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胸口的领结或胸袋上方那款绣着徽记的弧形字,才显示着他们的侍应生身份。
小侯当然不会搞错。那件薄薄扁扁的东西只能是封信件之类的函件而不会是什么红包。H市虽然也是重礼义之城,但有着“钻石王老五”之谓的于津生,平日只有他给别人派发红包的份。他自己不管结多少次婚,根本无需也不会在这时亲自接受贵宾们赠予的婚宴或红包。
正因这样的认定,小侯开始不得不领命而去时,权当是对主婚人发的所有命令的一种尊重。当他接连打听了几位侍者以后,得到的信息都是:从中午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单独跟新郎于津生走动,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这里左近的大小私室。
小侯这才决定另寻它途。
打手机当然没有用,从开始寻找的第一时间开始,于津生的手机就关机了。
找于津生的助理小金更没有用。从得知于津生接受应主席建议确定请他来当傧相后,他忽然发现一直随影随形跟着于津生的小金,好像不见了。当他惊讶地问起时,于津生不经意地告诉小侯:小金因为乡下的未婚妻与他闹憋扭,不想干了,回老家了——不过,这个情况他请小侯用不着对外声张——现在的年轻人嘛,心思乱,随他去!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小金请长假的原因,是回老家照顾他生癌症的亲属去了。
如此贴心的随从小金,竟敢也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走开?于津生没有细说,小侯当然也不便问。
于津生当然还有关系更非同一般的女助理女秘书,第一位就是烈烈,烈烈的地位当然在小金之上。说到烈烈,在某种程度上,小侯还是始作俑者——烈烈最初进入于津生的公司,小侯作为工办能说上话的人物,是起了关键作用的介绍人。从这点来说,烈烈理当喝水不忘掘井人。可现在,事过境迁,特别是近年来,人家烈烈却不怎么理这个茬了,小侯也不怎么以此为意。对烈烈,他觉得她虽然姿色撩人惊人能干,却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能垂青的,他也不指望这个小女子对他报什么恩。
只要于津生能拿他当朋友就好。
于津生是老板而非公务员,当然可以有不止一个的男助理和女秘书,至于这个很贴心的助理女秘书烈烈和于津生,一直以来当然也有许多隐隐约约的传闻,只要有心人稍加留意,在各种场合从他们二人的眉梢眼角便可看出一些端倪。但是,当于津生终于决定结婚的新娘是裴蓓而并非烈烈时,这些传闻自然也就应当烟消云散。
巧合的是,于津生大喜之日,作为曾经如此重要的助理烈烈,今天竟然也不见身影——当然,公开的说法是:烈烈为公司代理一项急迫的业务到香港去了。
对这一说法,小侯自然更清楚——清楚真正的原因是新娘裴蓓一直很不喜欢烈烈,个中原因不难明白。说实在,外人对于津生私人事务中的这种种人事关系以及变故,是用不着感兴趣也没有必要感兴趣的,虽然小侯早就认识烈烈,甚至认识烈烈比与于津生和裴蓓还早,虽然小侯早就察觉这其中肯定有故事且不会是顺风顺水的故事。但小侯作为政府部门的公务员,只是在市工办工作时才与于津生这样的企业家老板打起了交道,而且至今能维持着不错的交情就不错了,对于这些纯属对方的个人隐私,他干吗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小侯出了宴会厅来到后花园,正当他犹豫盘算着,该往那儿寻找这个忽然就如拨地鼠一样消失不见的新郎时,他一眼瞥见了《H城快报》的主任记者宁可,正从另一个大厅的偏门走出来,旁若无人地往后花园的一条小径匆匆走去。
小侯心里一动。他突然有数了。
宁可是H城最有名的既出色又出众的公众人物之一。在这样的场合碰见宁可,当然不是意外事,但每每遇见H市的这位有“第一美女第一名记”之称的宁可,总令小侯有一种莫名的期盼已久的兴奋。
H市眼下有件令“老板”头头整日挂在嘴边忙得马不停蹄的大事,有个与此密切相关的重量级人物也将要来H市,这一切都使许多单位热衷非常并趋之若骛。这件大事,自然需要大企业参与运作,于津生这样的大公司当然必不可少,这个重量级人物,是市府和大企业必然的座上客,这件大事与这位将要到来的人物,扭成了令H市一些头面人物忙碌不已的兴奋链,而宁可,则肯定会成为这条链中的一个环节。
小侯的推断绝不会错。宁可不但是H城的第一美女第一名记,而且曾是于津生更是H市许多要人的座上客。有人说,现在不少企业和媒体,简直是吵闹不已又离散不了的情人冤家,有的是见了就推就躲,有的则是热络万分。于津生而于宁可,自然属于后一种。H城的人都知道,三年前,就是这个从京城权威媒体部门调来《H城快报》、由获得过这个那个奖的宁可撰写的《会当立马江海头》的长篇报导,而使名声鹊起的于津生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的。
作为前政协副主席的秘书小侯,他深知当今社会,他可以无视许多一般官员领导,但像宁可这样的人物绝不能小瞧。宁可不是官员不是领导,却比某些官员领导更有能耐更有地位,更有说话的份量。当然,这份量是以她的能量来体现的,这能量不仅包含了政治,更渗合了经济。宁可任何时候都不是官,但她那支笔(现在当然是电脑)和她的那头如瀑的黑发一样,都应合了某个首相的话:有些女人的发丝,就能牵动地球。
宁可究竟能不能牵动地球,小侯不敢打包票,但绝对能牵动H市的一只角和半边天。
小侯今天开始差点没认出宁可,是因为一直都是留着如瀑长发的宁可,今天出奇地剪成了短发。当然,对于气度不凡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宁可来说,哪怕剪成个光头,也像那个名模坎贝尔有着特殊的风韵。
在认出了这个剪成一头短发的宁可仍是这样俏皮,而且这头肯定出自名师名剪的短发,竟使得她越发地神采飞扬分外妩媚时,小侯此时对宁可美貌的叹服,就不止是以前那样,总拿这个那个明星来比喻——那真是太滥俗太没有水平了。
宁可身穿有质地且有飘逸感的烟绿色连衣裙,像一株莲荷在小径间游动,与裙衫同类色的小挎包挟在左胁下,扬着那头如阳光男孩般的俏皮短发,两条细长的秀腿步速极快。
小侯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奔跑一般才在花园边角的铁栅门前追上了她。
“宁可,宁可,请留步!”小侯气喘吁吁,很为自己以这样的情状出现在宁可面前发窘。“前些日子我打电话问起你,报社说你去省城学习去了,刚回来?”
“是的。侯秘书,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宁可回过头来,一双湖水样的眼睛眯细起来,又是那种微带迷惘却深不可测的神色。她没有明白侯保东有什么要事专意找她。
“我是……现在不忙说。你是要回去?怎么现在就急着要走?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我?我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今天我是到这里办事找人,凑巧碰上罢了,我现在要回去发稿!总编来电话催了!”宁可边走边说,急切得连微笑也是匆忙和敷衍的。“哎,侯秘书,等会就麻烦你向于总代为致歉吧!刚才我不想从前门走,就怕于总他们的人见了会拦我……”宁可说着就又迈开大步走了。
宁可说的在情在理。照她说的情况,更无法向她打探于津生这会儿究竟去了哪儿。小侯要是告诉她,他这个伴郎正急着在找新郎倌,她一定会说他在搞笑了。
眼睁睁看着宁可如清风一般巻出了铁栅门外,侯保东终于悟过神来。
他不想走回头路,决定干脆绕过刚才来的小径,抄近道走回离鸿福厅一箭之遥的沁香阁——新郎今天选择的洞房就是这儿——也许,幸福的新郎想去再度检查一下那儿的布置?
幸福是会冲昏头脑的。于津生肯定忘了,作为第一傧相小侯,今天各处要紧地方,小侯早已替他先行视察了一遍。——他来云梦山庄的第一件事,就是代新郎检查被包用的所有房间以及这个最要紧的洞房。
不不,你不能责怪新郎想不想得起来,过度的幸福是会使人发晕的,尽管这个新郎一向心细如发。
决定走向沁香阁时,小侯又一次改变了路径——哈哈,如果正在那儿逮着这个叫人上天入地没找着的心急而又糊涂的新郎倌,小侯决定待会要好好给他开一个玩笑——或者,就把这个精彩节目留到“送洞房”的时候再开———开出个真正的“国际玩笑”的水平。
嘿,那些市民百姓送洞房的闹剧玩笑,都是些不上档次的市民俚俗,什么咬苹果啦、新郎抱新娘过桥啦……算个什么?小侯这会儿想出的玩笑……小侯到底是小侯,刹那间,他甚至将玩笑的细节都想好了。
正是由于这一念,熟悉地形的小侯,决定不从沁香阁的正门进入而是从与它相连的侧房———那道长满了紫藤花的长廊中直接绕进去。
紫藤花长廊的尽头,是连接主卧室的玻璃棚盖的花房,花房里有着被照护得极为灿烂的五色花卉。这一切都是为所居的房主新人精心准备的——主人只要一开窗,芳香扑鼻。丁香花玫瑰花枝都可以妖妖娆娆地探进头来。
当小侯像只真正的猴子,轻手轻脚而悄无声息地走进玻璃花房时,却意外听见“嗒、嗒”几声,主卧室的那些刚才还是幽光微微的灯,被人拉灭又拉亮了,几乎同时地,一声被压抑然而清楚的喝问,清晰地传了出来:
“啪”的一声,是好像什么开关被人拉掉的声音,几乎同时地,一声被压抑然而清楚的喝问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你还没有走?!你来这儿做什么?烈烈,你,你何苦这样?!烈烈,别人与我作对,要害我!你可不能这样……”——毫无疑问,这惊慌的发问者就是于津生。
随即,一声尖锐而被压抑的呜咽同时响起:“我为什么不能来?是我害你还是你害我?于津生,你要明白,我不是你的奴婢,你要我走我就得走,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消失我就得什么时候消失!走有什么?我是要走的,我早都想过要走了,我本来连死都想过了,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本来,我是想过和你和她裴蓓一块死!告诉你吧,你刚才要是不来,起码我自己真会闯到你的结婚礼堂死给所有的人看!你来了,好,于津生,说明你还有一点点仁义,你放心,只要你听从我的建议,照我说的去做,我会马上离开你,我等会就去机场。你送什么贵重东西给我我都不稀罕,你想想,难道我是图你的东西?你别假惺惺,好,于津生,我们就照那天你说的那样,我现在就要你真答应而不是假答应,我就要你……”
“不不,烈烈,今天我实在……你松手!现在我实在……你不知道,刚才我接到……”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还管他干什么?各人是各人的事,今天,你来了就好,现在,我就要你一起到……”
“你听我说,烈烈……
一阵惊雷在小侯的头顶炸开……就在他惊若木鸡尴尬得无法挪步时,他接着听到的是物体不清的撞击和好像两个男女纠缠时的喘息。
小侯整个儿地傻了——以往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的景象,突然以荒诞不过的现实,一下子闪现在他面前,他简直不知道怎么迈步怎么逃开了……当他终于清醒过来时,他以比上树的猴子还要敏捷的步子,跳出了玻璃花房。
当他终于又气喘吁吁地走在花房外的小径上时,手机响了。
是应副主席打来的。
“你怎么搞的小侯?差你去寻人真是船系桨桩!连你也没个消息,搞什么名堂你?你真是的……”
小侯吁出一口长气,用手遮着手机,假模假样地打出一串哈哈:“我说主婚人,您老别着急,新郎倌他还能上哪儿去?放心吧!要不了……对,要不了……要不了20分钟,他就来了。”
“还要20分钟?新娘这边也差人来问了,她的妆也化好了,这津生也是,怎么还要20分钟?哎,他是亲口同你说的吗?他刚才是同你在一起么?”
同我在一起?!噜苏背时的老头子!小侯真想顺口就顺出来,但是别忘了,在实施对他们这茬年轻干部的任命和种种这样那样审批核准的方案中,应德润还是不可忽视的人物。于是,小侯马上又回出一声哈哈:“要是同我在一起,我还不把他立马拽到你跟前?别问了,放心吧,不说说好五点正开始么?我相信,不不,我保证他20分钟左右准会过来!”
没等那边再问,小侯就将手机摁了,可就在同时,却又再度响起——小侯一看号码,是于津生!
于津生的声音廹促而沙哑。
“是侯秘书么?是我,请你过一会……到花园西边的后门去,我有事同你说……对,对,就是凌霄阁左边的那个后门。另外,我还托你一件事,明后天或往后,如果你收到什么我寄给你的什么东西,你收到后马上交给……不不,或者请你转寄给……算了,见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