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福将酒锺放下,伸出手去握住兰香的一只手微微一笑道,“难为姐姐如此牵挂我,是我一时想不开,不痛快才……”
兰香挪过去靠到她肩膀低声道,“你心里的苦,奴也能想到一二,如今这个世道,女子要如男子一般在外行走,养家糊口委实不易。况你又爱慕女子,若是那不知情的女子也爱慕你,如大娘一般,自然是想与你有个孩儿,过平常百姓的正经日子。你又是绝不可能与她孩儿的,这不上不下,非男非女,定是让你难堪了罢。”
沈天福拥住兰香,拍一拍她肩膀,在她发上轻轻一吻,声音中满是憧憬的说道,“我真想有一日离了这临安,离了这大宅,金银,铺子,奴仆,娘子,娘亲,只身过些儿吟风弄月的日子,哪怕闲散半日也好。”
兰香闻言从沈天福肩上抬起头来,默然看了她半响道,“若是有那一日,切勿舍了奴家。即便你舍了奴家,奴走遍这天下也要来寻你。你可曾记得,奴那一夜与你说的话,这一世奴是你的,你也是奴的,奴绝不会松了手去……”
沈天福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道,“姐姐,我与你说笑罢了,你如何当真起来了。似我这等眼里只有金银美色的蠢人,又岂能放开手去一日。你说是与不是?”
兰香看她笑得灿然,也勾唇一笑,笑着笑着,眼底却隐约有晶莹在旋转。
两人举锺复饮,到醉时,也不知谁嘴中反复念道,“……更尽一杯酒,歌一阙。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
羿日,沈天福起来,兰香服侍她洗漱,吃罢早饭。送她出来。先是两人一起去东厢房瞧了瞧李秀儿。见她今日气色已比昨日好了许多。沈天福便说,“待我出去,让永安拿帖子去请胡太医今日来与你诊脉,抓几副药与你煎来吃了,好生将养着,过些日子便能好了。”话毕,又嘱咐兰香时不时到李秀儿房中与她说些笑话儿,她心里高兴了,病亦好得快些。见兰香应了,沈天福方从宅子里出来。
到得大门边儿时,小厮庆儿早将马备好,赶着上来与她磕了头,嘴中道,“有日子没有伺候爹了,小的骨头都松散了。”
沈天福闻言将手中马鞭在他背上轻轻一抽笑道,“我看你这小狗骨需得我收拾收拾方能好了,你且起来罢,今日我有些事需得你去替我办。”
庆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问,“敢问爹是何事需小的去办?小的定办得妥帖,管保爹满意。”
沈天福不语,翻身上马,一溜烟儿去了。小厮庆儿赶忙上马,拍马去追沈天福。
转过几条街,沈天福方勒住马,待小厮庆儿到跟前也停住了,方从袖中银子包儿里拿出一锭五十两银递到他跟前道,“庆儿你把这银子去,先去牙嫂林氏处买一个丫头,一个小厮并一个厨下烧汤做饭的妇人,领到杏花巷后边儿以前你二娘住的宅子里去。落后再雇顶轿子去槐树巷接那勾栏里唱曲儿的小月儿,头里你也去过的那槐树巷第二家,现如今她是我的外室,也是你三娘。剩下的银子你便与你三娘,就说是我与她过日子的钱。”
庆儿将银子接了,笑道,“爹,小的这就去接三娘。”
沈天福又摸出那杏花巷的钥匙递到庆儿手中,“这是杏花巷宅子的钥匙,你且拿去。落后买了小厮丫头底下人,去开了门儿,让他每把宅子中好生收拾打扫,再去接你三娘。”
庆儿接了刚欲去,沈天福又叫住他道,“告诉你三娘一声,今日让她且去那宅子里住着,过几日我再去瞧她。你办完事便到孝仁坊的解当铺子里寻我。”
“是,爹,那小的去了。”庆儿在马上欠了欠声回话道,见沈天福挥了挥手,方一拍马自去了。
看小厮庆儿去得远了,沈天福方勒转马头,如往常一般,去彩帛铺,生药铺中看了账目,落后才到孝仁坊的解当铺去。进了铺子,铺中主管伙计迎着到里间屋里坐下,兰安去烧了茶捧了来与沈天福吃。
沈天福便问,“兰安,你到这里也已半月有余,柜上的事可曾熟悉些?”
兰安忙躬身笑答,“姐夫,如今比刚来时好了许多。也能独自上手,应付几个客人了。”
沈天福一听心下高兴,便说,“果真我没有看错你,倒是个学做买卖儿的人。你姐姐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欢喜哩。”
第四十八回
又夸奖了兰安几句;沈天福便让他出去柜上做事去。兰安笑着应了出去了不提。
在解当铺里坐着看账目,又到外间看着铺中主管伙计做买卖,至申时末;小厮庆儿到了解当铺中来寻沈天福。
沈天福点手叫庆儿随自己进院中里间房中说话。沈天福坐定后便问;“庆儿;今日让你去办的事可曾办好?”
庆儿垂手答,“回爹的话,小的今日去牙嫂林氏那里花了十八两银子买了一个小丫头只十三岁叫鹂儿,一个小厮十六岁叫招弟儿,一个矫健妇人三十岁唤她金氏;都带去杏花巷的宅子中。小的让他每将那宅子好生打扫,屋中家伙事好生擦拭;单等俺三娘去。”
“落后,小的又花了五钱银子雇了顶软轿去槐树巷第二家接三娘。去到三娘家时,恰巧她一家人都在。见了小的,便让俺进去坐着吃茶,俺本不愿吃她的茶,怎奈三娘的嫂子老娘硬拉俺进去。俺没奈何,只能进去随意吃了几口,说话间三娘的老娘便说自小儿拉扯三娘长大不容易,如今要出门儿了,往后也没有人往家挣银子回来了,家里委实过不下去了。一面说一面抹泪儿。”
“俺瞧她的意思是要些银子方才放三娘走的意思,小的便自作主张与了她十两银子,落后俺便接三娘往杏花巷的宅子里去。谁料想三娘的大哥和爹爹一个说要送妹子,一个说要送女儿,两人便跟着轿子一起到了杏花巷宅子里。三娘下得轿来,小的与了银子将那轿夫打发了。小的带三娘进到宅子里,将丫头鹂儿,小厮招弟儿,厨娘金氏指给了三娘,说这三人是爹让小的买来给三娘使唤的。”
沈天福听了便问,“你三娘那大哥和爹爹也进宅子里去了?”
庆儿答,“小的本来在外面接三娘下轿时,便在三娘跟前提了一句儿,说宅子里不好进外人的,谁料想三娘的那大哥说,他每是三娘的亲大哥,亲爹爹,不算外人。小的看三娘也没有不让他每进去的意思。小的便住了口,让他每进去了。他每进去后到处看了,直说三娘掉到蜜罐儿里了。落后小的背着他每,将爹与我办事剩下的银子都给了三娘,也将爹说的话说与她听了。她接了银子让小的向爹传一句话。”
“是甚话?”沈天福有些语气不悦的说道。
庆儿见沈天福面上有些不快的神色,便小心回答道,“三娘让小的对爹说,让爹早些过去瞧她。她一人在宅子里好生孤单。”
沈天福低首,伸手在额头上抚了一抚方说,“你回来时,你三娘的大哥和爹爹走了没?”
庆儿忙答,“那时节小的看三娘好似是与他每些碎银子,将两人打发出来了,小的看他每去了,这才辞了三娘,上马依爹的话来这孝仁坊的解当铺子中寻爹。”
听小厮庆儿说完后,沈天福方说,“今日的事你还算办得妥帖。我这里有点银子赏你,回去后切莫与任何人说起此事。”话毕,从袖中银子包里摸出一块碎银,掂了掂约莫有一两的样子扔给了庆儿。
庆儿接了喜笑颜开的自去了。沈天福在屋中又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此番迎接小月儿做外室倒没有甚欢喜的意思。倒似是因要了她的身子,必得给她个归宿似的。
暮色四合时,沈天福与小厮庆儿骑马回了西通御坊大宅中。进到宅中先去秀儿房中瞧她。见她今日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房中丫头小蝉又说,“今日那胡太医来与娘瞧了病,只说是娘染了风寒,思虑太多方才缠绵病榻,又开了张疏导的方子,嘱咐按这方子抓药来吃。但放宽心,不过十日八日便能好了。”
沈天福听了心中先是欢喜,后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坐到床榻边,陪着秀儿温言软语的说了些话儿。直到晚间沈氏房中传饭时,方才嘱咐秀儿几句去了。
到老娘沈氏房中吃饭毕,又陪着说话,沈氏问了些秀儿的病,吃了茶。沈天福便随着兰香出来,去她房中歇宿不提。
如此过了几日,一日在生药铺中看铺中伙计搬运买回的生药,看到那伙计潘园甚为卖力,忽地想到了她的表姐小月儿。又想起了那一日庆儿回来后说得那句话,虽然小月儿的家里人让沈天福有些不喜,但自小月儿搬进那杏花巷的宅子中后,自己还没有去瞧过她。又想起和她云雨时,她那些娇媚之态,一时心中不觉一动。看看日当正午,便想今日去她那里吃晌午,顺带着瞧瞧她。
于是转身沈天福便将小厮庆儿叫到跟前,让他先去那杏花巷宅子里知会他三娘一声儿,就说自己待会儿去她那里吃晌午。庆儿应了忙忙的去牵马来,上马自去了。沈天福回到生药铺中,闲闲的又看了会儿账目,方起身出门上马往生药铺后面的杏花巷宅子中去。
到了杏花巷宅子门首,小厮庆儿早在那门前立着等她。看沈天福来到,庆儿赶忙来扶她下马,将马牵了去。一进门,那宅中新买的丫头小厮并厨娘都来赶着与她磕了头。小月儿也来迎着与她矮身道了万福。陪着她喜滋滋的进到宅中去。又吩咐小厮招弟儿陪着庆儿去厨下吃酒饭。只叫丫头鹂儿随自己进去伺候。
到里面正房中时,房中早摆下了桌儿,桌子上摆着些鸡鹅鸭蹄,鲜鱼蔬果,又有一坛子菊花酒。待沈天福坐定后,小月儿亲自与她斟满了一锺儿酒递到她跟前,沈天福接了,将那锺儿酒一仰脖儿喝了,放下酒锺。看着小月儿一笑道,“月儿你在这宅子里可还住得惯?”
小月儿一面与她夹菜,一面说,“自然是极好的,那一日奴来到这宅子里后,晚间打发了奴大哥和爹爹去后,从掌灯时分睡下,直睡到第二日申牌时分方醒,只觉得长这么大,从未睡过如此安逸的觉。睡醒后,奴便想你了。盼着你来奴的身边儿。至今日,方盼到你来了。庆儿来告诉说你今儿晌午要来,奴便喜得了不的,忙吩咐底下人收拾了这些酒菜来。”
沈天福一听,感她说话还算实在,又见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娇媚,心下不由得也有些喜欢,便伸过手将她香肩握住,往自己怀中一带。端起小月儿跟前那锺儿酒喂她喝,嘴中道,“月儿,将这锺儿酒喝了,这几日烦劳你等我。今日来又忙忙的费了这些心,做了这些菜。”
小月儿含娇带俏的喝了。伏在她怀中娇嗔着说些别后的相思之语。落后又起身替她斟酒布菜,殷勤伺候她吃完饭。又命丫头去端茶来与她吃。吃罢茶,沈天福与她调笑一会儿,方与她携手上里间床榻上云雨了一回。只觉她分外动情,一声声叫起来,叫得人只想使劲欺负她。
事毕后,小月儿躺在沈天福臂弯里幽幽道,“奴自把身子与了你,直如食髓知味般,竟日家想你得紧。又不能每日见你,只觉这日子难挨。奴只盼你能来得勤些儿。这日子也有个盼头儿。”
沈天福听了便说,“月儿,你也知我手里三个铺子,整日都甚忙,难得有闲的时候。你把些针指来做,心里有个念想,就不会这么觉着日子难捱了。”
谁料小月儿却说,“你也知我不喜做针指。要不我打发丫头小厮隔几日去请我娘和嫂子来坐坐说一会儿话儿,也好混些日子。”
沈天福闻言便说,“如此也好。你隔三差五的去请她每来坐坐,也是好事,你也好混些。她每来见你过得好,家去也欢喜放心。”
小月儿顺着沈天福的话道,“奴那日来这里时,在轿内瞧见那边干货铺的一位小娘子身上穿的紫绡翠纹群甚是好看,奴也想买一条来穿。还有她头上的金累丝簪花儿也甚好看,奴也想叫金银铺子做来。奴想着自己穿戴整齐些儿,在娘家人儿跟前也不丢了你的脸去。”
沈天福听她如此说,便知她这是转着弯儿向自己要银子。好在她今日心中还欢喜,便笑着对小月儿说,“今日我银子包儿里倒还有几十两银子,都与你,你见着甚喜欢的金银首饰,脂粉衣裙,便去买来,装扮起来可好?”
“奴家知谢官人不尽。”小月儿捧着沈天福的头,在她脸上欢欢喜喜的重重一亲。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沈天福便起来,小月儿也起身穿好衣裙,叫丫头端进热汤来,沈天福洗了手,又坐着吃了一会儿茶。临出门时,便将自己银子包内的那三十两银子都倒与了小月儿,方出了门去,小厮庆儿牵马来,两人上马又往孝仁坊解当铺子里去。
数日后,便是兰香的生辰。李秀儿的病也痊愈了。那一日,沈天福却没有去铺子里,只在自己宅子里后花园中的亭子里摆下桌儿,晌午起陪着老娘沈氏,李秀儿,兰香一起饮酒赏花。花园里数丛菊花开得正好,几树白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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