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丫鬟微微欠身应了,低头走了出去。
甄宝玉笑着说道:“快坐下,咱们说会子话。有一阵子没瞧见你了,听外面说的风风雨雨。怎么,你还包揽了上皇万寿节余庆一事?”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奉旨张罗两出戏罢了。一出就是荣国府元宵节时候说过的《倩女幽魂》,另一出目前还是保密的。”薛蟠直接坐在床边,拍拍甄宝玉盖在锦被下的大腿道:“往里让让。”
甄宝玉依言往里挪了挪,这才似笑非笑的接口道:“什么东西还要保密,连我也不能说?”
“其实也用不着如此作态,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薛蟠说着,俯身凑到甄宝玉耳边悄声道:“不过是拍马屁的东西。看一次还觉得好玩儿,说出来就没劲了。”
“单单只是怕马屁,没这么简单吧?”甄宝玉挑眉问道。
薛蟠嘿嘿一笑,直接将夜总会之事叨咕给甄宝玉听。
“我就知道,以你的钻营性子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什么时候做过赔本赚吆喝的事情?”甄宝玉好笑的说道:“如今看来,你的胆子倒也愈发大了。竟然连上皇的注意都敢打。”
“一出歌舞,他看得欢快,我赚的开心,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适才泡茶的小丫头子端了一个黑漆茶盘过来,薛蟠将雨过天晴色的茶盏接过来抿了一口,出声说道:“你这里怎么还是原味儿的?今年年初福源馆出了不少新鲜口味,诸如棠梨,草莓,苹果,橙子等等,明日我派人给你送过来一些。”
甄宝玉无奈的摇头叹道:“你来我家做客,吃杯茶都这么挑剔。真真是个恶客。”
“说谁是恶客呢?”
薛蟠两个回头,但见一个身裹绫罗好似神仙妃子的美貌少妇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头上挽着一个时下妇人常疏的仙桃髻,乌黑浓密的头发愈发显得人面桃花,斜斜插着一支赤金凤凰镶珠鸾掐丝缀雕步摇头钗,额间坠着雨滴状的朱红色西洋宝石,用足金的材料雕成花纹繁复的链子串着,明晃晃的,愈发衬得眸如秋水。身上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宫装,料子是最上乘的蜀锦,衣服上绣着的蔷薇盘藤是用金线勾勒的。单看这通身的气派,虽然几个月未见,但这位东平郡王侧妃的日子却是越过越红火了。
薛蟠起身见礼道:“见过侧妃娘娘。”
甄侧妃满脸宠溺的拍了拍薛蟠的脑袋,笑着说道:“怎么说的这么生疏,以前不是总叫我大姐姐的吗?”
薛蟠嘿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甄侧妃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阵子过的越发风光得意,归根结底和薛蟠大闹南安郡王府的事情是分不开的。也好让那起子势力的小人看看清楚,她甄家虽然远在江南,身份也没有异姓王嫡女高贵。但也不是任人欺凌,说三道四的软柿子。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份高贵又能怎么样?做女人的唯一的手段和凭借就是将自己的男人牢牢掌握在手中。东平郡王妃仗着自己出身好连个女人应该尽的义务都做不到。甚至将东平郡王逼得连她的房门都不进。这样的女人甄婉根本就没放在眼中,多早晚就让她……
甄婉眨了眨眼睛,将心中思绪细细掩盖后,莲步轻移至甄宝玉床前,柔声问道:“今儿觉得怎么样了?你可不知,昨儿出了考场就昏了将姐姐吓成什么样子。”
薛蟠听到这里,嗤笑一声。
甄宝玉瞪了他一眼,开口回道:“姐姐放心,我已经没事儿了。”
“这么脆弱的小身板,倒应该好好锻炼一番。免得将来入朝做官也被政务压得昏过来昏过去的。”薛蟠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甄宝玉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身体再差,也比你这个晕血的强多了。”
“……”薛蟠一时语噎,半晌,恨恨说道:“算你狠。”
甄侧妃在一旁瞧得轻快无比,仿佛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由得沉下思绪回忆起来。
“什么时候放榜?”薛蟠说着,伸手拔了一个橘子递给甄宝玉。这都是去岁进贡后王府搁在地窖中用冰水镇着的橘子。吃起来的味道虽然比时令橘子稍差一些,但初春刚至,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这种橘子也不是寻常人能吃得到的。
甄侧妃最受东平郡王宠爱,因此她的吃穿用度在王府当中自然是最好的。甄宝玉是甄侧妃的弟弟,自然也在照顾当中。
只有薛蟠的嘴向来刁钻,吃了一瓣就放下了。将剩下的橘子不动声色的喂到甄宝玉口中。看在甄侧妃眼中,自然欣慰这两个小兄弟的交情笃厚,心念微转,暗暗的计划起来。
“蟠儿有阵子没过来了,都在忙些什么?”甄侧妃笑眯眯的问道。
“张罗歌舞剧啊!”薛蟠想也没想,直接开口答道。
甄侧妃不动声色的问道:“就是元宵节那阵子传的风风火火的《倩女幽魂》吧!只羡鸳鸯不羡仙,可不知勾了多少闺阁少女的魂儿去。风度翩翩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果然是名不虚传。”
薛蟠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墨汁儿别的不成,出风头觅红颜知己的事儿最擅长不过了。”
甄侧妃话锋一转,开口赞道:“不过蟠儿的故事讲得也好。若是没有这故事,诗句虽然缠绵悱恻,到底失了三分意味。不过光有故事没有诗句的话,那种荡气回肠的至死不渝也少了几丝回味。总归两两相映,再没比这更贴切的了。”
“万寿节上要演的就是这个,希望他们能弄好吧!”薛蟠接口道。
“我真是等得迫不及待了。”甄侧妃说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现在编排剧目可有空暇?”
薛蟠扬眉问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说宝玉这一年来为了准备春闱的事儿,几乎没出去逛逛。也就是年节下去了一趟荣国府和你们府上。我寻思着左右春闱也过了,好歹让他寻个乐事做,别整日里呆在房中憋闷坏了。”
薛蟠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道:“他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和我一起去张罗歌舞剧吧!”
甄侧妃一脸迟疑的说道:“那样好吗?”
“除非他自己觉得歌舞一事乃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薛蟠笑道。
“怎么会呢,你和宝玉从小一块长大,自然知道宝玉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这两年收整了心思还算像个人样,之前的混世魔王,让我想着都头疼。这么混账魔物,难得他从小到大只听你一个人的话。”甄侧妃宠爱的看了甄宝玉一眼,开口笑道:“整日里就是你的小跟班,只要你乐意他去你那儿逛逛,他岂会有半点儿不赞同的。”
甄宝玉也苍白着脸笑道:“好久没和你一起混玩了,只怕你觉得我跟不上,愈发生疏我了。”
“这种算话若是甄姐姐说的也就罢了,亏你也能说得出口。”薛蟠翻了翻白眼,好笑的说道:“你若是觉得无聊,从明日起就搬到我那儿去,和我一起当个导演。左右五爷和六爷从明儿起也过去了,正好给你引见引见。”
还没等甄宝玉接口,甄侧妃听得心中一动,立刻问道:“可是忠廉亲王和忠睿亲王两个?”
薛蟠诧异的看了甄侧妃一眼,没想到她的脑筋转的倒是挺快的。
当即颔首说道:“不错,正是他们。”
甄侧妃闻言,开口笑道:“这可是正经的皇子皇孙呢。宝玉你明日说话可要小心,仔细别唐突了贵人才好。”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别唐突了谁?”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石青武服,头上束冠的东平郡王负手进来。开口笑道:“留言呢?长评呢?好容易才等到我出场一回,大家都潜水了不成?”
、77 第七十七章 小道消息扑朔迷离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石青武服,头上束冠的东平郡王负手进来。开口笑道:“怎么一会子不见,我们家的宝玉竟要唐突贵人了不成?”
众人立刻起身与东平郡王厮见。甄侧妃温婉笑道:“那倒不是,和蟠儿说着玩儿的。王爷这是刚从练武场回来?”
“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一日偷懒,骨头就变酥了。不过……”东平郡王说着,伸手搂住甄侧妃柔软的腰肢调笑道:“即便是整日习武,本王见到爱妃也会酥了骨头。”
“王爷。”甄侧妃娇嗔一句,一只粉拳轻轻锤了东平郡王宽厚的胸膛,不依道:“还有别人呢!”
“你们继续,可以当做我们不存在。”薛蟠立刻接口说道。
甄侧妃瞪了薛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离开东平郡王的禁锢,转身吩咐道:“泡一盏酽酽的茶来。”
薛蟠两人但笑不语;只是贼兮兮的看着。
看了一会儿,甄侧妃率先顶不住的啐了一口,提着裙摆转身去了。
“天色渐晚,贱妾去张罗晚膳。”
室内霎时间只剩下三个男人。东平郡王挥挥手屏退了一屋子丫鬟,开口冲着薛蟠说道:“你最近很忙,巴着圣上愈发荣宠了。”
用的是陈述句,言语间有种不容忽视的强悍气场。似笑非笑的,仿佛是两个亲近之人的相互调笑,又好像是已有所致的不满谴责。薛蟠看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东平郡王,挑了挑眉,狐疑问道:“我为什么有种被雄性生物挑衅了的错觉,王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还是吃错药了?
东平郡王脸色一黑,好容易蓄势的气场烟消云散。
甄宝玉在一旁闷笑一声,连忙抓起被子装睡。眼睛时不时掀开一条小缝窥伺着。东平郡王恶狠狠的瞪了甄宝玉一眼,闷声说道:“刚刚接到消息,本王今年的巡边之责被圣上罢免了。”
薛蟠心下一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东平郡王眼珠子一瞪,看着薛蟠说道:“昨日圣上还将我叫进宫中商讨巡边一事,今日就传出要罢免我巡边之责的消息。前前后后只有你进宫和圣上密谈几个时辰……你究竟和圣上说什么了?”
薛蟠非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我刚刚从宫里头出来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宫里头的消息?”
东平郡王被问的一时无话。他适才光急着质问薛蟠,却忘了自己得到消息的来源本就谈不上光明正大。
薛蟠故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在宫里头安排内奸了?”
东平郡王心下一惊,下意识反驳道:“信口胡言。本王对圣上忠心耿耿,岂会做这种鬼祟之事。”
薛蟠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的回道:“这件事情和忠心不忠心挂不上钩。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听见薛蟠这么说,东平郡王微微松了口气。却听薛蟠继续说道:“可是王爷身为异姓王,却对宫中的情况如此了解。只怕……”
东平郡王面无表情,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因为甄家兄妹的缘故,他隐隐将薛蟠当做了自己人,甚至隐隐将薛家当成江南甄家一类,全然忘了薛家现在的身份。这才会导致他做事不太细心,刚刚听到宫里头传来的消息,下意识就过来质问了。却没想到,薛蟠和甄宝玉的关系再好,四大家族再是同气连枝,薛家的身份终究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薛蟠可不知道东平郡王心中千回百转的思量。对于朝臣掌握宫中讯息这件事儿,薛蟠一直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何况徒臻真正的秘密也不会让他人知道。至于东平郡王现如今得到的消息……
薛蟠几乎可以肯定,八成是徒臻故意透露给东平郡王的。只是徒臻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薛蟠现在还猜不出来。更猜不出来的是徒臻究竟是早有想法,还是得知他出宫后直接到了东平郡王府之后的临时起意。亦或者此事根本和徒臻无关,是其他人准备搅混了水……
可是那其他人就知道徒臻和薛蟠在暖阁中的谈话了?
因为不能确定事实到底如何,所以薛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心中掂量片刻。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得到的消息是什么样的?”
东平郡王暗暗做了两个深呼吸平复心绪,这才轻声回道:“本王关心的倒是你在乾清宫和圣上说了什么?”
贩卖鸦片和寻找新大陆的事情是绝对的机密,薛蟠连薛之章都没告诉,更不可能告诉东平郡王。当即笑着打哈哈道:“我去乾清宫能有什么事儿,左不过是万寿节献礼的问题罢了。怎么能和王爷的事情牵扯上。”
“是吗?”东平郡王半信半疑,不过依照他的讯息来分析,也着实猜不到自己的职位调换和薛蟠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还是有点不甘心,沉吟片刻,又问道:“不过是两出新戏罢了,有什么必要让你进宫叨扰圣上?”
这话问的就有些无理了,好在薛蟠不以为意,当即轻轻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所谓情意,都是处出来的。无论是君臣之情还是亲友之情,没有互动就没有亲密友好。我时常晃在圣上面前,不过是让他记得有我这么个人罢了。”
这话说的虽然浅薄势力,但也确实是那么个理。东平郡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他不说话了,反倒是薛蟠开始发问。“你今儿晚上得到的消息又是什么样的?”
东平郡王刻意在甄宝玉面前质问薛蟠,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薛蟠顾念着同气连枝的情意不要做些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