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巧儿闻言自是知道这小姑子嫌弃自己这里妨了她和她表姐说体己话儿,这是在撵自己哩。于是便站起来抽了抽嘴角笑道,“好好,嫂子这便把你表姐还给你,你表姐又不是个阿物儿,你只管自己占着,旁人竟是连话也不许与她说一句了么。再有,我在这里还不是为你招呼人么,一片好心竟是当成了驴肝肺。罢罢,我这便去。”
话毕站起身,抽出汗巾子揩了揩嘴角,向赵天福作辞道,“我这便去了,你陪着玉茹好生说会儿话罢,她为着你竟是连命也不要了。再有,记得我婆婆的话,别说太久,一个时辰便起身,玉茹这会儿还得多将养些儿。”
赵天福站起身来福了福,嘴中道,“表嫂慢去,姑姑才将说得话我都记住了。”
“这便好。”郭巧儿拿眼看一看赵天福,又看一眼潘玉茹,含笑袅袅婷婷的去了。
待她走后,潘玉茹便吩咐殿内服侍的一众侍女都退出去,顺便把殿门阖上,这才笑着招呼赵天福道,“表姐,快过来这里坐。”一面说一面用还能动的右手拍一拍自己坐着的床榻旁边。
赵天福走过去,坐在床榻上,一把将她的右手抓起来握在手中,红了眼圈看着她动容说道,“表妹,你那手定是疼得狠罢。你如何恁傻?若是昨儿夜里你真有个好歹,可不是让我这一世再也无法安生过一日了么……”
第九十五回
潘玉茹挪了挪身子;将头一歪靠在赵天福肩膀满足的笑着低声道:“我若做傻子也只是为着你,再有,昊天爷见我对你好;舍不得收了我去;教我陪着你到老那一天哩。”
赵天福听她如此说;鼻中一酸,眼中禁不住坠下泪来,只把她的手握在手中更紧,千言万语,嘴中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儿了。
此刻一人心中是满足;一人心中是感动。殿中静静的,虽不说话;但两人只觉对方离自己更近了。
良久方听赵天福说:“表妹,你这手伤了,要好生养着,好在这会儿是夏日,百日后也未入冬。若是在冬日骨头折了,好了还怕落下伤寒,天一冷那曾经断骨的地方便会疼痛。”
潘玉茹从赵天福肩膀上抬起头来看她,睁大眼道:“还有这说法么?”
赵天福点点头:“外头老人,还有我乳娘都这么说过。这也是此次不幸中的万幸。再有也幸亏那女冠在,否则真是不敢想那后果。”
潘玉茹笑:“甚么女冠,那是我姑姑,妙远真人,按理,你也得叫她一声姑姑哩。”
赵天福好奇道:“我看那女冠年纪也不大,如何竟是你姑姑?”
“那我便说与你听听罢。你可知秦国鲁国大长公主?”潘玉茹看着赵天福问道。
赵天福偏头想了一会儿方说:“似是听董中使提过,不过细想却是毫无头绪了。表妹,还是你说与我听听罢。”
潘玉茹微微一笑,便娓娓道来:“这秦国鲁国大长公主历经四朝,她是大宋仁宗皇帝之女,现今的官家得叫她一声叔祖姑母。靖康之难中,金人把这位年迈的秦国鲁国大长公主遗忘了,故此大长公主一家逃过一劫。而妙远真人俗名叫钱雅云,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儿。按辈分,与官家是一辈儿的,我每见她面都得叫她一声姑姑哩。”
“那你可知这位姑姑多大年纪,为何要出家修道哩?况我观她昨儿夜里救你,将那惊马生生的一掌劈倒,似是有极厉害的功夫在身,这又是为何?”赵天福追问道。
潘玉茹眨了眨眼继续说道:“雅云姑姑今年应有二十六七了。听我娘说,十一二年前,姑姑及笄之后,官家赐婚与她,她死都不允,为此还投过一回水。大长公主知道了亲自拜谒官家,求他收回成命,将那赐婚的旨意收回。你也知官家一旦下旨,是绝难食言收回的。可看在这历经四朝的秦国鲁国大长公主面儿上,官家便收回了旨意。只不过按大宋朝的规矩,凡是皇室宗亲之女,若是不嫁,依列需出家为尼或为道。”
“巧的是,雅云姑姑按列出家修道时,以前在东京大有名气的玉景真人南渡到了绍兴,官家便叫雅云姑姑拜这玉景真人为师。后来定鼎临安后,官家便赐了皇家园囿中的一座皇家道观玉虚观与姑姑修道,并封了她一个妙远真人的号。落后姑姑便以妙远真人自称了。”
听完潘玉茹一席话,赵天福方会意过来道:“怪不得你娘昨儿夜里叫她的名字时,她不喜欢,原来是这个缘由。如你所说,这雅云姑姑的一身本事定是来自其师玉景真人。那这玉景真人现如今又在何方?”
“玉景真人收雅云姑姑为徒时,已过百岁,三年前得道飞升了。”
赵天福知表妹说这玉景真人得道飞升是客气的说法,也就是说那真人已然离世了。
“这雅云姑姑既在玉虚观,如何昨日会去净明观参加那祭拔的法事?”赵天福心中仍有些不解便继续问潘玉茹。
潘玉茹解释:“自南渡以来,现今大宋就只有两位真人,雅云姑姑便是其中一位。昨日中元节乃是为靖康之难中那些冤死的宗室皇亲安魂,也是为这大宋半壁江山祈福。姑姑身为道门表率,自是要去参加昨日那法事的。”
“原来如此。”赵天福点点头复又提议道:““表妹,待你这手好了,我每一起去玉虚观谢一谢雅云姑姑罢。”
潘玉茹笑着应了,“这是自然,她那里有极好的香茶喝,平时她不喜见人,旁人万难喝到她的茶,我也是去年我娘亲生辰,我去到她那玉虚观中为娘亲烧香祈福,她见了我,给了我一盏茶吃。”
赵天福忽想起起那天在净明观后面院落中初初见她时,她那飘逸若仙,容颜似雪的样子,便道:“这雅云姑姑神仙一般人物,性子清冷些自然。与你一盏茶吃已是青眼有加了。若是我去,指不定连井水也不与我喝一口也是有的。”
这话一出,倒让潘玉茹呵呵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儿方看着赵天福道:“表姐,你把自己也说得忒寒碜了。姑姑是神仙一般人物不错,可我觉得表姐也是容颜俊美,眉目间即便不笑也嗔视有情,让人一看转不开眼去……”
说到后面,便不自觉得面上有了些娇羞之色,说话声音也低了下去,看向赵天福的眼中却是一派脉脉春情,看得赵天福的心也“砰砰”乱跳了起来,忙转了脸道:“表妹,我每也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你躺下歇息一会儿罢,我也要家去了。”
潘玉茹却不作声,只是用右手紧紧握住赵天福的手不放。赵天福知她意思,若是真将手抽出来,离了她去,又怕她伤心。于是便转过脸来直视着她的眼柔声说:“表妹,待你好些儿再……”
“再如何?”潘玉茹明知故问道。看着赵天福的脸也有些儿红了,心中那渴望却更强了,只想和她亲近。
赵天福知道若是不顺了她的意,她定不会放手的。转脸看了看殿门处,听门外并无人声。方快速转过头来,一手托起潘玉茹下巴尖儿,凑唇过去,舌尖顶开她牙关,与她缠绵了一会儿。因想着她的手臂上有伤,并不敢流连太久。听她鼻中隐隐逸出娇声,便忙分开。看潘玉茹已是香腮染霞,眸含春水。
“你这回可满意了?”赵天福含笑低声问她。潘玉茹含羞点了点头。
赵天福拍怕她的小脸儿:“那你听话躺下,好生歇着,过两日我再来瞧你。”话毕,便扶着潘玉茹,让她慢慢躺到床榻上。
潘玉茹毕竟昨儿夜里手臂骨头折了,虽后来接了骨,也服了药。那手臂仍是阵阵疼痛。和赵天福一起说着体己话儿,又亲密了一会儿,那时节不觉疼痛。这一躺下来后,身子一松,便觉着那手臂痛起来,倦意阵阵了。可又不想面上现出疼痛的神色,怕表姐赵天福担心。于是便忍着笑道:“你且去罢,我这会儿也是累了,过两日记得还来瞧我。”
赵天福忙应了,又替她掖好被角,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些如何将养歇息的话,方才辞了她出了寝殿不提。却说待赵天福走后,潘玉茹手臂痛得她额间出了一层薄汗,让人端了药来吃了方才觉着好些,重又躺下去倦怠睡去。
转眼一月已过,这一月中,赵天福隔三差五便会去吴国长公主宅内探病。眼见得表妹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也能下床来走动。那手上绑扎的木条也被取下,虽说左手仍是不太灵活,但已然说说笑笑,和往昔的她也差不太多了。
倏忽中秋已至,宫中赐宴与众近支皇室宗亲。赵天福是夜也在中使董宣的陪同下去皇家园囿中的澄碧堂赴宴。这澄碧堂四面环水,在堂内饮宴赏月只觉金风送爽,玉露生凉。一众皇亲皆都推杯换盏,笑语欢颜。
今日吴国长公主和驸马潘正夫也带了家中儿女来赴宴。原本吴国长公主说自己小女儿手臂伤未痊愈,教她呆在家里,不让小女儿潘玉茹来的,但潘玉茹前两日已知道表姐赵天福中秋要去宫中饮宴,因此吵着要去。
被她闹得无法,最后吴国长公主只得带了她来。她一来,见到表姐,便悄悄儿的挪到赵天福身边去坐着,只是偷偷和表姐说笑。
吴国长公主一家人见她欢喜,便也俱都由着她去。
宴饮到一半,宫中乐师奉命奏起乐来。赵天福却起身到外面去如厕,潘玉茹便陪她一起去。两人一起如厕出来,潘玉茹便说:“表姐,今晚月色如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走,吃茶去。”
赵天福忙问:“表妹,你带我去何处?这官家还在饮宴,我每就这么跑了,等下官家怪罪如何是好?”
潘玉茹却偷偷笑道:“此时澄碧堂内热闹非凡,乐师又在奏乐,官家那管得了咱每?再有,堂内不时有人出来如厕,这人来人往的,我每偷跑开一会儿也没事。每年宫中的这中秋赐宴要到三更末,月上中天才散哩。此时还不到一更末,我每去了再来也来得及。”
“那你到底是要带我到何处?”赵天福压低声音问道。
潘玉茹却故意卖关子,“你随我去便知也。”说完便拉起她的手快步往外行去。如银似冰的月色下,潘玉茹拉着赵天福一路分花拂柳,在园囿中左拐右拐,不停穿行。小半个时辰后,两人上到一座小山峰上的一座道观前。
赵天福抬头,借着明亮的月光,见那道观上的一块匾额上题写着五个字“敕造玉虚观”。一见这三个字她不由得惊道:“表妹,这里是哪里?我每怎的到雅云姑姑的道观前来了?”
潘玉茹嘻嘻一笑,方说:“这小山名叫屏山,是官家定鼎临安以后造的,在皇家园囿中堆土石而成。离官家赐宴的澄碧堂并不远。雅云姑姑的玉虚观便是在这里。”
“那一般百姓定是不能进到这里来的吧?但不知道表妹平日是如何进来的?”赵天福有些疑惑的问道。
潘玉茹答:“这园囿名叫屏山园,乃是皇宫北边儿紧邻皇宫的一个皇家园囿。玉虚观一般百姓自是不能来此的。屏山园外边儿皆有禁中兵士守卫。另屏山上还有一条近道儿通往外边儿,那里也有禁中兵士设岗盘查。若是想平时进来,手中得有这个。”
一面说,潘玉茹一面儿从腰间解下一个一面刻着个炉鼎,一面刻着“敕造玉虚观”五个字的白玉牌,“表姐,你看,这是姑姑与我的一个宫中玉作坊刻制的牌子。有了这个,来这里求见她时,只要将这牌子一亮,那外围守卫的禁中兵士便会放我进来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月前我受伤时,你不是对我说甚时候待我好了,便一起来瞧一瞧雅云姑姑么?恰巧今日官家在这屏山园的澄碧堂赐宴,我想今日倒是个好时辰,便拉了你顺路来求见姑姑,顺带谢一谢她。”
潘玉茹说完便拉了赵天福的手,走上玉虚观前的那几级石梯,走到道观门首,叫赵天福上去拍一拍门。
赵天福依言抬手在道观大门上轻轻拍了几下。良久并没有听到有人来开门,在赵天福身后的潘玉茹便说:“表姐,你用点儿力。才将你使那点儿力,听起来倒似是风吹门户一般,怪不得里面的小女童儿不来给咱每开门了。”
“好,那我便用大点儿力。”赵天福依言再次抬手重重在玉虚观门首上大力的拍起来,只听得一阵“砰砰砰”的拍门声响起,在夜晚寂静的屏山上听起来分外响亮。
不一时便见得那道观的门伴随着“咿呀”一声开了个缝儿,一个小道姑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赵天福问:“你是谁?如何恁晚了来扰人清静?”
潘玉茹听这小道姑没有好言语,便走上前去呵斥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童儿,你也见过我几次了,竟还不认得我么?可是要我在你头上瞧上几个暴栗才认得人么?”
话毕,便将右手举起,真个在那小道姑头上连敲了几下,痛得那小道姑捂着头哎哟连声呼痛。一面呼痛一面抬起头来,一看是潘玉茹方讨饶道:“原来是真人的侄女儿来了,敬真这便进去禀告。”复又嘟哝道,“您老也不站在这前面儿来,倒让个生面孔在我跟前,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