在?一早就没见着他,难道是带着士兵操练去校场还没回来?
青阳心中一边犯着嘀咕,一边进了卧房,走到门口,发现房门半掩着,并没有关上。
他开口喊道:
“将军,将军?”
无人应答。
房里只燃着一盏小小油灯,火光微弱,屋内光线昏暗。
青阳正想点起书桌上的筒灯,却听到几声细微呻吟,声音听得熟悉,分明是将军的声音。他抬头看见卧房大床的床帘垂着,赶紧走过去,掀开帘幕一看,不由地愣住。
一股浓重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满是情欲的味道。
南阳将军躺在床上,面色嫣红,双眼被布条箍住,嘴角还有点点白浊的痕迹。
青阳尝过许多次情事,自然知道他方才经历了什么,却不想头一次撞见这样的场景,脑袋嗡地一响,脸蛋儿红了个透。悄悄转身想赶紧离开,此时南阳却呻吟两声,十分疲惫的翻了个身。
他这一翻身,却使得盖在身上的薄被落到了腰间,遍布全身的吻痕,赤裸着的胸膛,毫无防备的敞露出来,落入了青阳眼中。
青阳在转身的一瞬间,猛地停住。
他看着南阳光裸的身体,一时间惊讶得竟然动弹不得,青阳死死捂住嘴巴,几乎想要惊叫出声。
将军有着宽阔的肩膀,突起的喉结,以及和他一样……隆起的双乳。浑圆厚实的胸乳上,还溅了好些奶白色的液体。
淡淡的奶香气钻入鼻腔,青阳猛地眨了眨眼,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这世上……原来还有同他一样的人?
身为男子,却有着妇人一般高挺的双乳,甚至还能够分泌奶水。
青阳怔然。
“水…水……”
南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模糊不清的呻吟道。
被他的声音唤醒了意识,青阳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声,转身掀开窗帘,就要给他去倒杯水来。
这时,一只大手正掀起床帘,走进来一人,青阳猝不及防,一脑袋撞在了对方身上。
“哐当”一声,对方手里的碗被青阳撞到了地方,摔得粉碎,碗里的水全泼在了地上。
捂着被撞得生痛的脑袋,青阳睁大了眼看着来人,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那是个十分高大魁梧的男人,容貌刚毅,鼻梁出奇的直挺,双目十分深邃,眉眼与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有几分相似。
对方看着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在对方的注视下,青阳却自心底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两人都没有出声,静默了好一会儿,男人微微低了头,扫他一眼,道:
“你是南阳的侍从?”
他声音低沉,微微带着磁性。
“是。”
“再去端杯水来。”
青阳垂着头应声,慌忙转身跑出了门。
男人静立片刻,轻轻为南阳重新盖上薄被,细心的掖好被角,将他全身裹得紧紧。然后坐在床沿,伏下身,轻吻身下人被布条蒙住的双眼。
青阳重新端了杯水回来时,透过半透明的纱质窗帘,看到的便是这样柔情的一幕。
他恭恭敬敬将水杯递了过去,男人接过,半扶起南阳,慢慢将水喂到他口中,又用拇指轻轻刮去他嘴角的水迹,一举一动,十分用心。
虽然与对方并不相识,青阳却规规矩矩守在一旁,没有得男人下一个命令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面前的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有股镇定气度,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心中不住的揣度,看着男人对待将军的种种温柔,突然间心头一疼,却是又想到了少爷。
待南阳喝完水,又沉沉睡下,男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双目扫过青阳身上,吓得小奴顿时缩手缩脚,恨不得把脑袋也给藏起来。
他对这个男人莫名有种恐惧感。
“你叫什么?”
男人开口问他。
他低着头,小声道:
“青阳。”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他,道:
“你也是岐兰人?”
青阳闻言一愣。
岐兰?
自少爷告诉他乃是岐兰后裔,这些日子以来,青阳也留心去向人打探过,却只听说是个人数稀少的小族,居住在深山里,很少出来走动,颇为神秘,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传闻。
说起来……他初见南阳将军那日,将军问他耳后是否有三颗并行的痣。
难道说这其中有着什么联系?这三颗痣,难道就是岐兰族人独有的特征?
青阳十分惊讶的张大了口,反问道:
“将军他…也是……”
男人目光刺向他,一瞬间变得锐利阴狠,语气中含着威胁:
“你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便不能留你活路。”
说着,他一步一步,携着杀气,缓缓向青阳走来。
连连向后倒退了好几步,青阳拼命摇晃脑袋,眼看着男人逼近,他一咬牙,拔腿就外逃跑,还没跑出两步路远,便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捉住,头顶一黑,一只大手覆上了他天灵盖,眼看着就要重重拍下,青阳害怕得闭紧眼,带着哭腔大喊道:
“少爷!救我!”
话未落,那手却停了下来。
连挣扎都来不及,青阳几乎是绝望的等死,可对方那只手并没有落下,拍碎他的天灵盖。
男人收回了手,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青阳半惊半疑的睁开了眼。
“我在哪见过你?”男人的手背到了身后。
“呃?”没想到他这样问,青阳愣了一下,慌忙道:
“小人以前在宣府里。”
“哪个宣府;”男人皱了皱眉,又道:“宰相宣裕府?〃
他竟随口道出了老爷的名讳,且看起来也并不像是狂妄之 辈,青阳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脖子,心中对此人的畏惧又增加了几分。
“是,”青阳赶紧道:“小人原是宣少爷的侍从。”
男人略略有些惊讶:
“是你。”
青阳低着头,脑子里拼命的想着在哪儿见过他。
眼睛余光扫过对方腰间系挂的一块盘龙玉佩,青阳惯会识玉,不过扫了一眼,便知那龙形玉佩是顶顶尊贵的,平常人不能随意佩戴,当下想通过来,吓得一下子跪到地上:
“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是了,少爷与太子交好,曾经带着他去赴过两次太子的宴会,那时候,身为下仆的青阳一直低着头,并未直视太子尊容,因此也并不认识他。可没想到今日这要命的关头,倒是太子殿下认出了他。
他听说太子图锋为人持重,行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今日竟然从他手里逃过一劫,不得不说是幸运。
图锋缓缓踱了两步,走到他跟前:
“既然你是明楼的人,看在他份上,今日放过你。”
长吁一口气,青阳暗地里庆幸起来。
“但是,”图锋将话一转,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戾气,听得青阳又是心中一寒。
“若此事你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必不轻饶。”
他语气并不重,青阳听得却是心惊肉跳,连连点头应诺,赶紧告退,飞快跑出门外。
图锋掉转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南阳,只一瞬间,眼中的戾气全都消去。
他陪坐在南阳身边许久,深深凝视着他熟睡的沉静面容,将南阳脸上的污浊精液一一拭去。
南阳睡容沉静,英俊的五官此时看起来十分柔和,因刚才喝过水,十分孩子气的咂了砸嘴,睡梦中的南阳,有几分孩童般的纯良老实,和平时人前英姿飒爽,受人敬重的南阳将军几乎不像是一个。
可图锋爱极了他的睡容。
自从南阳偷偷从他身边逃开,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了。
“大哥。”
鹿凌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图锋身边。
“刚才我在帐外碰到两位将军,来请咱们现在去赴宴。”
图锋没有回头,左手轻抚着南阳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
鹿凌见他没有反应,又问道:
“你去,还是不去?”
图锋却突然起身,转头看他,目光锐利。
“刚才我不在时,有人闯了进来。”
“什么?”鹿凌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是谁?”
“南儿身边的小厮。”
“是那个小东西?那他岂不是看见床上的……”鹿凌瞪大眼,转身就走:“我这就去办了他!”
“站住!”图锋轻喝道:“明明是你遣了守兵守在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