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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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树-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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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的血都冲上脑门来了……应德润气恨了半天,想想还是不能不管,只得忍下这口气,长叹一声。心想:一欢那边的电话,今天是非打不可了,豁着让她妈觉出动静,也得催催她,还有女婿,怎么办事老这么粘柔,怎么就没有个回音啊……
他正要拨号,电话却又响……他以为还是一乐,却是……宁可!
“应主席,您有空吗?您方便吗?我想找您聊一聊……对,有关于津生,是的,有关那个笔记本的事,您知道不?有件事,我想同您核对一下……是的,我出院了,在家里……”
应德润想也不想地回答说:“宁可,你别动,我来看你!不管怎么说,你刚痊癒,我再老,总还四肢康健……好,就这样,你等着,我来看你!”
从宁可小小的家出来,应德润却像瘫了似的,要不是他叫了车子,这一程路,他是无论如何走不回来的了!
宁可想问的——想与他“核对”的问题,本来很简单——
她请应主席帮她回忆一下,前些日子里,于津生有没有专意向他请教过“魂与色授”这个成语?
宁可问的虽然简单,但一字一句,却都有扳有眼,很有准头。
她说:“是这么回事。有天,我说‘有天’,是确实记不得准确时间了。对了,那天,我与于津生在政协的小会堂听报告碰见了,他突然问我,‘魂与色授’是什么意思?他当时说得很快,我一时没听清,但他又不说了,还自言自语的说:没关系,回头我问应主席好了,他会告诉我的。后来,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法华寺里有一副联……和尚告诉我……我昨天还上去看过的……再后来,他说了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他好像就是在自言自语。我觉得,于津生这人,有时是有点神神道道的,有时他突然问你个什么事,会教你愣怔半天……他那笔记本里,就记了这‘魂与色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感而发的?也许,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未可知……”
应德润很认真的听着宁可讲的一切,突然,他心头一惊。
问成语?自言自语?好像……是的,他想起来了。于津生是有这么个习惯,见了他也一样,总在表示恭敬亲热的同时,这这那那的问个什么。应德润明白于津生的心思,这与其说是他是有点好学,倒不如说他希望他“好学”的一面能被对方察知,被对方认同。这,自然也是他为人向好的一面,是好品质的反映。现在,不学无术光凭钱多混充大头鬼的人,难道还少吗?说实在,当初他兴致勃勃为他保媒,不就是觉察并欣赏他的这点好品性吗?
那么,他是否问过这‘魂与色授’?应德润想起来了。问过,问过的。倒是自己,因为他问得突兀,一时答不上来,细想想,这个词好像应该颠倒过来的吧,应该是:“色授魂与”。他拿不准,却又怕对方小看了自己,便说等会我帮你再查查词典,看看真正的出处是哪里……后来,他还真的认真地查了,原来,出处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喔呵,这词义他当然是清楚的:色,就是神色;授,那也是与,给予。形容彼此用眉目传情,心意投合的男女双方。
当下,他兴致勃勃的打过电话过去,对方却回说于总出门在外了。
此后,对方没再问,他也没再提。谁还拿这样的事当事?他应德润乐做诸如此类的义务教师,不止多少人次了!
可是,宁可这一追问,倒令他颇费疑猜,莫不是他们二人也?唉,唉,不管不管,他哪还有闲心想这些?但是,宁可说“于津生有时是有点神神道道”这话,却令他想起另一件……应德润这一想,立时惊出一头冷汗!
是的,就是那天,就在那天!“919”那天——
那天,他应德润是早早就到云梦山庄的,这果然因为他在这天,是仅次于新郎的男主角,不是吗?媒人,主婚人,双重身份,今天,他理所当然也是风光人物。其二,他的朋友很多,政界的、商界的、文艺界的、书画界的,那天不说冠盖如云,也是高朋满座,他新郎于津生忙得不可开交在情在理,他应德润当主婚人且有这么多应邀而来的朋友要应酬,也是不可开交,所以,那天他也是早早就到场,到场就进入了角色。这个握手那个寒喧,在这间茶室点个卯,在那座水阁说笑两句,真是不亦悦乎,不亦乐乎!
那天,也就是那天,在于津生“失踪”前,他是与他不止一次打过照面的——即便是财大气粗的新郎,即使早已把诸事安排妥贴,手下的帮手堪称一个团队,但是毕竟客多场面大,总还有这这那那的临时性事儿,要补遗拾漏的。于是,他与于津生就这种补遗或拾漏的事儿不断进行磋商或者临时作出这样那样的决定……
那天,也就是那天,也就是于津生“失踪”前,他曾经从某个厅或某间茶室急匆匆穿出来,因为走得慌,差点和正好同时从另一间茶室走出的应德润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将应德润这天特意戴上的纯粹为显示风度的双光镜撞落在地!
“哎呀,新郎倌,眼镜要是撞坏了我今天可唱不成戏了!”忙乱中,他一边弯身去捡,还没忘记与新郎倌开个玩笑。他没好意思说出来:这副双光镜可是寄单在深圳定做的,花了整整两千元呢!
“哎,哎,真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坏吧?”于津生手疾眼快地捡起了眼镜,慌慌地就手擦了擦,交到他手里。“应主席,撞坏了我赔,赔你两副!”新郎倌虽然没忘与他开玩笑,但那神情好像特别匆忙,应德润这才注意到虽然他今天刮了胡子理过发,按理应该也化过妆,但他的脸色却有点灰,眼圈明显发青。
“你怎么——是不是太疲劳啦?津生,松着点,客人这一摊我都替你招呼着的,没事,侯秘书那边什么都会弄好的,你就放心好啦,你……”
没等他说完,于津生就打断道:“应主席,你带笔没有?”
应德润好生奇怪,要笔做什么?他当然没有带笔——现在,谁还会在口袋里插支笔?纸倒像是有……
刚才,在茶厅里有人问他醍醐灌顶的醍字,是西旁还是酉旁?他顺手就抓过电话机旁的的小记事本,写给人家看……应德润立即从裤袋里摸,没等他说完,于津生一边摸自己口袋,一边自言自语说:“我这是骑驴找驴,这不是么……”他一边从裤袋里摸出一截铅笔,接过应德润给他的那张纸,扭头就走了。
应德润现在才想起来:要是往常,他肯定会满面笑容的再跟应德润聊上两句,可那会儿,他是那样……对,他那会儿的神情,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也不为过……
应德润现在才细想起来:于津生走了没几步,却又掉头走回来,一只手往胸袋里塞着刚才应德润递给他的那张纸片,一边顾自咕哝着:怎么又走到这边来了?!不对,不对,”说着,他掏出手机边听边咕哝:“我得记下来,记下来,嗯……139869……139869……什么什么?12119791?……12119791??到底……”
他咕哝着一串数字,视而不见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应德润,然后就脸色怪怪地朝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扭头就走。那朵别着的胸花,啪的掉了下来。于津生马马虎虎地别了回去。
应德润见他这样,就说:看看,你这个大款呀,当新郎倌也当不安生!……
于津生一听,又回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当新郎倌也当不安生!——应德润笑着更大声地朝他说。
于津生收起手机,很茫然地朝他瞪着眼,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依然怪怪地朝他似笑非笑地嘿了一声,走了。
于津生走出没两步,应德润就发现新郎的那朵胸花,又扑的掉在他身后,他边捡一边连忙叫住他,应德润欲将胸花帮他重新插到胸袋上,于津生却好像颇不耐烦他的两眼老花笨手笨脚。只说了句:我自己来!叫他们再找两个别针给钉上去!一边接了胸花,一边扭头就走。
匆促的脚步,使他很快消失了身影。
自此后,应德润再没有见过于津生。
直到应德润见客人俱已齐集、婚礼时间已到、直到他迟迟不见新郎出场、直到他几次打电话让男傧相小侯去寻找……后来……
后来,就发生了那个莫名其妙的“919”!
应德润现在才想起来。不,不,因为,那天,他根本没有细想于津生当时的神情,只当他是临时遇上什么烦琐而劳心的事……不是吗,正因为这样,应德润心里才闪过一念:看看,就是当大款又怎样呢?新郎倌也当不安生!
他当时还想过:等会,在主婚时,他一定要以这话题作开场白,增加一点嘻笑的成份……
谁知道后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应德润现在才想起来:后来,被大家议论纷纷的那张小纸条,那张纸,就是他应德润交给他的那张!于津生怪怪而神色有异的一连串行为,就是因为那时他心绪已极度烦乱;他喃喃有词地念出的那些个数字,就是后来他写在他给的那张纸头上、后来放进胸袋的那些个数字,是的,他只听得他当时嘟嘟囔囔的连说了几遍,好像就是……对,不是1211开头,就是0986开头的那几个……
这是说,于津生最后被人所见的,就是这被大家称为魔咒似的数字,而于津生最后所见所暴露的行止,就是他这个大媒人清清楚楚面对过的!
如果说,那些那么明显的“异样”,都是蛛丝马迹的话,那么,前些日子,你为什么丁点儿也没有想起来?是压根儿忘了还是不愿意想?是不愿细想还是不敢细想?如果你当时就觉出了那么一点不对头,对,不说你料事如神,起码也是有这样明显的“迹”可寻,你为什么不警觉,不追问?你不警觉不追问,还不痛不痒地对他说了句“当新郎倌也不得安生”,你说过了吧?他当时不是还怪怪地看着你么?他怎么想、他接着怎么做,你虽然不得而知,你虽然压根儿没料到,但是,就凭这些蛛丝马迹,在某种程度上你应德润,也相当于造成“919”事件的“帮凶”!
应德润,应德润,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这个谜一样的于津生勾连得这么紧、你与他不是一般的只是媒人和新郎的关系,而是……
不是吗?连一乐都说了:他于津生如此出手阔绰地资助你和许多在国外读书的儿女们,而且,他没用自己的名义而是让别人出面他当的是无名英雄。他这么慷慨,当然是因为那个被他借名的人对他有过太大的好处所以他投桃报李甘当这个无名英雄!商场和情场不一样,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绝对不会无故乱施舍乱慷慨,施恩不图报!尽管你不清楚这里面的全部明细帐,虽然,你与于津生表面上结识迟迟,交往淡淡,但是,自从充当他的大红媒起,你与他早就紧密相与,只不过你明里可以“不甚清楚”地装清高,可是,现在,你还怎么装得下去?尽管许多事非你所愿,更非你策划,但是,就像毛人老家早就说过的,事物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于津生的事只要一天不了结,你就一天不得安生!他的事只要一天不解除“警报”,应德润,你和许多人一样,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应德润,你现在是不歹毒也得歹毒,对于你,应德润,他于津生最好是,最好是从此醒不过来!
“光天下做个人,须循着规规矩矩,”“落地来有场事,要识得高高巍巍。”是啊,高高巍巍太不易,规矩,却是起码的准则。光天下做个人,这做人就是因为在光天下做的,所以才要干干净净地做,不能有丝毫污损泥垢,不能有半点亏心的私念……光天下做个人……啊,说说容易,做起来难。难啊!
“……应主席,谢谢您。就这么件小事还劳动您亲自跑一趟。真是教我……”他与宁可道别时,宁可向他谢了又谢。最后,又诚恳地说:
“我是想,反正最近我还不能上班,我要把我所知道的、我了解的于津生的一切情况,理理清楚,这个‘理’,不仅是为了向组织、向有关的部门‘说清楚’,我还想……是的,如果有可能,日后,我还想把它变成文字……不管‘919’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应主席,我好像一直都执着于一个认识:我不太认为于津生是‘他杀’。可我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自裁。连裴蓓、烈烈她们都没有,都不明白,我怎么会……所以,我一直在想,也一直没有想通,排去外在的、通常人们所认为的所有的世俗的因素,我还总是想不明白:于津生为什么要跳楼?为什么??我不能想,一想就……是的,尽管我和他只是一种曾有交往的关系,一种在他……哦,在他,他可能认为是将我当作可信托的朋友、很知己的一种关系,不瞒您老人家说,他问的这个‘色授魂与’,也许就是他与人交往时,心里在某时的感受……这种感受,哦,也许,也包括我!”
宁可这么坦诚!她对他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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