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吃力地点点头。
“是你背我来的?”我又问。
“嗯!”
“你怎么不让我醉死在马路上?”我恶狠狠地喊,“记得我去采访前特意嘱咐过你吗?我说林子最近几天癔症,要你好好看着他,结果你他妈给我看没了!”
我越说越有气。
“林子的死,纯属意外。”璇璇说。
“意外个屌!他要不他妈癔症会出意外吗?”我破口大骂。
“西门,苏楠姐和你心情一样,包括那些朋友,都很伤心。”璇璇说。
“伤心?我他妈现在就想知道,林子为什么会癔症,她把他怎么了?他们到底怎么了?”
“西门,我知道你们是可论生死的哥们儿,但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我们先回去好吗?”苏楠说。
“你不说清我就不走!”
“西门,别耍小孩子脾气,苏楠姐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璇璇劝我。
“处理什么?处理那个日进斗金的酒店?林子要不是因为那个酒店,说不定还不会癔症呢?”
“璇璇,西门现在心情不好,我们就多陪他会儿,酒店没什么事的。”苏楠对璇璇说。
“你们走吧,我现在看谁都心烦。”我有些挑畔。
二人站着不动。
“你们不走,我走。”说着,我窜下床来。躺了两天三夜,身上没有一丝气力,脚刚着地便一个趔趄。我硬生生把腿挺住,向楼下疯跑。
苏楠、璇璇和那位护士在后面紧追不舍。我知道苏楠和璇璇不放心。而那位护士是因为我还穿着医院的病员服。我在楼下转过身,指着三个女孩恶狠狠地吼道:“你们谁也别追,谁也别跟,从现在开始,我他妈见谁灭谁——”说完,踉踉跄跄走出医院。
夜里九点,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
我神情呆滞地在人行道上溜达。偶尔有迎面走过来的人都禁不住多瞄我几眼。我知道凭我的神色和这身病员服,他们肯定以为我刚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
两个牵着手的小女兵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互对了一下眼神。我感觉她们会在我的身后回头看,突然转身做了一个比苦瓜还苦的怪笑。
果然不出所料,她俩猛地看到我的怪相,吓得“嗷”地一声撒腿就跑。
我有点幸灾乐祸,朝她们发泄似的大喊:“喂,就你们这胆儿,怎么保卫祖国呀——”
两位女兵瞬间没了人影。
我感觉没劲透了,索性绕小路去“共沐云河”。
我想和人聊聊,随便什么人都行。
如果不把心里的郁闷吐出来,我想我会疯掉。
《说好一言为定》36
聊天室里不太热闹。
我期望能遇到zhijia,但是她不在。我像变态狂一样轮番对几个女里女气的id发了几句半骚不骚的话。
她们正聊得起劲,对我根本不予理睬。
我心里悻悻得很不平衡,刚想对那位“白雪公主”再度发骚,突然一行耀眼的红字映入眼帘。我的眼睛瞪成铃铛,眼珠险些掉到键盘上——
系统公告:zhijia进入聊天室并向所有人问好。
还没等我心情舒坦起来,zhijia已说了话。
zhijia:出事了,还是喝醉了???
朝鲜冷面:你是巫婆还是神汉?在N市?
zhijia:少贫!告诉我出事了还是喝醉了?
朝鲜冷面:二者皆有。你在N市?
zhijia:先说出事,再说喝醉。
朝鲜冷面:王林死了,死于车祸。
zhijia:哥们儿?
朝鲜冷面:比一奶同胞更甚。
zhijia:所以才劝我他妈的好好活着?
朝鲜冷面:我劝你?什么意思?
zhijia:忘了?看来真的喝多了。
朝鲜冷面:我在医院躺了两天三夜,刚出来,有些事可能不记得了,我们见过吗?感觉不会!
zhijia:哈!你发E——mail给我,问我经历过生离死别没,还他妈的让我好好活着:)
朝鲜冷面:真忘了,我让人背进医院的。
zhijia:人死不能复生,当心身体!
朝鲜冷面:现在我有把自己糟塌死的倾向!
zhijia:懂你的心情,这种经历我有过!
朝鲜冷面:安慰?
zhijia:不,我心情刚平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
朝鲜冷面:怕不行。这世上我只有他这一个朋友。
zhijia:我不是?
朝鲜冷面:你是吗?
zhijia:你说呢?
朝鲜冷面:还是你说吧!
zhijia::)
朝鲜冷面::)
zhijia:说点高兴的罢。
朝鲜冷面:有吗?我想哭:(((
zhijia:你的歌词我好喜欢!
朝鲜冷面:我料到它的下场了。
zhijia:和我心里的感觉一样:)
朝鲜冷面:当然,这是我的强项!
zhijia:歌词创作?
朝鲜冷面:不,研究女人心理。
zhijia:这么厉害:P
朝鲜冷面:我后半辈子就靠这个活着。
zhijia:活吧,你他妈的好好给我活着:)
朝鲜冷面:又来了?我刚舒坦一点!
zhijia:对不起,说走手了:)
朝鲜冷面:今年寒假回N市吗?
zhijia:干吗?
朝鲜冷面:好像不干吗。问问!
zhijia:不回了,家里没人。
朝鲜冷面:没亲戚?
zhijia:没。
朝鲜冷面:没朋友?
zhijia:没。
朝鲜冷面:我不是?
zhijia:你是吗?
朝鲜冷面:你说呢?
zhijia:还是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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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37
王林猝死给我带来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或者所有能替代语言的东西表达。直到现在,我仍不能理解死对活着的人的深刻含义。就像你珍视的一个宝物,明明紧紧握在你的手里,却突然神奇地无影无踪。而我偏偏相信了这种魔法。
我坚信这件宝物还在,只不过它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或者高妙的手法暂时藏匿起来,如果你想找到它,首先要去破译这种力量或者手法的玄妙。
——我有这个能力吗?
没有。而我的痛苦就在于此。我的内心深处一直纠缠着一个结。我想,如果不是几个月前我心里突然浮上那个不祥的预感,王林也许不会在我生日这天遇难。他在我最怕失去他的日子里消失了。
——我的生日和他的忌日有关系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说不清。反正自从闯进这个陌生的城市,闯进他的生活,我充当了他生命的克星。
不管怎样,王林的死,让我领略到了没有朋友和失去朋友的不同。没有朋友可以不去牵挂。失去朋友却有了苦痛与悲伤。有朋友和没朋友哪一个更让人快乐呢?有朋友的时候你总怕失去,而一旦失去,你的心就像扎进一根钢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疼痛。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朋友?
譬如此刻的zhijia,她能够称得上是一位朋友吗?尽管她除了没有和你对视着眼神,除了没有温柔地把一双小手真诚地放在你的膝上或者肩头,她几乎能给你所有现实中的兴奋、快乐和宽慰。
本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隔了一个虚拟的空间,所有的一切竟变得虚幻起来。
——如果有一天她也消失了,我会痛苦吗?
我想不会。因为我不知道她消失在生活里还是消失在网络中。直到现在,从失去王林的那一刻起,我发现我是那么如饥似渴地祈盼着友谊。只不过我无法忍受这份网络的虚幻。这种虚幻越模糊,我渴望探知它的意念就越清晰。
zhijia,开始在我心里形成一个谜。
《说好一言为定》38
zhijia:嗨!睡着了?
朝鲜冷面:谁肯呀?
zhijia:半天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胡思乱想呢,顺便猜个事儿!
zhijia:猜啥?
朝鲜冷面:猜你长得啥样。
zhijia:俗了吧!
朝鲜冷面:我想高雅,心不做主儿!
zhijia:当然是人样啦!你呢?
朝鲜冷面:比人好点!
zhijia:挖!观赏价值肯定高。
朝鲜冷面:当然,门票最不济也得一张50。
zhijia:那你发财啦!
朝鲜冷面:哪儿呀,全TM让老板揣腰包里啦!
zhijia:哈,你逗死我了!
朝鲜冷面:别说“死”,说它我跟你急!
zhijia:说走手了:)
朝鲜冷面:那就欢迎光顾了!
zhijia:等吧,有机会:)
朝鲜冷面:说真的,想过我长啥样没?
zhijia:想过:)
朝鲜冷面:说说!(并做正经状)
zhijia:小眼大鼻阔嘴窄腮,短眉毛,哈啦子老长老长——哈哈!
朝鲜冷面:得,这也算一回。总还没跑出人样儿,尽管有点冤枉!
zhijia:冤枉你了?
朝鲜冷面:岂敢岂敢!只不过很佩服你的胆量。
zhijia:啥意思?
朝鲜冷面:狠心糟塌一头正在痛苦中的少年狼啊!
zhijia:无齿!!!
朝鲜冷面:咦?你怎知道我刚抽了自己俩嘴巴?(满地找牙状)。
zhijia:好了,不给你逗了,看你渐渐开心,我也放心了,有空再给我写一首吧?
朝鲜冷面:写不了。
zhijia:为啥?
朝鲜冷面:对你了解不够,不知咋写了。
zhijia:舌头像弹簧。
朝鲜冷面:你弱我就强。
zhijia:写不写?
朝鲜冷面:干吗不写?但有要求。
zhijia:说。
朝鲜冷面:强烈要求加大见面密度!
zhijia:怎个密法?
朝鲜冷面:一周七次。
zhijia:我还上学不?四次!
朝鲜冷面:六次!
zhijia:三次!
朝鲜冷面:五次!
zhijia:二次!
朝鲜冷面:好,成交!不过是三次,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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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冷面:笑啥?三次也太少了,要是我人和你在一起,24小时都缠着你,你睡着了我都不走!
zhijia:你想干吗?
朝鲜冷面:替你站岗。嘿嘿!
zhijia: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约定都要开心好吗?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
朝鲜冷面:我试试吧!
zhijia:不要试,现在就答应我。
朝鲜冷面:好的。
zhijia:击掌?
朝鲜冷面:击掌!
zhijia:啪——
朝鲜冷面:你的手好暖:)
zhijia::)
朝鲜冷面:晚了吧,学校会锁门的!
zhijia:呀,忘了,我得走了!
朝鲜冷面:我送送你!
zhijia:别送,路很近的。做个好梦!
朝鲜冷面:争取梦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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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冷面::)
《说好一言为定》39(1)
再去郊县采访的前夜,我到“沁园春”找了苏楠。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对王林的了解居然还不足九牛一毛。当我以兴师问罪的口吻追问他俩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苏楠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王林的遗物。
看到这些东西,仿佛又见到王林。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不敢看它们,就让她给我讲从我离开市里到王林遇难这两天的事。
苏楠说,那两天我俩一直在为谁辞职去打理“沁园春”更合适争吵不休。
我问苏楠是不是不相信林子,还是你有其他想法。苏楠说都不是,这事情坏就坏在我被肝癌吓怕了。前一阵林子总说肝区疼,我劝他做一次彻底检查,恰好医院有北京的专家会诊,没想到这个专家的助手害了他。
苏楠说,那个专家的助手错把别人的病理报告给了林子。林子这些天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爸,多少也能看懂上面的意思,回来以后就蒙头睡了。
我问苏楠林子死前知道那是一场误会吗?苏楠遗憾地摇头。
苏楠说,林子精神恍惚地出去乱转,后来误走了快车道让车撞了。
我心里一阵紧缩,为王林的死不值。
我哭着对苏楠说,林子的父母住在哪儿,我要去看看他们。
苏楠说,林子这人很要强,总怕被别人瞧不起,其实他三岁的时候父母中煤气死了,他跟一个远房表叔长大。大学的时候他跟别人说住市里,其实他的家离市里足足有80公里。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有一次他说醉话,我才知道。他醒了之后我问他怎么回事,没想到他脸色大变,疯了一样从我身边逃开。
我问苏楠是不是林子有点自卑。
苏楠说,岂止是有点,后来林子一直躲着不敢见我。其实我怎么会瞧不起他呢?我一直很敬重他,不然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苏楠说着说着啜不成声。
我对苏楠说林子活着的时候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算没白活一回。
苏楠哭着说,我们的关系也许不像你想像得那样亲密,说句话你可能不信,林子从来没有吻过我。
我怀疑苏楠故意标榜自己纯洁,从而侮辱了林子,突然生出一股怒气。我对苏楠说,你给我闭嘴,再说我他妈抽你。
苏楠没有理睬我,又说林子每次和我去你那儿的时候,我们那份亲密样子都是他故意做给你看的,从你那儿一走他连我的手都不敢拉。
我说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苏楠说其实我和林子在一起的时候很为难。每次在你面前不得不和他配合,不过有一点我对得起林子,每次的卿卿我我都是发自我内心的。她还说,如果我不追问他的那次醉话就好了,根本不会有这局面。我越是对他好,他就觉得是可怜和施舍。在他死之前,我和他一直在这种恶性循环中不能自拔。
苏楠说,林子为了掩饰自卑,在学校拼命交朋友,谁有困难他第一个冲锋在前,久而久之便在朋友中树立了威信。他每次听别人叫他一声林哥,幸福得跟什么似的。
苏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