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财神,迎财神,在世人眼里,你于津生就是财神一个,就像当下很多口头语说的:你这个钻石王老五,穷得只剩下钱了!可是,你又怎么样呢?你真正快乐过吗?你轻松过吗?你收获了无数人的敬羡的眼光,那是你一时做了某件好事、某个善行义捐,但是,你真正走入了人心吗?没有。你收获了太多的羡慕包括某种程度的畏惧,却没有收获过真正的尊敬。
你看,你这财神下面的一个最重要的帮手走了,二话不说地撂下财摊子,走了。
他也许是用这个方法来卑视你,预告你可悲的结局。这个老尤头!他走了!
就像走的人说的:走的原因天知地知,还有他这个被属下多少人畏惧的总经理、董事长、总裁知道。
老尤的走,对他于津生是当头一击!他万万没有料到,在他眼里,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他、老尤也决不会离开他的。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个老忠臣。可是老忠臣尤茂昌,竟然也与他开了个国际玩笑,突然对他来了这么一手!
老尤走的原因。他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半个月前,老尤送来财务报表时,为其中的一些情况,他们曾经有过争执。这在他们是常事。老尤头总是不赞成他如此出手大方地给这个那个这么多的“好处”费。虽然现在很多地方是不给好处不办事,但也用不着那样出手阔绰呀!他知道老尤是为他心疼,财务的私帐,多少年了,老尤总还是能为他做得圆而又圆的,审计上也从来没出过毛病。但是,吵管吵,老尤对他依然忠心耿耿。而且,即使偶有争执,结果每每总是以他于津生的胜利告终。
那是毫无疑问的。谁教他是主宰一切的总裁。
这回,同样如此。他给老尤下了死命令:哪怕豁出去拚了,哪怕冒犯整个董事会,他也要老尤将“老底子”的那笔“董事长基金”划拨出来。一一划到他所要求的几个帐号上去。对这一点,他要老尤严格保密。
老尤大吃一惊,谨慎而委婉地要他说明理由。于津生倔着强筋,就是要他无条件照办,理由半字不吐。气急时,他曾喝问老尤:怎么啦?你也这样死犟死犟的,你是不是有病?
老尤一愣,青白的脸突然白如雪纸。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最终的结果,当然又是他大获全胜。
那么,老尤这次的突然出走,这些当然是原因之一。但他纵然不满,也不至于为此拂袖而去,肯定另有隐情。老尤是怕自己承担责任图清高?这算什么?他一个堂堂总裁,如果不能令行禁止,那还总个什么?裁个什么?
你老尤正经什么?至于吗?就算我们在起始阶段有些不干不浄的行为、就算有些事已经越过了界限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哇!房地产开发的初创时期,“从银行贷款”,这个如今看来再普通不过的融资手段,虽然在当时引得他和银行方都捏了把汗似的不无紧张;过程中,他和各种金融机构就像两只互相窥视的老狼在发狠斗法,可是,现在,当大批的房地产就在他们手里魔术师一样变出、当财富就像原子裂变、几何式地增长、当“钻石王老五”的名号也在他和无数得益者的身前身后叫响时,谁曾认真想过在资本积累的原始阶段,他于津生是代表了中国新经济时代有眼光的新型资本家的崛起,还是不过也是市场经济初级阶段势不可挡的汹涌大潮中转眼即逝的浪花泡沫?谁还来得及问一问他们的手段是正当还是非正当、是以权谋私还是官商勾结、是正常的互利双赢还是龌龊和血腥的交易?
不说别的,光从开始“从银行贷款”想想就是了——贷成千上亿的巨款,作为资本运作的起点,第一次贷到时自己是那样的心惊肉跳,可在如今已如小菜一碟,“从银行贷款”更如雨后蘑菇,遍地生长!你想过吗?他想过吗?
那么,老尤他大概是得了他所交手的什么人的厄运或消息、知道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人的什么动静了?是与×行长有关?还是与×局长、×司长有关?你知道难道我不知道?或者,他就是恐惧于我们从前那些个不得不打的交道?这成了他的心病……嘿,说下大天来,如果真犯了国法,算帐也会算到我头上,干你老尤头什么事呀!
还有,看样子,他可能有一点是冲着我要结婚且与裴蓓结婚这件事来的。
老头子原来看好海花,他理解并明白。一条街住了几十年的乡里乡亲嘛!与海花离婚,老头子后来终于默认了。后来,老头子也终于变了观念,看好烈烈,他于津生理解并感激他的看好。老头子看好烈烈,同情烈烈,可我与烈烈之间的这件事,你老尤头是不会明白的,就是同你说一千个道理,你都不会明白的。
不管他!
老尤头乱阵脚是他自己要乱,我可不能乱。没有关系,死了尤屠夫,我于津生照样不吃混毛猪!他反正是个纸糊的招牌,并不起实际作用的。从今往后,起用新人,更能与过去一刀两断!嘿,说到底不过一个财会人员,公司里等着提拔的、外边排着队等招聘的,多了老鼻子了!
不过,老头子这一走,倒提醒我:什么乡里乡亲,什么亲朋好友,全不能信!你就看小金,别看他老实巴脚的,这小鬼头,外相老实,鬼也不小,那天,我不过是为一件小事光火骂了他一句粗话,他就跟我红了眼:舅舅,你骂我什么都不要紧,就是不要骂‘你他妈的’!我妈不还是你的亲弟媳么?我妈说过的,你舅就是你亲叔亲伯,你爸和他不是一般兄弟,他们俩有顶名换命的情哩!他再怎么也不会对你不好……看看,怎么样?今生他在世时,说不定把什么都告诉小金他妈那个是非精了……你以为小金他在私下里对我舅舅舅舅叫得怪亲热?也要提防。说不定关键时刻也会吃里扒外!我对他们九个好,只要有一个不到位,也会出事!这小子跟我这么多年,别看不管实事,知道的事也不少,只要稳过这一段,这些知根知底的,统统打发!他们爱去哪去哪!当然,物质上我决不亏待他们,今后,我只要牢记一条:用人,就用陌生的,外来的,决不再用熟人!
还有烈烈。
是的,烈烈……烈烈最难办。他一直认为最对不起的就是烈烈。
不过,已经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他下定决心了。他要从此在她面前装没良心,装得越冷漠越好,那怕她咒死他、骂死他都不要紧。唯有冷漠,才能促使她更果断更决然地记恨他、离开他!他已经许诺过了,他要以丰厚无比的物质回报烈烈,他说到做到,而且,就是在他找烈烈宣布自己结婚消息的同时,他已经悄悄替她在香港的银行里存入了三百万。她不知道就是了。他不能先告诉她。他让老尤划拨的钱款里就有这一笔,只是老头子不知道是给她的罢了,他想过了:这笔款子,回报烈烈是足够的,足可以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他现在用不着声张。这一切,到时候自会显现。她不管多么怨恨他,事后会想着他的好处的,会感谢的。人生在世,立足之本就是要有家舍,要有足够的本钱!烈烈有了家舍,那怕小小一间,她就心定了,不管远不远走高飞,我于津生对得起她了。
至于裴蓓。现在,重要的是,婚期定下了。对于裴蓓来说,就是一个正式的名份,一个越早越好的婚期。
婚期婚期,于津生,你是前世今生欠了她裴蓓的,但等婚期一到,堂而皇之把婚一结,她就是你于津生的正式夫人,你就可以尽情偿还于她了!
于津生,于津生,你在这里想得冠冕堂皇,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旦捅破了这些事实以后,你能断定裴蓓她会怎么想?你连处了这么久的烈烈,都无法把握她的思想行动,遑论裴蓓?难道她们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你想怎么摆就怎么摆的么?女人女人女人,天下最难懂的就是女人,我于津生今生偏偏遭逢了这两个,不不,应当是三个,我遭逢了三个最不应该遭逢的女人!
海花!烈烈!裴蓓!
那么,到底是我害了她们,还是她们害了我?!
真正是前生注定的孽冤啊!
今天下午,与裴蓓经历的那场性事,使他百分之百地相信:裴蓓就是21年前他所遭遇的那个小丫头!
从订婚以来,他们曾有多次的接吻拥抱,但并不曾有过实质性的性行为,在裴蓓,当然是过于矜持,但在他,更多的是为了在她面前保持那种绅士风度。他知道,对裴蓓,唯有这样,才能赢得她的欢心。来日方长,他相信。于是,纵然与裴蓓有着浅浅的肌肤接触,但就像雾里看花,他并没有仔细看清怀里的这个将要成为他正式夫人的女人。
在男人场里,他多少次听过这样恶俗的话——如果把它仅仅当作笑话听的话:只要熄了灯,全世界的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可是,今天下午,当裴蓓真的被他步步诱惑与他有了鱼水之欢时,他再次发觉: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裴蓓与烈烈就是不一样,他与裴蓓交欢,却并没有“欢”,没有!那次在烈烈身上得到的那种欲仙欲死的快感,再次丧失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过于紧张么?当时,两人都很放松,他们是法律条文保证下的夫妻,所以绝对不会紧张。若说与烈烈那次,因为是就势造成的“偷欢”,那倒可能是。可今天,怎么回事?
裴蓓她当然没有感觉,因为,她是老处女,她只是害羞、慌乱,没有经验。但他是有经验的,他有数。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
当他试图再展雄风时,他死命而凶狠地一再亲吻裴蓓的脸和双唇,突然,他发现裴蓓唇下有颗小黑痣,这颗原先被他忽略了的米粒大的黑痣,像一颗突然飞入眼中的矇虫,使他眼前一黑!
他与她交往了这么些日子,他竟然没有看清她的嘴唇左下角,竟然生着这么一颗小小的黑痣!
这样一颗小小黑痣,若是生在别人脸上,因为那横米粒般的形状、那细细巧巧的俏样,都是妩媚的、挑逗的,不折不扣地属于“美人痣”。可是,在他心里……天哪,21年前,当他用手电一照那个又喊又叫索索发抖的小丫头时,那小丫头的嘴角,不也有着一颗小小的触眼的黑痣么?
很多人脸上这里那里长着雀斑黑痣,也许,她和21年前的那个小小的她,仅仅是巧合。
但愿是巧合。但愿。
可是,老天爷分明不想给他这个“但愿”。现在,当他一下子抓住了这个特征,他发现,原先在他心中早已模糊的形像,现在突然被无限放大了,小丫头的五官、唇形,在裴蓓脸上,纤毫毕现!
她就是眼前的裴蓓,没有错!裴蓓就是21年前那个她!
再来想想裴蓓的年龄,没有错!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
像突然遭遇严寒,他那男性的根,再度萎缩,无可救药地萎缩!
就像一记响雷,从他头顶炸过。
就像被一支利箭射穿,他的精神在霎那间全线崩溃。
现在,他彻底明白了他的病根源于何时,他验证了他的病源根在哪里。
幸亏,他在此之前所制造的氛围铺垫得好,他的失态一点没有引起裴蓓的惊觉。
也许,上帝还是有点眷顾他。
也许,等她们成了正式的夫妻后,随着他的百般体贴,这状况或许会改善。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要永远对裴蓓保持着欺骗。
永远。他做得到吗?
他能抗过良心的重压吗?日日夜夜?一辈子?!
或者,新婚之夜以后,他就将自己过去的一切向裴蓓和盘托出?
是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没有强暴她,没有。当那场有如疾风暴雨的事发生时,说实在,他开始也矇了,他没有料到那两个与他撞上的人,这么畜生这么坏!但是,他自己难道是好人吗?如果是好人,是彻底的好人,为什么当时就不奋勇而起帮助裴蓓?虽然他们是两个人,如果你当时真的那样大奋大勇,裴蓓可能就不会被欺负得这么惨!虽然你在终于一‘醒’时,你与那个平头打起来了,越打越凶,他那个兄弟,那个只忙着发兽性的光头,甚至都没顾得上参与,你凑巧得势,你那一拳!你一拳将那个平头打得……只听扑咚一声,他掉下去了!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见,但那下面肯定是万丈深渊!
你又一次吓醒了,但你什么也没顾得上看,你只是清楚,那个又凶又无耻的平头,肯定被你一拳打落深渊了!
你扭头就跑,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你怕那个光头追上来,你怕……可是没有,等你隐隐约约听到杂乱的人声还有枪声时,你已经逃到另一处山凹里,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跑了。你当时那个怕呀……直到跑出那座大山,直到翻山越岭几天几夜以后跑回家,你还是怕,你坐长途车也怕,走路也怕,你一路怕,你不敢走大路专抄小路,几天几夜你没和任何人说上一句话,你像个孤魂野鬼扑回了家里,你还是怕,所以你没敢对你的木匠老爸对你的家里人说出真相,你轻描淡写,地址时间都故意说错,因为你害怕,你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