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氏不忍道:“没弄错,前阵子不是还贴了告示,宫里要翻修楼宇,广招工匠,昨日他们在上家的活儿结了,那家主顾与宫里有点关系,觉得他们手艺好,就将他们介绍进去了,宫里的活儿赏银自然不少,他们就去了。哪知道今早第一天开工你哥便出了事,听说是捡了一张什么纸,以为是人家不要的便想揣着带回来,结果被管事的发现,抓了起来,谁想到一张破纸也那么宝贝,这就要砍头,那傻小子啊,皇宫里什么东西能随便捡,便是一根草,也不能往外带啊!”
福丫痛哭失声,不知该如何是好,拉着唐蜜的手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张杨氏见状也在一旁心酸抹泪,唐蜜心中也乱,按照刚才的描述,事情应当也是小事,宫里人势力,只是误捡了一张纸,若当时被抓便顺着打点些钱财说清楚了也没什么大事,不会落得砍头这么严重,现在却不好办,人已经押进死牢,再靠打点已经很难行得通,况且明日就要处斩,时间上也来不及了,除非靠关系,将人捞出来……这个关系,或许她有,且不止一个,却没有一个可用。一旦用了,便有可能暴漏自己行踪,往后再要隐姓埋名便不会那么容易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身份是非,真的不想再搅进去了……
心中万分纠结,福丫已经哭得快晕了过去,目光拂过她悲伤欲绝的小脸,落于桌上那两颗人参和灵芝……便是两只鸟儿,亦晓得知恩图报,福家两兄妹对她恩情何止一命,当日她身子虚弱,大夫开了补身子的方子,都是买不起的名贵药材,福春跟人跑进山里去采,那时还是冬天,雪还未化,山路难行,差点便滑落山崖。
深吸一口气,将福丫扶起来,掏出帕子与她擦了泪:“你先别哭,我有办法,你哥不会有事。”
福丫眨了眨红通通的双眼,眼中报着最后一丝希望。
风兰,小五,卫川,冯良义……脑子里一一浮出这些人的名字,又一一划掉,最后只剩一个名字。唐蜜道:“我在京城也认识一些人,应当能说上话,你现在先收拾东西随杨婶去,稍后我写一封信你拿着,你哥会没事的。”
福丫泪眼朦胧:“唐姐,你不和我一起去吗,你是不是骗我,你不是从没去过京城吗,怎会认识人?”
“不骗你,”唐蜜含混道:“其实……是与我以前的夫家有关,我才不愿提起。并非有意瞒你。”
福丫嘴巴抖了抖,红着眼道:“唐姐,对不住。”
唐蜜笑笑,安慰她道:“没事,当务之急是先救你哥,求一求人也无妨。”
掏出一锭银子交予张杨氏,让她先去雇车,等她走了之后,从桌上放针线的篮子里找出一张描纸样的黄纸,翻了半天没看到笔,索性直接到灶台里摸了一截烧焦的木炭,在那张纸上张画下了一匹小马,想了想,又画了一朵百合,终究觉得不保险,又画了一条鱼,一小猫,一只小鸭,一只小狗……直到那张纸上画不下了,这才作罢,折了折,收起来交给福丫,嘱咐道:“入了城直接去定王府,拿着这个,叫门房交给定王,他会帮你的。”
“定王……”福丫呆呆道:“这样便可以?”那张纸上甚至没写一个字,叫她不得不怀疑。
唐蜜点头:“嗯,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福丫拿着那张纸半信半疑地走了,唐蜜犹豫着追出去:“福丫,好好保重!见到定王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我的事情,不要说与任何人听。”
福丫点点头走了,唐蜜深吸一口气,在枣树下站了一会儿,许是感觉到她的情绪,团子和大灰安静蹲在她脚边,双双仰头望她,唐蜜低头看了它俩一眼,回屋将那两根人参一颗灵芝包好放在桌子上,掩上门出来,抱起团子走出院子。
回到屋中,拿了早先收拾好的包裹,却见大灰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蹲在院子里,见她背着包袱,就走过来跟在她身后,唐蜜走了几步,它一直跟着,于是她便不得不停下来,蹲下身摸摸它的头,叹道:“回去吧,大灰,我要走了,回去好好守着你家主人。”
大灰默默无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倒是没有再跟,停在一颗桑树下静静望着她的背影。怀里团子死命里挣扎,急得嗷嗷乱叫,想要跳下去跟大灰一起,唐蜜心一横,将它放回地上,蹲下来抚了抚它白软的身子道:“如果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去吧,和大灰一起。”
团子似懂非懂,在大灰和唐蜜之间看了许久,急得汪汪直叫,最后不得已,终是跑回主人身边,随着她越走越远,一步三回头地望望大灰。
因为要赶着出城,唐蜜走得很急,团子腿短,渐渐的就跟不上了,累得直喘气,唐蜜抱起它,到了镇子上,蓦地发现一夜之间大街上竟多了许多跟自己差不多的短发女子,一时间啼笑皆非,如此倒好,以前自己这样子若不包头巾看起来极是招眼,现在大家都是短发,倒是有利于隐瞒身份了。买了干粮带在路上,花钱雇了一辆车,嘱咐车夫往南边走,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时候她身子很虚,反复高烧不能下床,身边还带着一个需要照顾的包子,实在是跑不了很远,加之自信那两人绝不可能找到自己,便也没急着跑,暂且安心在刘镇住下。如今她身子大好,虽则依旧没什么目的,却想着走得越远越好,只是有些对不起唐漓。
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城门前,唐蜜付了车资,抱着团子跳下车,便要往城门方向走去,身后突闻一阵极混乱的马蹄声,转过头去,竟是一只上百人的军队,骑着高头大马,眼看呼啸着便要往城门方向奔来,唐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团子往旁边退让,那大支军队却在她面前停下来,所有人翻身下马,迅速列队将她团团围住。
唐蜜第一反应是唐漓找来了,随即立即否定,不可能这么快,从刘镇到京城需要半日,即便唐漓在看见福丫后第一时间便找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匹快马奔至跟前,马上的人面容严肃,一撩衣袍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唐蜜正面跪下,朗声道:“臣下赵樊恭迎皇后娘娘!”
周围的人亦跟着那人跪地,齐刷刷道:“恭迎皇后娘娘!”
唐蜜嗓子哑了一瞬,怀中团子似乎也被吓到了,不敢发出什么动静。冷静下来,冲那些人道:“大人认错人了。”
“田絮……”如噩梦一般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唐蜜浑身一僵,没有回头,那人却已三两步走至她跟前,攥了她的手,轻轻道:“朕……来接你回宫。”
唐蜜手脚冰冷,脚步半分移动不得,半晌,终是低声冷静道:“皇上认错人了,民女姓唐……”
“没认错,”他打断她,缓缓补充道:“朕的田妃,也是朕的皇后。”
【作者有话说】快点完结啊,阿门!!
正文 93皇上受虐纪
一路无话,皇帝不吭声,只是侧头默看唐蜜,出乎他意料,她没有反抗,只是也没什么高兴罢了。三个半月不见,她模样变化很大,下巴尖了,头发短了,穿着也朴素,异常沉默。他几次想伸手摸摸她耳后的碎发,最终没有动作,一旁团子窝在她怀里,不时警惕地瞅一眼,显然它也还记得这个家伙是不喜欢自己的。
辇车一路急行,约莫走了两个时辰,突然停下,皇帝皱眉掀开帘子,不一会儿,先前那叫赵樊的已打马过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前方定王拦路。”
唐蜜心里一紧,顺着撩开的帐幔,隐约可见正前方道路中央立着一匹乌黑大马,马上的人一身紫袍,风尘仆仆。他原是孤身一人,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飞奔而来,仍是迟了一步。
皇帝偏头看了她一眼,心沉了沉,朝帘外吩咐:“传话过去,朕迎皇后回朝,无心耽搁,叫他速速让路,有事待明日朝上再议。”
赵樊前去传话,很快又再回转,脸色却不大自然:“启禀皇上,定王说……安皇后上月已被废黜,至今囚禁于冷宫,前些日子皇上虽有册过一位新后,却将她藏匿深宫,至今莫说未有人见过其容貌,便是连其姓名都不知晓,如今废后和新后俱都在深宫,这车中又是从哪里冒出一位皇后?”
皇帝脸色难看,终究顾念身旁之人,勉强压住火气:“放肆,朕与皇后之事岂容他一个外臣置喙。传朕旨意,定王若再一意孤行不肯让路,休怪朕不顾君臣之谊,将他就地处办!”
那人硬着头皮去了,片刻后方再回转,头也不敢抬了,支支吾吾道:“启禀皇上,定王、定王说……虽他本姓唐,却已改姓为‘苏’多年,还说皇上当记得、当记得这件事还是当年皇上自己向先皇提议促成的,是以严格来说他如今是亲王,亦是皇上兄长,不算外臣,车中既是皇后,亦是他弟媳,他当见上一面!”
皇帝怒火中烧,气得脸色铁青,车外那赵樊大气不敢出,垂首默立。一手紧握身下软垫,皇帝闭了闭眼,终究深吸一口气,正待开口,身旁唐蜜却蓦地起身。
皇帝一惊,连忙扯住她衣角,惊慌叫道:“田絮!”
唐蜜回身,漠然道:“田妃已死,我叫唐蜜,陛下难道忘了。”
他亲自下的旨,又岂会忘记。嘴巴动了动,最终没有辩驳什么,只捏住她衣角不松手:“你要去哪里?”
唐蜜不答,望着车外,许久方淡淡道:“我托了他办事,如今去道一声谢。”
他眼光闪了闪,蓦地松一口气,笑着松了手,为她抚了抚衣摆,温颜道:“那你快去,朕等着你。”
唐蜜二话不说便要下车,他却又伸手拉她,轻声嘱咐:“爱妃,莫忘了你答应过要随朕回宫一趟。”
顿了顿,唐蜜转过身神来,目色讥嘲:“‘诚信’二字如何写,我大概要比皇上记得清楚。陛下若不放心,我将团子押给你便是。”
他垂了垂眼,目色黯然,没有去接团子,唐蜜再不看他,将团子放回座上,转身步下御辇。
身边一下子空落下来,皇帝目送她离去,交代赵樊几句,转头瞅着团子,团子也正在扭头瞅他,一双乌漆漆的眼睛充满戒备。一人一狗对视半晌,他伸出一只手想去摸摸它,团子立即警觉地往后缩了缩,没让他摸到。
皇帝悻悻地收回手,想了想,他转头问它:“朕记得,你是叫包子吧?”
团子不理它。
“包子。”他轻轻唤了一声。
团子依旧不理,耳尖却条件反射地抖了两下,显然是对这个名字还有反应。他注意到了,沉思片刻转头朝帘外低声吩咐了几声,不一会儿就有人躬身送进来一只精致的漆木雕花食盒,打开来看,里面竟装着几碟品相颇为不错的荤食,有牛肉,有烤鸡,有鸭舌,有猪肚……
“包子,来。”他拿起一碟牛肉,以手捻起一片,笑着抬了抬手。
香味四溢,上好的极品酱牛肉,新鲜出炉,还冒着勾人的热气,团子口水横流,却还在强自挣扎,嘴巴舔了又舔,止不住口水滴哒,痛苦地嗷呜了一声。
皇帝浅笑不语,耐心地举着那片牛肉,还伸过去往它嘴边递了递,团子瞅了瞅,终于没忍住从他手中叼走了那片牛肉,三两下嚼了嚼,狼吞虎咽,这牛肉太香了,真不怪它没骨气,实在是它家主人做的饭太难吃了,过去三个月,它虽常摸去福家蹭饭,但也不能顿顿都抢大灰的吃食,让大灰吃不饱,是以多数时候还是要闭着眼睛吃下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否则就得饿肚子,常常做梦都想吃顿好的。
将一整叠牛肉都放在它面前,皇帝顺势将它从角落里抱出来,放在膝头,一手轻轻抚摸它柔软的毛皮,包子只顾埋头吃肉,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自然是蹲着不动任他来来回回摸来摸去。
辇车之外,唐漓翻身下马,一旁的侍从忙要上前去接他手里的缰绳,唐漓没有给他,径直牵着自己的黑马随唐蜜走到前方路旁一株大榕树下站定。这条大路本是城区,因天子临时驾到,事先草草清过,目前并无行人。赵樊方才得了旨意,现下也并不上前,只率领众人远远地将大树方圆围住,以防万一。
对立许久,终究是唐漓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个小姑娘说,你叫唐蜜。”
唐蜜低头不语。他走近一步,目光牢牢盯住她双目:“为何要用这个名字?”
唐蜜苦笑,终于抬起眼来与他对视:“因为只有这个名字,你不会去找。”
他怔了怔,亦是苦笑,是啊,普天之下,只有这个名字,他不会去找。她走之前将所有的与他有关的东西全部如数还给了他,留下一句“不要找她”,连面都不肯见他一面便决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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