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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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树-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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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起码的做人行事道理,她都不懂吗?看来,大家没有冤枉裴蓓,这人是不好相处,真是小姐脾气呢!
不不,还是别把人往不好处想吧?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要不,不会这样的?!可是,就是出事也总得来个电话呀?那怕再改时间,我也会谅解,总比这样教人走又不得,不走又不得的好!嘿,从现在起我数数吧,数到……天,我现在真也成了白痴了,又不是小孩,数什么数?顶多等到七点,再不来,我就走!
她长叹一声,将原来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装着纸盒的布包,恨恨地撇在一边,将为见缝插针读的那本英汉对照的“口袋书”,再次重新揣进包里。刚才,若不是有这本挺有意思的《幽默小说选》替她排遣了时间,她可能更焦躁。
宁可又一口气喝完了第三杯茶。她恼恨地想:再不能等了。或者,明天,我让烈烈自己去与她直接谈判吧!这任务,我完成不了!
宁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熬到了七点。她招侍者过来,结了茶帐,起身欲走。
走了两步,忽又想起:那天侯保东请过她,已经第二次来这里了,这茶馆的光景却没细细看过,真有点亏!这一想,便绕开原来的过道,走到左侧的廊下。嘿,这边的雅座,比她原来坐的那间好多了,茶座下就有流水,一道巧妙安排的流泉,从面前轻泻下来,叮咚有声,淙淙如乐。
刚才应该选择这儿,听着水乐,看着小书,就是白等,她的火气可能还会小一点。
她不经意地将头一扭,啊?!这不是烈烈么?可她对面的这位男士……
没能躲过去的烈烈,马上朝她盈盈一笑,招手道:
“哎呀,宁可,您也来了?我们真是有缘!来,快坐,坐!”
宁可压下了心里的不快,纯粹是出于礼貌地朝烈烈点点头:“不不,我已经坐了不少时候了,我得走了……”她想直白告诉她:烈烈,我完成不了你托付的事……可是,眼前有陌生人,这样做,合适吗?
没等她想定,那位男士朝她点头微笑道了声“您好!”
烈烈笑语盈盈地介绍:“柏森先生,这位是我的新闻界朋友宁可女士,宁可,这位是建筑师柏森先生,淳于先生的助手……”
淳于先生的助手?宁可张张了嘴,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道出一声应有的礼貌问语,柏森先生的手机响了。
“哦,先生,是我。有事吗?哎,明白,明白……”
柏森的这声简短的回答,宁可还没来及反应,烈烈却马上判断出来:这电话,就是柏森的上司——淳于先生打来的。

第33章 不要无穷大
更新时间200932 11:22:19  字数:12795

 淳于发了点小脾气,才赢得了属于自己的一点时间和空间。
于情于理,于他的本性习惯,他不想也不应该发这个脾气,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一直在使出浑身解数左推右挡那些不应有的干扰,不知为什么,总难奏效。这个本来可以从容思考的新城规划和文化中心的设计,他是要打算做成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就像……对,就像要打扮好最心爱的女儿才使她出嫁一样。当他下了决心以后,就无时无日不在苦思冥想。这样的时候,他最不希望被打扰,那怕对方纯粹是出于好心、出于礼仪或礼貌的种种来访、电话和邀约,更不用说是那些出于各种目的甚或是过份或不切边际的要求,都会影响他的思路。
面对这种种情况,他不得不承认,毕竟是离开祖国几十年,毕竟这几十年他大半时间生活在美国,穿梭于世界各地,对于曾经的故乡,对于这个能引起他无数回忆的地方,他感到了陌生和迷惘——H市,这几十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生疏了,物是人非,甚至人非物也非,他需要一个重新了解全面了解的过程。
为此,他更需要头脑清新,心地清静,一种在冷静、孤独状态思考下的清静。
可是,H市的东道主太热情了,热情得太过了。当然,他知道故乡一向好客,见人见事,都有一份侠肝义胆,更不用说对他这个名声赫赫的“自己人”。可是,他这回应约前来,从根本上说,对于双方,也是市场经济中常见的商务活动,是一份应邀而必需履行的经济契约,东道主完全没有必要像接待一个国宾那样礼待于他,包括他从入门后的吃穿住行。可是,从他终于下决心接受邀约再次踏入国门以后,这一切就完全不是他想像的应该的样子。他不仅受到了类似国宾的最高规格的待遇和礼仪,种种近乎奢侈的“安排”更使他惶恐不安。别的不说,那场顶级的音乐会和紧接的又一次经典戏曲专场,不用说是一项费用不菲的招待。当然,观看的不仅是他一人,但毕竟都是因他之名安排的“专场”。当他曲折地打听到这一场音乐会和戏曲晚会的演出费用,光剧团就至少是七位数,而那怕是经济发达的H市,远郊的一些农民或山民,全年收入却不过四位数时,他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罪人”。
为他花费太钜,该怎样偿还?而这一切,又断断不是单纯能以数字计算来偿还的。
为此,他愈发内疚。而当他屡屡婉谢时,主人又屡屡现出“勿庸多虑”的笑容。这一来,反而屡屡衬出自己的乡气和小气;而他愈是因拙于表达而沉默寡言时,主人就越发地怕怠慢了他,时时相问殷殷,弄得他更加手足无措。
有一点,他显然是估计不足的,这项设计,竟然牵动了这么多同胞的心,不光是牵心,而且牵涉到这么多当地人的实际利益。那天,海滩边的静坐示威,使他清楚地看到了H市目前在动迁中存在的问题和矛盾,在飞速发展中的薄弱环节。出于礼貌,他没有向任何人追问这场纠纷的前因后果和下文,也没有人主动告诉他这里边的问题。主人如果刻意不肯明确告诉他,那更说明某种不便。
但是,这件事的偶见,至少透露了一种信息,也使他增加了一种如履薄冰的心绪。正因为明瞭这一点,面对即将动手的设计时,他就越发要思虑郑重。
经过几天实地勘测,他的思路基本理清了。
当他正想将自己理清的思路化为比较明确的初步方案向市府领导和盘托出时,一直以来负责与他联络的邱主任,兴冲冲地告诉他:
市委市政府在举行了一系列“通气会”、“听证会”和“汇报会”以后,下午,市委市府举行了最高会议——常委会,集中大家的意见的“老板”,作了如下总结——
为彰显H市是文化大市,将以新区——开发区为轴心制订H市发展规划;而“HB’工程尤其是要兴建的文化中心,是大家最注意的目标。为此,要将本市历史上所有与此相关的文化资源和名人古迹,统统集中到这里来——原先建在别处的,搬迁过来;原先没有的,打造出来;该搬的搬,该造的造,总而言之,要以此为龙头,打造出一个崭新靓丽的新H市!
为彰显H市是文化大市,这个文化中心将与市委市政府的新办公大楼遥遥相对。
为此,原先在此间已经小打小闹过的填海工程将再次全面铺开,不但扩大范围,更要气势磅礴地全线启动,这一来,定在偏北位置的市委市政府新大楼,将像许多岛屿国家的首府一样,耸立市中心面向海湾。因此,这个文化中心必需后“退”,退到海面上昂然而立。
淳于看过市委市府新大楼的图纸。是个从占地面积到样式都豪阔非常的大厦。现在已有的办公楼是九十年代中建,相当不错,为什么还要重建?但是,这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不管新市府建不建,建成什么模样,都无庸他置喙。但这个明明白白落在他肩头的“文化中心”就不一样了。稍有常识的都知道,整个海岸往大海那怕推展一米,所获的地面面积将会是个惊人的数字,当然,在填就的地面上无论建什么都将会绰绰有余。但是,填海等于填钱,填海一米,亦等于填钱一米——这一米的钱——资金,也将是个天文数字。
可是,邱主任也明明白白告诉他,对于这一点,他不用担心——为此,邱主任将“总结会”上的“主要精神”也先透露给他听——
头头们着重考虑的是,这样一来,可以避免与市郊农民和渔民争地,中心建成以后,还可以继续开发房地产业,可以再盖大大小小的高楼大厦和各种各样的别墅群。H市目前还不是香港,可极有希望变成日后的香港。不管怎样,现在,房地产业带动经济增长,是不争的事实,这是每省每市的“金不换”,是最大的龙头和“GDP”,而“GDP”是政府的主要政绩,是每届当领导的“老板”和头头们的“心肝眼珠子”。
“不管怎样,脱衣当裤,也要埋穷向富!何况,我们埋葬的是旧观念的穷!计划经济时代的穷!我们所向往的我们要打造的,是市场经济的富!发达国家的富!我们H市有这个打造的条件!现在是21世纪了,我们H市不能还守着金饭碗还是大葱蘸酱吃窝窝头!你们告诉我,今天,谁不想吃‘元祖’蛋糕法国面包而只想吃大葱蘸酱吃窝窝头?!没有人吧?好,那我告诉大家,21世纪是海洋经济!我们就是要敢冲敢闯敢打造!我们就是要大海献宝!就是要向大海索取财富!资金不够?不怕,有企业就有资金,有老板就有人承包,有土地就有人投标!有人说于津生倒了,倒一个于津生怕什么?!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于老板,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死了于屠夫,照样不吃混毛猪!我们要发动招标,不惜任何代价!我们大家都豁出一身劲,拚出掉一掉三十斤肉的劲!一定要争取在2002年前,打造出一个崭崭新的H市,打造出一个东方的‘新悉尼’!我们已经请来了世界级的大名鼎鼎的设计师淳于抱朴先生,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记性极好的邱主任,将这段据说有着6个“打造”整整21个感叹号的这段“老板”原话,源源本本地传达给淳于先生听,淳于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这一阵,他已经稍稍熟悉了现在流行的一些新名词——比方说,把许多主要领导叫成“第一把手”或“老板”。假如说,他对把市委书记或市长叫成“第一把手”觉得有点憋扭的话,那么,把他们和高校的教授老师研究生导师叫成“老板”,就更使他憋扭到有点不顺耳的地步了——什么意思呢?谁发明的?为什么要这样叫啊?他惊讶不已地想。
但是,对这些纯粹是称呼之类的纳闷和不解,他很快就释然了:入乡随俗吧,你在美国初建工作室时,不是也有新进的助手和工程师叫你为“老板”么?
这些事,只是一种说法一种叫法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大关系的。
而以下的事就大有关联了,因而,他无法不惊讶的是,作为领导——“老板”的这些话,21个惊叹号也好,没有惊叹号也好,这些听来生疏又好像耳熟的话,实在教他不安。
对于一个将会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城市规划,对于一个重要无比的设计的选址,为什么要用这样类似五十年代大跃进的口吻去号召去分说呢?!
淳于没有亲身经历过中国的大跃进,可他知道,见素和妹夫是明明白白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他们经历过先是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而后又差点饿死而侥幸活下来的人。虽然,他后来听到的是当事人不想也不愿多说的轻描淡写甚至是笑谈,但是即使是一点一滴,都让他如同亲闻亲历,教他听起来毛骨耸然。
他很快又使自己回过神来。是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有这样气魄浩大的领导,他们不同于西方的头头脑脑,更不同于美国,他没有必要为此担心。
但思来想去,他还是不能完全释然。
这段有着6个“打造”21个感叹号的话有豪情吗?有。有气度吗?有。这样雄纠纠气昂昂的话,也许只有中国,不不,具体地说只有H城的“老板”才能道出来。
可是,办事归办事,即便是办大事也不一定要用这样高调的话来说啊!
“有理不在高声”。
为什么很多地方政府,还是盲目喜欢“大”,大,难道就是好?无穷大,可不一定就是无穷好,不一定是非常好!
他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在H市的海上“打造一个东方的‘新悉尼’”呢?澳洲是澳洲,中国是中国,悉尼是悉尼,H市是H市,很多事物是只属于“彼”而不可能照搬到“此”来。这难道不是明摆的事实吗?彼此彼此,彼与此很多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同胞为什么动不动就将国外的某个城市某个建筑,作为自己新建项目的样板呢?
听着邱主任对他的这段有“有着6个打造21个感叹号”的强调和复述,难以赞同的甚至是反感的思绪渐渐上升,淳于抱朴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也许他错了,错就错在当初过于谦虚——“老板”起初曾经邀他列席这个“拍板”会,本来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前往而不必要谦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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