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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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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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沉沉下,冯善伊凝着一行人背影,只垂下眸,噎住的话又吞了回去。

    腊月初一,拓跋濬醉酒,宿在宣政后殿,是崇之唤了自己前去照应。转日酒醉疲身难起,也是第一次废朝不去。

胡笳汉歌 025 谁的孩子

    025 谁的孩子

    常太后于御花园召集后妃同乐,众人皆围绕池塘赏得落花浮红,春江一泻。

    有孕的乙夫人如今似众星捧月般,被两侧宫妃团团簇起问东问西。众妃眼中有歆羡,更有嫉妒,好在表面都是一派和睦融融。只人贱位卑的李婳妹环抱着皇子弘远远地坐在廊子里,孤影孑身尽显落寞。

    冯善伊与众人更远,隔着半座潭池,立在水桥中,予内侍府的公公吩咐着。

    园口守廊的小公公唤了一声:“四王爷瞧乐来了。”

    园中女人忙转眼看去廊口方下了朝便大步而来的四王爷。论说老王爷和常太后的旧情是宫中人闲来说叨的八卦事,常太后年轻时聪颖灵慧,又是旧东宫中最妩媚动人的丫鬟,四王爷年轻少时便是一眼由兄长宫里看中了这常氏,几番想要求过去。当时的太子,拓跋濬的父亲,曾以爽朗应下,只事情传了太武帝耳中,太武帝嫌弃常氏娘娘庙的卑微出身,且又排斥异族氐人,才不准太子放人。这一段姻缘于是便错过了。之后太子将常氏打发了自己的家臣,才断了老王爷的痴心。常氏于那家臣做了三年妾,生一女不久,旧主太子妃郁久闾氏有孕,钦点了常氏为乳娘,常氏才又回了东宫,至那以后便再未离开皇世孙拓跋濬半步。而那太子的家臣便是冯善伊的父亲冯朗,常氏所生一女即是冯希希,当今的李申。

    冯希希当年受罪入狱,常氏以命求于郁久闾氏,总算保全希希性命。只是郁久闾氏为掩饰自己的私密,对外宣诏冯希希毙于刑牢。

    冯善伊垂下头,予身侧公公又添上几言吩咐。

    “这不听说御花园热闹,我领着小孙儿见见世面。”四王爷的声音漫过葱葱草木而来。他手边牵了个四五岁的小娃,粉雕玉琢,小紫袍裹得严严实实,足像圆圆的一只球随着四王爷滚了而来。

    “绿荷姑姑,你也在啊。”一声稚嫩清脆正从那小人口中脱出。

    “怎是姑姑呢,要叫姑奶奶。”四王爷扯着小娃领角笑弯眉眼指正。

    “我、我不认识你。”由宫人簇拥之中的绿荷稍退了半步,目中团团惊慌,一时躲避着常太后狐疑的视线,转过脸背过身,两袖之间握得格外紧。

    那小人几乎是扑了上去,鼻涕眼泪顿时蹭在绿荷裙间:“绿荷姑姑,你不认识小雹子了吗?”

    水桥廊上,冯善伊背对的身影一僵,言中话语打断。长衫任冷风扫了一扫,幽幽转过身,目光越过满坛争艳芳菲,绿水清池白鹭正飞。

    “娘娘。启元殿宫纱配得如何颜色?”身后公公声音低了下去。

    怔步于前,冯善伊绕出石桥,只远远望着。

    绿荷将身前小雹子的脸捧了起仔细端详,捏着他的小脸蛋,紧张焦虑道:“你这小儿如何乱认。我从未见过什么小包子小粽子。”

    小雹子略低下头,眼中盛满泪,抠着手指哀哀念:“是天上落下来的雹子,不是吃的包子。”

    “好孙儿过来。”四王爷扬手一抬,揽过小人,“快别把你姑奶奶吓着了。”

    一侧端着花茶凝神看了许久的常太后悠然笑着,素手向小雹子挥了挥,抬眸问予四王爷:“怎么没听说你添了孙儿?”

    “我和惠裕那老东西下棋,连这小东西一并输了我。”四王爷就着临桌入位,同握起手边清茶,“我媳妇看着欢喜,才过继了我那守了寡的儿媳妇。”

    “呦。此番来找皇上讨了封赏不是?”常太后故意嗔声戏言。

    四王爷听这话不大舒服,敲了敲桌面:“我老东西的孙儿可不能薄了。世子郡王以下咱都不要。”

    冯善伊愣在桥头,只是数步之间,却进退不得。

    太后身侧一个老嬷嬷前来将小人抱起,送入太后面前,拉着他跪下,声极弱:“小娃。太后娘娘要赏福气予你。”

    小雹子睁大眼睛瞧着位上慵懒高贵的常太后,由她满身华冠衣裙的气势惊住,长睫抖了抖,甜甜地笑。

    常太后扬了扬眉毛,见这小娃不仅不怕自己,还瞪着一双圆目好奇地瞧看尤是耐人。她勾唇一笑,多看了小雹子几眼,又稍愣住,抬出一手,长指滑过小雹子肉嘟嘟的下巴。

    “瞧这孩子的模样,可像个谁?”常太后向两侧问了问,惊奇而笑。

    “像。。。。。。”一个宫妃端来小雹子的脸仔细看着,“啊”了声,回望太后。

    常太后颔首微笑,轻言一句:“像皇上。”

    四王爷端茶怔愣,再看去,果真点了点头:“别说。这么一看,有几分小濬濬的影子。”

    常太后觉得亲近,便将这小雹子环抱怀中逗玩,两侧嫔妃迎上,看着太后欢喜,更是添言赞许这小娃生得福气。小雹子从未见过这么多漂亮女人拥簇的阵势,只含羞带臊傻笑着垂眼,攥着太后腕上的佛珠眨眼睛。

    “呵。你喜欢这个?”太后脱下佛珠,予他面前摇了摇。

    小雹子点头。

    四王爷见状添了话:“这小娃子庙里长起来的。”

    “你这小东西果真与哀家投缘。”常太后吟笑,将佛珠套了他腕中,转首予四王爷道,“好多年没听惠裕说经了,如今他回来了,又从何处捡了这么一个小宝。王爷和那惠裕说说,哀家时来想他,什么时候入宫一趟。再听他念念法华经也好。”

    四王爷一指小雹子,道:“这小东西就是个传经筒。背**那是一车车的上口。”

    “哦?”常太后惊喜,捏着小雹子肉脸,正要笑,抬首见远廊处拓跋濬匆匆行来的步影。

    一行人又随着跪下去,连同由常太后膝间滑落的小雹子也同将脑袋垂了下去。

    拓跋濬几步走来,清淡地笑,看见这内宫难得的齐整和睦,自然也心生快意。

    临着漆案落座,伸手接过曹充华递来的香茶,一摆长袍,笑朗朗予众人道:“一早听说四叔牵个宝儿来要赏,朕倒要看看什么宝贝。”

    常太后会心笑着,将小雹子的手攥起,领着他起身推了过去:“是你四叔给晋荣身后过继的儿子。真是个小宝贝。哀家看着也喜欢。”

    目光透过茶碗自小一飘,拓跋濬同是愣住。

    已有绿荷姑姑的窘态在前,小雹子如今只能瞪大眼嘟着嘴不敢言。

    绿荷姑姑在,父亲也在,娘亲又在什么地方。

    心底生了小忐忑,绿荷姑姑不认自己,父亲是不是也。。。。。。

    扬起的脸又垂了下去。

    拓跋濬放稳茶,淡看了众人一眼:“这孩子,哪里来的。”

    四王爷不知情理地乐了乐:“惠裕老东西下棋输给我的。说是由云中领回来的。”

    常太后瞧出几分不自在,又见绿荷从方才半刻便没有醒过神来,才又微微笑了笑:“这孩子好似是也认得南安公主,抱着南安的腿直唤姑姑呢。南安恰也是由云中而来吧。”

    拓跋濬脸色一黑,握拳紧了紧。

    常太后窥探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好奇,对比着小雹子的脸同拓跋濬的轮廓,若非父子怎能如出一辙。只这孩子的母亲又是谁

    绿荷慌乱的心,一复平静。微微灼热的面,由冷风吹扫,清醒几分。

    如此这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咬了咬牙,几步走上前,抚过小雹子的脸,将他圈到身前双手紧着他双肩,双膝未弯,朝去拓跋濬与常太后各自望了一眼:“这孩子。是南安的。生在云中,遗在云中。”

    闻此一声,拓跋濬猛地闭眼,平静地呼吸,一双唇抿直。

    绿荷悲哀怜悯地看着此刻由各种情绪纠结的拓跋濬,缓缓欠了身,冷静地牵过小雹子的手,想要领他离开,走出几步,身后冷声飘来。

    “小雹子是乳名。正名云中。”

    是拓跋濬的声音。

    绿荷大愣,攥着小雹子的手发颤,脚下一步踉跄,由两侧宫人扶稳。她皱眉回身凝着他,不解,犹豫,狐疑,各种情绪缠绕,直至由拓跋濬睁开眼又逐渐走来的明黄身影迷蒙了双眼。

    拓跋濬由她手中领出小雹子,与她对视时,只是清冷的一句:“拓跋云中,如何是姑姑的孩子?”

    绿荷摇了摇头,颜面惨淡。

    树影下,遥处定立的冯善伊看着这一幕,由炽热的阳光照得满目发胀,满心发昏。身后青竹探来的一只腕子由她死死握住不松。

    明黄龙袍包裹着小雹子的眼,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个清瘦高挺为自己挡去烈日的身影,感受到由上落下,那一分熟悉又关怀的目光。

    拓跋濬蹲下身子,将小雹子圈至身前,一手落在他额顶,鼓励地说:“云中。你现在可以喊我。”

    小雹子紧闭的唇颤了颤,眨眨眼,犹豫又试探。

    拓跋濬温润地一笑,点头。

    若有若无的声音,略略失了底气,由小雹子口中脱出:“父亲。”

    拓跋濬再点头,笑得更深。

    “父。。。。。。父亲。”众人因这二字痴愣,许久未能回神。

    只常太后气息平定,闭了目,又定定睁开,“皇上。这是哪家的孩子?实在没个规矩。”

    “朕的孩子。”拓跋濬旋身而立,并不带一丝笑容,“母后听不出来吗?”

    “何人所生?”长甲划裂冷案,常太后声音微紧。

胡笳汉歌 026 总算一家人

    026 总算一家人

    拓跋濬竟似未闻,落身回位,将小雹子同领着,拉了他领子,又捏着他圆脸,面上腾出笑色:“脸倒是养胖了。”说而揽小雹子入怀掂量着。

    “嗯,身上也结实了。”

    “经书背了几卷?”

    “近日里不怎么写信了?”

    “听说上月出了回疹子。好些许?”

    拓跋濬连声问着,问得太急,小雹子俨然来不及回应。

    被视作空气的常太后有些微恼,扯着袖子冷冷又问:“皇上,哀家问你话呢。”

    拓跋濬敛笑,倒也不怒,只攥着小雹子缓缓道:“母后想问什么?”

    “当真是皇家血脉?”太后又问。

    拓跋濬抬眼与太后满目深邃直逼,声音一低:“是朕心爱的女人所生。朕视若珍宝。”

    一针见血的犀利。

    宫妃诸不语,一个个把头压得极低。只角落中抱着小儿的李婳妹幽幽看着拓跋濬与常太后,她颔首将自己的儿子搂了搂,仍觉得分外孤单,竟是一颗心凉了。脚下落叶盘旋狂舞,乱红飞过,心处伤疤骤然起痛。

    常太后喘了一口冷气,握着软袖发紧,抬首寻去,口中直念:“皇后呢?又去哪处乘凉看着笑话呢”一时急来,竟也是口不择言,将心底以为冯善伊必是幸灾乐祸的想法脱出。

    却实在不知另一侧树影下躲避的冯皇后此时连步子都稳不住。

    拓跋濬起身,拉着小雹子即走,言声冷淡:“四叔,这孩子我领去几日,你择日来取。”

    回廊尽头,水光摇曳,得太后声的冯善伊缓缓而来,步子是软的。

    拓跋濬领着小雹子正与她迎面相接。

    小雹子抬眼看去拓跋濬面色忧郁,又想起方妈来时的嘱咐,面见母亲时一定不能喊母亲,要唤皇后。可是方妈没有嘱咐自己,这一趟竟也会看见绿荷姑姑,所以他方才必是扰绿荷姑姑厌恶了。思及此,小雹子内疚地垂下脸。

    冯善伊目光于他一扫,再看去拓跋濬,轻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由身侧而过,冯善伊迎去太后位前,欠身施礼,挑起笑来言得大方:“臣妾在后廊嘱咐三月节的大小事宜,如何由母后说去成了看笑话呢。”

    常太后憋了满肚子火,直想予人撒,正逮到她,扬眉言:“你在云中许多年,可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回母后。”再抬起眼来,她循着一侧软位同坐,端起茶碗抿了口,幽然道,“云中,大着呢。”素手捏起一颗红枣投入茶中,凝着红衣上下浮荡绿水中,冯善伊笑笑,再不言其他。

    常太后收过目光,冷哼了一声,自嘲她怎么会想去从这女人口中得出什么。转眼又看绿荷同坐另侧,已是平静下来静静品茶。

    “南安。你生在云中,必也识得那地方许多女子。适才小家伙又抱着你唤姑姑,或非是你的某个宫人?”常太后勉强笑着说。

    绿荷平静放稳茶,秀眉温扬,缓缓言:“太后娘娘说笑了。南安从前在山陵也只不过是个宫人。不定是哪个小宫女一夜露水承幸生养龙儿于云中,多少见过我吧。不过——”

    滴水不漏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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