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那些年月既不敢也不能全部说出的事实,将她折磨了很长时间。因为,她觉得如果都吐露出来只会更加加害邵彬且会倍加折磨邵彬。
若干年后,那个“港台敌特”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那是一个弄错了的案子。而那个帅似明星的人也不是那个女同学说的候杰华或何捷华而完全是另一个仅仅名字偕音的人。
这时,妹妹更是心如死灰:她没有必要再搅那堆狗屎——毕竟,那个何及华音讯全无。
妹妹儿子的真实情况,就是在各种情况的促合下,被掩埋多年而终于失传的。
儿子三岁那年,就到了现在已被许多人说顺嘴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当然,也有后来人尖锐指出“人祸胜过天灾”。但这一切,都不是妹妹能够追问得出的。
妹妹后来知道的惟一情况是:当年喂养过儿子的哑巴秋云,后来改嫁给一个外地来的木匠,带着儿女走了。那木匠的姓名,连惟一见过面的村长,也不清楚。
其它情况,妹妹就一概地不知道了。
不知情的妹妹,在多年多次寻找儿子无果、在事隔几十年后,终于将这一切往事,断断续续写了出来,连同一封信,这是给她那一直不曾找到的儿子的。妹妹将这封信和这些用故事形式写出的往事,寄给了她在世上的惟一的亲人——从小就分开的远在美国的哥哥。
因为哥哥委婉地几次问起她以往的生活——那不堪回首,不堪言说的生活呵!
她给哥哥寄这些东西,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请哥哥和她一起再去寻找她的儿子,因为,哥哥曾经许诺过:一定要与她一起寻找。
“我的儿子: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写信的念头,从当年离开村子起就有了。但现在一拿起笔来,我依然感到如压千钧之石。千言万语,真不知从何说起。
正因为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写信的念头,就与年俱增,越发强烈。我只愿有一天,你能真正看到它。
你生下来时,我就发现,你与你的生父如此酷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作为一个轻信而幼稚的母亲,生下你不是罪过,不能抚养你也不完全属于我的罪过,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敢喊你一声儿子,却不能不说是我的罪责。太强的虚荣心使我在事关“名声”和母子名义的天平上彻底失衡,所以,我受到的惩罚也是彻底的,永远的。一切都悔之晚矣,一切都在永远的痛悔中。
你无法想像我在几十年中所受的内心煎熬,就在写下以上这几行字、就在一笔一笔记下我们丁家的故事时,我一直老泪纵横。我在人前始终是一个教育界、科技界的优秀知识分子,许多报纸介绍过我的“事迹”,我的形象太美好了,社会公众如何会想到我内心的丑恶?为了维持自己从开始到现在的“光辉形象”,我在很长时间内连惟一的亲人都瞒过了——我在海外的哥哥,你的亲舅舅,他很多年不知道我曾经有过孩子,有过你——我的儿子!你想想,我的“人性”有多么丑恶!但是,这回探亲去美国,我终于熬不住了,我给他说了,心痛肠断,我完全无法完整地讲完,我后来只好写,凭回忆写,包括这封信。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与你的舅舅一起来再次寻找你,找到你!虽然也是虚幻的愿望,但我总是不甘:我总是不相信你真的已经没有了!
如果你千真万确没有了,那真是上苍在惩罚我,我是不配当母亲的。不配啊!
配当你母亲的,是早已长眠地下的陈家婆婆陈香娘姨,尽管在辈份上,她可以是你的奶奶或外婆。但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尽管明知不配,我还是要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留在世上的惟一的忏悔。也是我惟一能够向你、向长眠地下的亲人们敞开心怀的机会。想想先辈,我有时感到我现在连做他们的子孙都不合格,惟一挽救心灵的途径,是彻底抛弃名利之念,抛弃虚名和荣耀。做一个实在的人,尽责的人。
现在,我终于彻悟:为人处世,首先要做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有句话说得多好啊:授人玫瑰,手有余香。抚育了我也抚育了你的陈香婆婆就是这样的人。她授予我们的岂止是玫瑰?是一个母亲的实实在在的一生啊!
写到这里,我要告诉你最后促使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因由:前些日子我去看望母校的一位老师,他是我们所有学生都极为尊敬的教授,老师给了我一本小书,那本小书,记叙了他的一生,这位老师的平生格言就是:把人字写端正。
把人字写端正!
我流着眼泪看完了这本书。教授的平生遭遇使我唏嘘不已,但是,这六个字更使我惊心动魄。这六个字,也可以说是我们每个人都应恪守的人生真言,因为,我们很多人是不敢坦然面对这六个字的。你母亲我也是其中之一。
最后,我想说:儿子,不管你见不见到这封信,你要相信:母亲不管有多少过错,对儿子的爱是永恒的,彻底的。
就让我在心底保持对你的祝福,直到永远!
丁湄字×月×日
宁可看完这三篇故事和这封信时,已是次日黎明。
感同身受、心锤滴血的难言滋味再次涌集……
现在,已经无须向尊敬的淳于抱扑先生亲问求证了——
故事里的丁铭轩,当然就是他的姨夫。丁湄,就是他的同胞妹妹淳于见素。
第38章 让建筑赞美生命
更新时间200932 11:25:52 字数:6344
宁可:淳于先生,终于能够采访您,是您给予我此生的最大的幸运。直至今日,面对您,我总还摆脱不了那种诚惶诚恐的心情。如果我的问话有冒昧或唐突的地方,请您一定要直言不讳地批评。
淳于:宁可,为什么现在还“诚惶诚恐”呢?“直言不讳地批评”,也应当是你对我。这场推迟了这么久的采访,过错全在我,难道你至今还没有拿我当你的伯伯吗?
宁可:好!我从现在开始正式改称……伯~伯,哦,叫出这一声,我心里突然觉得一下子轻松自在起来。
淳于:就是嘛,以前没有能够这样,都怨我……
宁可:伯伯你为什么总是自责?
淳于:宁可呀,我真的亏欠了H市的父老乡亲,亏欠了你们大家,亏欠了很多人很多人……
宁可:伯伯,我想只有开门见山进入主题,你才不会总是检讨自己。伯伯,我可不是来听你检讨的。
淳于:好,那就言归正传。
宁可:这“正传”就是关于文化中心的构思和设计……虽然前情我都了解,但还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淳于:宁可你快别这么说。尽管交出的设计稿是我签的字,但我不认为这是我个人的作品。就像新区通过的那个规划方案一样,是H市老百姓,是大家的杰作。宁可你当然不忘记,一开始我就讲过,那是要我们大家一起完成的作品,那是我们H市人民共同创作留在大地上的作品。
宁可:我记得最初你就是这个意思,伯伯,如果不是你发动了我们大家一起为新区的建设去做调查,恐怕不会如此完美。
淳于:完美二字,要等完成之后,是的,光是建筑完成之时,甚至很长时间,都很难用完美来评价一个建筑的,我只想用……对了,你们称呼它是文化中心,可在我心里……请允许我用一个爱称来代替它吧!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哎,不行不行,我知道的,你们这里,所有重要建筑的名字,都要H市的头面人物来定,来命名,是不是?那么,我在这里说说,权当是你我之间的一个小小秘密吧,宁可,你暂时不要捅到报上去。
宁可:好,你不让说我决不说。你知道的,我现在不是记者了,只是一个新闻单位的工作者和文学的爱好者。许多话许多事,你要不批准,我不会发到报纸上去的。那么,伯伯,请你告诉我,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
淳于:哎,刚才,我又突然想起来:应该请你也为它起一个名字,喔,我们也来一个游戏好不好?我们把各人所想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
宁可:不,写在手心里,手一伸,马上核对……
淳于:哈哈,宁可,你这一招让我想起……
宁可、淳于同时地:《群英会》中诸葛亮和鲁肃的手心写字……
(两人同时大笑。接着,果然各自写将起来,伸手一看,淳于先生写的是“海之语”,宁可写的是“海之韵”。两人一看,又相对大笑……)
淳于:宁可,还是你想的有诗意有味道……
宁可:不,伯伯,你这是……嗯,大人夸小孩的习惯……当然是海之语更有诗意更有味道啊!我相信,我们H市拍板的头头肯定会选中你这个名字的。不管怎样,这个小小的碰撞,真教我开心。伯伯,我听盖房子的老工匠说,不少建筑师在选址前都要“看风水”,即使是乡村里盖一所房子,也有专门请风水先生先去看风水的,第一道是“觅龙”,就是认脉为先找好“靠山”;再去“察砂”。这“砂”也是指地理形势的变化,什么龙砂居上,虎砂次之,左膀右臂都很重要,是风水先生认为必不可少高度重视的细节。再是“观山”,就是要细察山随水行,水界山住,水随山行,山防水去的道理……还有,哎,好了,我再说更是鲁班面前耍斧子了。不知伯伯对风水这个事怎么看?
淳于:乡村也好,城镇也好,匠人盖大屋先“看风水”古来有之,很讲究,也有不少合理的观念,但与此同时,也有迷信的成分。我也看风水,我看的风水,就是在找到并要为之设计的建筑地块,以后能不能体现靠山傍水与自然相亲的效果,如是,便是我心中最好的风水。
宁可:山和水是成就成功建筑的要素,也是伯伯您历来的建筑理念,小蓬莱有山,辽阔的海面有着最丰浩的水,你是否觉得“海之语”的选址和设计,基本上是你的建筑理念的体现呢?
淳于:可以这么说。我刚才说了,现在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只不过是刚与自然结了一点姻亲的“初稿”。时间是最权威的评审者,以后真正能与自然相亲相谐,还得等时间来完成。无论是人居还是公用建筑,我一直向往一个青山当户、白云过庭,鸟雀唤黎明,蛙声伴夜晚的环境,这也是我毕生秉持的一个理念。有了这样的环境,像你们作家诗人所感觉的秋月照人,春风坐我的感觉,就无时不有了。所以,我竭力主张“海之语”一定要有一个馆后的延伸线,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坚持选定在小蓬莱的原因……
宁可:我们知道你为此还再次奉献了你的祖产“绿苑”……你连母亲的墓和遗骨都迁葬了,这在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
淳于:“绿苑”早在多年前就已捐赠,只是这次更彻底一些而已……我们淳于家在祖国大陆已经没有或者说没有需要继承祖宅的后代了,所以,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更有利于国家,何乐而不为?至于母亲的骨灰撒向大海,我想,母亲地下有知,她会赞同我为她做出的这一选择。
宁可:既然有了基本的体现,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在后边加上那个延伸到海边的露天奇石场呢?
淳于:刚才说了,那就是我在通常的考虑中总想再加一个馆后延伸线的缘故,这露天奇石场,哦,权且称它是为“海之语”画龙点睛的那只“睛”吧!一句话:还是基于那个山水人情的理念。就像新区开发,我一而再再而三建议你们市的领导,一定要注意畅其生机一样,我们无论搞什么建筑,一定要将它作为与自然同寿的千秋大业来做,要对社会,对历史负责。你知道的,H市有无数天然的形貌奇峻的山岩海石,这里的群众又早有收藏奇石的历史基础,所以也是应地制宜。你一发动,就会源源而来。这个奇石场一旦建成,我相信它也将会成为最吸引游人眼球的所在,你说对不对?石不能言最可人,石不能言最是诗!石文化也是中华文化的组成部分,且与世界各地的文化无言而通……这话题也是说来无穷无尽。而且,在场地上,这个奇石场能够利用海天相接的天然之地,既不占地又不用花费建筑人工和什么材料。
宁可:所以有人说它,既是巧夺天工也是巧夺人心……奇石布阵不仅仅是王者之心,也是百姓之心。
淳于:宁可,你这两句话听得我高兴不过!你看,人还是愿意听好听话的。
宁可:不是我刻意恭维,是大家都在这么说。大家都在期待这个建筑,哦,伯伯,我坚信“海之语”它将是无声之语,能再次体现你建筑美学的一个高度。
淳于:宁可,你千万不要动不动就拿“高度”夸我,真的,没有一个建筑可称为“高度”的。我倒是常常觉得自己有着太多的Limit——“限度”,真的,宁可,我们是有着太多的“限度”,就像导演老称电影是遗憾的艺术一样……
宁可:听说夏威夷的一个会展中心曾请你去做设计,可是你拒绝了,为什么?
淳于:夏威夷已经接近天堂了,无处不美,我甚至觉得在它的任何一个地方搞一处建筑,都能达到海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