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硬挣扎着活动活动还能好一些,如果在床上躺久了,身上就跟僵了一样动都动不了。”
司马达问:“你过去有没有这个病?”
李桂香说:“过去没有啊,我从小劳动,身体还好,这么多年我能带着小燕熬下来,靠的就是身体好啊。”
司马达起身告辞,口气却是毫不含糊的坚定:“大姐,我别的话也不多说了,为了小燕,你明天必须去医院,我请假过来接你。”
李桂香还想推辞,司马达却已经走了,临出门又叮嘱了一句:“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接你,明天早上你别吃早饭。”
司马达驾车来到街上,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街灯、霓虹灯五彩缤纷,最近市长万鲁生拼了命地推行所谓的夜景工程,规定全市所有高层建筑上都要装上彩灯,仅仅安装费用就耗资一个多亿,如果再把电费算上,那就成了天文数字。老百姓骂声一片,说这是劳民伤财,市长给自己脸上贴金,跟中央号召建设节约型社会的方针不符。可是万鲁生像中了邪,好像专门要向党中央叫板,鼓足干劲闹着要上马。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反正又不花他自家的钱,装彩灯、耗电费都由老百姓负担,让上面来的领导一看,铜州市晚上都这么繁华,比不上华盛顿、香港,起码不比国内其他那些大都市差多少,白天黑夜都足以证明他这个市长政绩卓着。路灯、广告霓虹灯再加上万鲁生的夜景工程,把城市的夜空变成了印满尿渍、斑驳陆离的旧尿褯子,城市的居民再也看不到明亮的星辰和寂静如洗的夜空了。有些居民夜间家里被夜景工程照得如同白昼,而且那种灯光还一闪一闪不停变换颜色,活像闪电或者电焊机的弧光,让人无法入眠。市民投书报社、电视台请求市里给他们一个能够安眠的环境,报社、电视台谁也不敢声张,老百姓气得骂娘却也无可奈何。司马达置身于繁华到粗俗的都市夜景里,刚才在李桂香家里看到的情景成了反差强烈的对比,让他觉得迷茫,他一时竟然有些分辨不清,到底李桂香家里的贫穷窘困是真实的生活,还是眼前这繁华粗俗的夜景才是真实的生活。
第五章 在官场活出本色,比活着本身更难
1
车轱辘终于盼回了局长何茂泰,其他几个副局长也陆陆续续地回国了。现在的官员好像屁股上都长了慢性痔疮,治不好,坐不住,只要有机会都爱往外跑,跑的还都是着名风景旅游区或者着名大都市,国内跑遍了就千方百计地朝国外跑。所以,几个局领导能够全全乎乎按点上班,一个不差地都在本地待着,还真是难得。
他出车祸是局里的大事,局领导们还没有回来就已经知道了,因为每一个局领导都有自己的人通风报信。所以,每一个局领导回到局里见到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他发生车祸表达衷心的慰问,口气和内容都好像事先统一了口径:“太危险了,今后一定要小心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车轱辘对这种姿态性的慰问毫不领情,他估计,这些人八成都在心里暗暗懊恼这场车祸他怎么会活下来。因为在局里他排位老二,他死了,别人自然而然会依次递进,当官从成长型态上来说,跟困难时期排队买猪肉没什么不同,基本规则是先来后到,有本事不讲理的就可以加塞。
车轱辘最着急的还是赶紧买新车,别的都是假的。把财政局的张副局长搞定以后,他买车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所以当局长通知召开局务会议的时候,他一改往日总是姗姗来迟有意无意让别人等他的恶习,早早捧着他那个高级保温杯来到局会议室等候。更新坐车的报告他早就让局办公室拟好了,局办公室主任卫骏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理由设置障碍,也知道挡不住,所以也就不屑于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反正也不花自己家的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在官场上只有初出茅庐的笨蛋才会干,卫骏可不是初出茅庐的笨蛋。
局务会固定成员是局党组成员和不是局党组成员的副局级领导,外加办公室秘书做记录。不固定成员就是汇报工作或者有任务需要安排的科室、直属企事业单位的头头。今天是局领导们回家团圆的第一次局务会议,要研究讨论的事情很多,人到齐了以后,何茂泰便宣布开会。局长何茂泰是一个非常注重形象的人,年过五十还打扮得油头粉面活像酒吧间里的老鸭,整天忙忙碌碌很难在局里见到他的身影,谁也说不清他在忙什么,但是,需要表现他是一把手的时间、场合他绝对落不下,别人都说他这方面有特异功能。就像今天开局务会,他肯定到场主持会议,他不在,就不能开局务会,即便开了他也得想尽办法退单。何茂泰坐定之后,动作夸张地数了数一目就可以了然的几颗人头说:“前一段时间大家都到外面出差,很辛苦啊,很多中央和省上的重要精神大家都没有机会坐下来学习,今天好不容易人齐了,先完成学习任务,再研究局里的工作。郭组长,你先传达一下中纪委、省纪委和市纪委全体扩大会议精神吧。”
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郭小梅便照本宣科地念中纪委会议、省纪委会议、市纪委会议发下来的文件和领导讲话。郭小梅念完了,局长何茂泰又开始亲自传达市委书记洪钟华和市长万鲁生近期在市里一些会议上的讲话精神,精神传达得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下面还要商量几项应该由民政局办理的重要工作,比如如何解决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最近出现的问题。
据铜山区居民举报,那里的老年活动中心成了老年赌徒的集散地,很多老年人聚集在那里打牌赌钱。市里责成民政局出面会同下属的老年管理机构对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进行整顿查处。车轱辘急着讨论他的购车报告,对这种事情厌烦透了,何茂泰刚刚介绍完情况,他忍不住诅咒那些不安分的老东西:“这些老东西,不老老实实在家等死,还赌什么?这种事情公安局都管不了,我们怎么管?”
他说得倒也是实情,公安派出所对参与赌博的老年人也查处过,查到谁谁就耍赖,不但不缴纳罚金,还得公安局养起来,稍不留意就要犯心脏病、高血压、老年痴呆,要死要活的,把警察吓得要命,生怕真的死上一两个黏包赖。后来公安局干脆不再管了,上报市里,说这是老年群体的问题,够不上刑事案件,也没有明显的危害社会治安,主要还是思想政治工作和管理体制存在问题,结果市里就又把这件事情压给了民政局。
局长何茂泰说:“你没看市里发的市委、市政府联席会议的会议纪要吗?这是会议纪要对我们下达的工作任务,谁敢拖延不办?”
郭小梅也表态发言:“车局长这么说不合适,谁都有老的时候,怎么能让人家在家里等死呢?我的意见,还是责成老龄委活动指导科下去会同铜山区老龄办的人认真调查一下,针对这些老年人的精神需求对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进行整顿,加强对棋牌娱乐室的管理,增加一些适合老年人的健康的文化娱乐活动项目,引导老年人积极投身到健康有益的文化娱乐活动中去。”
郭小梅是个一本正经的认真人,在局里的人事关系上也比较超脱,说话直率却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人缘比其他几位头头好,又是女同志,车轱辘一般情况下不跟她计较。尤其是现在,他要更新配车,还要经过在座的几位冤家举手同意,如果郭小梅发难,她是纪检组长,搬出纪委有关规定为难他,他就很难如愿以偿地更新自己中意的车,所以,郭小梅直通通地反驳了车轱辘,车轱辘不生气也不敢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你看你这个人,我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批评我这么一通,好好好,我不该说让老人家们等死,我检讨。我同意小梅同志的意见,先让老龄委活动指导科的人下去调查调查,然后有针对性地拿出一个整顿改革意见。”
何茂泰问其他人:“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都不会为这种事情耗费脑汁,纷纷把脑袋当成拨浪鼓摇晃:“没意见,同意。”
何茂泰示意卫骏:“做个会议纪要传给老龄办,让他们办。”
卫骏连连点头活像鸡啄米:“好好好,我明天就办。”
接下来又开始讨论殡葬管理科提出的铜州市陵园改建寻址计划;福利中心提出的老年公寓民营化改革方案;福利院孤残儿童收养工作的资金缺口问题;过去的收容所改变职能成为救助管理站之后的管理问题……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下班时间,正经事情还没讨论完,车轱辘急不可耐地想把自己的事情端出来,坐立不安,把那个价值两千多块的高档保温茶杯翻过来倒过去地摆弄,好像暴发户买了名牌货向旁人卖弄。一会儿又点根烟却不抽,举在手上看那一缕缓缓上升的青烟,活像傻瓜在给哪路神仙烧高香。从开会肚子里就憋了一泡尿,却又不敢离开会场上厕所,怕他一离开卫骏插空提出他的报告别人又否决他的要求,结果尿脬里那泡尿有如茶壶里沸腾的开水体积越滚越大,涨得他坐卧不宁,表情扭曲,看上去好像在挤眉弄眼演小品。
何茂泰惊诧地盯了他好几眼,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一句:“老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只好说:“没什么,挺舒服啊。”
好容易盼到议程完了,何茂泰按照惯例跟各位与会者客气:“今天的会议效率很高啊,压下来的事情基本上都办完了,看看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说的没有?”
别的人纷纷摇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开会的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有的有应酬,有的有约会,有的急着回家,何茂泰正要宣布散会,车轱辘抓紧时间提自己的事情:“唉,卫主任,我让你拟的报告搞好了没有?”
卫骏是那种笑眯眯的蔫坏,使坏能把人坑死,拍马又能把人拍晕。车轱辘催他提买车的事,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公开出面反对,公开反对最终反对不了还得让车轱辘恨他半辈子。好在不管车轱辘配不配新车,不会损害他卫骏的个人利益。潜意识里他也盼着尽快给车轱辘把车配上,让他继续疯狂,下一次再出事最好能轮到车轱辘自己。卫骏心里转着这种恶毒念头,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好了,您吩咐过的第二天我就拟好了,一直等着局务会讨论呢,唉呦,报告还在办公室放着,我过去拿。”说着抬屁股跑了。
卫骏跑回办公室找来了秘书已经写好的报告,他懒得审阅这种报告,照本宣科又怕有不妥的地方,便直接说:“前段时间车局长到省里开会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那台车报废了,现在需要更新一台车,我根据车局长的指示拟了一份报告,今天提交局务会讨论一下。”
郭小梅说:“这有什么讨论的?按政策办就好了。”
她的意见代表了与会者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买不买车,买什么车,谁也不会太在乎,关键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自己有车坐就行,别人有没有车坐、买什么车他们没必要关心。
卫骏说:“报告打上去了还得过财政局这一关呢。”
车轱辘按捺不住冒了一句:“财政局那边不会有问题,这属于正常更新。”
第三副局长李有禄却有自己的想法,眉不抬眼不睁幽幽地说:“是不是该明确一下事故责任?”李有禄配的是一台别克,虽然车是新车,但排量只有1。8,比不上过去车轱辘的本田雅阁,心里一直不舒服,所以他这一次要争一下,但是又不能明说自己想换车,便用了迂回战术。
车轱辘说:“事故责任不是我们说了算的,那得由交警队说了算。再说了,这跟买车是两回事儿,车毁了,报废了,保险公司也赔了,按政策就应该更新一台车。”
李有禄不好对付,说出一番恶狠狠却又让人难以反驳的道理:“这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如果都这样,车毁了不管是谁的责任,马上换台新的,那我明天把我那台车推到沟里摔个七零八落,不也就能换台新车了吗?”
车轱辘有些气恼,脸板得像一张皮鞋底子,说出的话也像是用皮鞋底子往人脸上抽:“那你就推嘛,最好连你一起下去,你老婆还能得一笔保险呢。”
李有禄火了:“你这是什么话?这是开局务会,不是老娘们吵架,有理讲理,没理也别放屁。”
车轱辘当然不会示弱:“你才是放屁,不但放屁,还放屁漏稀屎。照你那么说,我是为了换新车故意出车祸了?这种事情谁也别笑话谁,你也是天天坐车的人,小心你哪一天也跟魏奎杨一个样儿,别说换新车,换个新老婆也睡不上了。”
李有禄蹦了起来:“咳,这天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你的车超速,惹了那么大的祸,车毁人亡,还有功了?在座的哪一个心里没数?那车到底是谁开的还有一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