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酒足饭饱后,沈天福才对他说,“你的孩儿因素日与我有些情意,所以前些日子我去院中时,闻听得她不好,害了时疫,那老虔婆又要抬她出去任她自生自灭。我才将她接了出来,找郎中来替她瞧病,现如今养着,待她好了,我便让老丈去瞧瞧她如何?”
“你是说我的孩儿现今还活着?”兰自新闻言看着沈天福惊喜的问道。
沈天福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兰自新见状不由得立刻离席站起来便欲往地上跪下去,嘴中道,“我兰自新无以为报,只磕几个头谢小官人救我孩儿的大恩。”
“老丈,快别如此,小可受不起。”沈天福一边说一边也站了起来,扶住兰自新要跪下去的身子,然后将他拉到椅子上重新坐下。复又从袖中的银子包里拿出一块银子来,约莫七八两的样子递给兰自新道,“老丈,这是你女儿托我叫给你的,说她现如今在病中不便见你,这银子叫你拿去暂且过活,待她过些日子好了再与你相见,到那时再做打算。”
兰自新忙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接了,嘴中对着沈天福称谢不已。在他心中其实也有点兀自好奇,自己这孩儿难道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儿回来后知道疼自己的亲爹爹了么,往常死皮赖脸的去要,至多也给个五两银子顶天了,现如今一给就是七八两,难不成是眼前这位小官人给的吗?莫不是这小官人看上了自家孩儿?
这么一想,兰自新便偷偷的打量沈天福,想从沈天福脸上看出些甚么来。哪里知道沈天福此刻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想,此刻不便对兰香的爹爹,自己的岳丈说些甚么。况又知道这兰自新的人品,怕自己和兰香的事情没有成,倒被这兰自新说了出去或者以此相要挟,坏了事就不好了。
沈天福心中打定主意,等兰香身子好了,请了众朋友摆过酒,或者是等将兰香接回宅子中后,再认兰自新这岳丈。
“老丈,可还再要些酒菜么?”沈天福笑着问兰自新。
兰自新摆摆手,“却是已酒足饭饱,多谢小官人款待。”
“既如此,庆儿,去叫酒保来,问问多少银子。”沈天福吩咐跟随在身侧的小厮庆儿。小厮庆儿忙忙的去了,不一会儿那酒保便随着庆儿来至桌前,躬身笑道,“小官人,这些酒菜共需四钱银子。”沈天福闻言便又从袖中银子包内拿出一块碎银,上等子秤上秤了,却是四钱六分,随即便让酒保又拿了些果品糕点包了,抵扣那六分银子钱。随即把这包果品糕点递与兰自新,让他拿回家去吃。兰自新接了,自是欢喜不已。
出得周家酒肆,沈天福看兰自新衣衫褴褛,便又花了一两银子替他买了新衣新鞋帽,把个兰自新喜得了不的,千恩万谢的去了。
看看兰自新去得远了,沈天福便带着小厮庆儿自回自家生药铺子。一路走一路对小厮庆儿说,“那老丈以后你见他时千万恭敬些,他是你二娘的亲爹爹,以后便是我的岳丈。”
小厮庆儿一听忙问,“爹,但不知俺二娘可是在咱每生药铺子后面楼上那位养病的小娘子?”
沈天福听后边走边笑,“你这小狗骨秃儿还算伶俐,切记,回去后不要与你大娘和夫人得知。”
庆儿赶忙应承,“爹,您且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外头的事儿小的绝不会透露出一丝半点儿与宅内人知道。”
“好,你与我好好干事,过两年替你娶一房知冷知热的娘子,放你外面去做个主管。”沈天福随口一说。
小厮庆儿一听马上在沈天福身后跪了下去,“咚咚咚”瞌了三个头道,“若得如此,爹,您便是小的再世父母,恩同再造,小的没世不忘。”
第二十五回
“你且起罢,我每回铺子上去。”沈天福在前吩咐道。小厮庆儿赶紧爬了起来,跟在沈天福身后回了生药铺。待得回去后,沈天福便上楼将如何打发兰老爹的事对兰香细细说了,兰香听完便说沈天福办事得当,心中欢喜,便让小丫头燕儿去街上买了一只烧鹅来,一坛子金华酒,并一些美口菜蔬,细巧果品,摆下桌儿,留沈天福吃酒肴。
沈天福兴致颇高,小丫头燕儿与兰香轮番劝酒,从酉时直吃了两三个时辰,至一更将尽才住了。此时沈天福已有了些酒意,兰香便留他歇宿,谁知沈天福却摆摆手说,这会儿不缠她,让她好好养病,待她身子好了再陪她。说完,踉踉跄跄的下楼去了。
兰香见留他不住,便让小丫头燕儿去扶住他下楼,以防他醉了酒的人跌倒。小丫头燕儿将沈天福送到下面院子里,打开角门,让小厮庆儿牵马将他扶着上了马,慢慢的去了。这里小丫头燕儿将角门关了,自去上楼向兰香回了话。
沈天福回到宅子中时,已过了二更。秀儿还在灯下等他,见他回来,便将他迎进房中,替他洗簌过了,扶他上床躺着。待秀儿自己洗簌完上床时,见自家官人已经睡熟了过去。于是秀儿将灯吹灭,挨着沈天福也自睡去。一夜无话。
次日起,沈天福在家吃过些茶点,秀儿依旧送他出了二门,打发小厮庆儿跟随。依往常习惯,沈天福自是先去自家彩帛铺,看过账目。那昨日约好赁他间壁两间门面的周老丈已然来至店中,王伙计将他带进铺子里间,与东家沈天福见过了。
沈天福便吩咐店中小厮一面奉茶与他吃,一面与这周老签了赁屋文书,又与那周老丈闲谈了几句,让伙计王一村去柜上拿了二十两银子交与他。那周老丈将银子袖了自去了。沈天福坐了一会儿,吩咐王伙计这两日便找人来将间壁隔墙打通,务要尽快将这铺子装饰开张。王伙计一一应了,沈天福方吩咐庆儿去牵了马来,主仆二人往天庆坊的生药铺子中来。
刚刚进生药铺,铺中李主管便迎上来对他说,“东家,才将有一人来至这铺中,说是东家允了他来这铺中做伙计的。”
“哦,他叫甚名?”沈天福停住脚问。
李主管恭敬答,“那小子说他叫潘园。我对他说东家未来,让他出去自去闲逛一会儿再来。”
“潘园?”沈天福嘴中念了遍这名字,忽想起这人是昨日小月儿所说得她那姑表哥,说他自小在生药铺中帮忙,买卖上熟悉,自己曾应了他来这生药铺中帮忙做伙计。于是沈天福便对那李主管说,“等下那叫潘园的小子来了,你让他到生药铺里间来见我。还有,把昨日的各样进项账目拿进来与我瞧瞧。”
说完,沈天福便抬脚进了生药铺柜台旁边的一间小房,这房是接待生药铺往来买卖大户,还有平时沈天福在这生药铺中看账目,临时休憩之处。
不一会儿,李主管便将昨日的各样进出账目拿来与沈天福瞧,一一的指与他看。约看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各样账目看完了。从早上出门至此时,一连忙了两三个时辰,这会儿才得歇歇。于是沈天福便吩咐店中小厮泡一盏浓浓的果仁茶来吃,自己靠在一张靠椅上闭目养神。
正悠闲时,忽听得那李主管进来轻声说,“禀东家,那叫潘园的小子来了,此刻正在外边候着呢。”
沈天福睁开了眼“哦”了一声,然后坐直了身子,将茶碗端起吃了一口茶慢慢吩咐道,“你先考考他,看他生药铺中的买卖熟不熟。若是熟悉,让他进来见我。若是不熟,便不要让他上柜,只让他在这铺中打个杂,搬抬东西,一月与他一两银子了事。”
“是,东家。”李主管应了,过了一会儿又踅回来对沈天福说,“回东家的话,那姓潘的小子对这生药铺中的买卖倒还熟悉,人也伶俐。”
沈天福闻言便将茶碗放下,对李主管说,“那你带他来见我。”
李主管便依言出去讲那潘园带了进来,那潘园一进来便向着沈天福深深作了个揖,唱喏毕便说,“小的潘园见过东家。”
沈天福抬眼看他,只见他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袭青布袍,模样清俊,面皮白白。看起来颇为聪明的样子。
点了点头沈天福便说,“你表妹小月儿对我说你自小在生药铺中帮忙,买卖熟悉,托我管待你。自今日起你便跟着李主管,听他安排在柜上做买卖。你好好的干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那潘园一听赶忙叉手又一拜道,“小的知谢东家青眼有加。”
“好,你自去吧。”沈天福挥了挥手,让李主管带他出去,今日便安排他上柜,另外每月支他二两银子工钱。
李主管带着潘园出去后,沈天福便去兰香楼上与她说话,又陪着吃了晌午饭,整混了一日,至晚间方辞别了兰香回到宅中,陪娘子秀儿和老娘沈氏吃饭。饭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很是融洽。回房后,沈天福不免又缠着李秀儿共效于飞之乐,弄到二更末才歇下。
第二日起,沈天福临出门便对娘子秀儿说,“今日朋友间有应酬,晚间不回来吃饭,你早些儿歇下,不用等我。”
李秀儿应了,嘱咐他,“官人在外但凡遇朋友间吃饭,少喝些酒罢,爱惜你的身子为上。”又随跟随的小厮庆儿道,“随时伺候好你爹,提醒他早些儿回家。”
小厮庆儿赶忙应了,自去牵马。沈天福却笑李秀儿道,“娘子,是哪时恁爱说话了?”又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调笑道,“怎的昨夜在床间叫你那样叫上两声你却不肯?”
此话一出,立刻将李秀儿的脸羞得通红,想起昨夜官人在床上不但弄些羞死人的姿势来,还要她那般淫言浪语的说话,她哪里肯。如今这么一说,不由得把脸绯红,啐了一口道,“好个汗邪的货……”话未说完,见小厮庆儿来请沈天福去上马,便转过身将手中绢子遮了半边脸,进去二门,吩咐丫头关了院门不提。
沈天见状不由得抬手在鼻尖上一抹,忍不住偷笑两声,随即和小厮庆儿出了大门,骑上马迤逦往自己彩帛铺中去看了看,吩咐小厮包了些时新花色的彩帛缎匹来,又去生药铺中稍坐了一会儿,看看日将正午便出了门,到街上买了两只金钗并些上好脂粉,又封了五两银子作贺仪,令小厮庆儿捧在手中,主仆二人往西街口的杨婆子勾栏中去。
原来这一日是西街口杨婆子勾栏中小月儿的十六岁生辰。前日与做海外生意的做头人陈二哥相约,这一日去小月儿那里为她庆生上寿。
到得西街口杨婆子勾栏门首时,小丫头桂花早在门前相等,一见沈天福来,便立即迎上前来福了福笑道,“月儿姐姐早吩咐下,叫我来这里候着沈公子来。陈二爷早来了,在里间与翠儿姐姐和月儿姐姐说话哩。”
“哦,有劳,有劳。”沈天福一面说着一面下了马。让小厮庆儿将手中捧的东西交到小丫头桂花手中,然后将马的缰绳递到庆儿手中。勾栏中打杂的小厮上前领庆儿去后面院中拴马,管待茶饭。这里沈天福随着小丫头桂花一起往勾栏中的中堂而去。还未进至中堂中,便听见里面阵阵的说笑声。
沈天福进去后,便看到那杨婆子,小月儿,小翠儿,陈二哥四人在堂中坐着说笑。见沈天福进来,小月儿和小翠儿赶忙站起来道了深深的万福。杨婆子也站了起来,笑着让底下小丫头赶紧去为沈公子奉茶来。沈天福抬眼看小月儿,只见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若是往日有十分颜色,今日却是有十二分颜色。
于是沈天福便让小丫头桂花将手上捧的东西递到小月儿跟前道,“这是我为小月儿上寿备的一份薄礼,权且收下吧。”
小月儿赶忙笑着接了,放到旁边桌上陈二哥送来的那一大包贺礼旁,一面嘴中道,“又让你破费了,来吃奴的酒已是给奴脸面了,又何苦买这些东西来。”
沈天福坐下,底下粗使丫头奉茶上来,沈天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方笑道,“月儿,你说这些话可不是磕碜我么?把我说得恁不知礼数。别说是你,就算是个旁人,去给人家上寿吃酒,难不成两手空空的去,况你我之间,这礼是断断少不得的。”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话,下面丫头来回话,说已经在偏厅摆好酒席,请众人去那边吃酒。于是沈天福便起身随着小月儿,小翠儿和陈二哥一起往偏厅中而去。
到那偏厅中的桌前,见上面摆了两坛子绍兴酒,四盘鲜果,四盘干果,四样菜蔬,四盘蒸饼,并一些烧鹅,烧鸡,烧鸭,银鱼,鸽子儿等羹肴。还摆了一盘寿面和一盘寿桃。一众人等坐下后俱都举杯齐贺小月儿生辰,拿锺子让她连喝了三大杯才止。随后彼此推杯换盏,直吃到申牌时分,方才住了。将酒肴撤下,令底下丫头奉茶来。沈天福便和陈二哥打了一会儿双陆棋子,小月儿和小翠儿在旁观看,一起说笑。
至晚间,重新整治好席面来,邀沈天福和陈二哥坐下,小月儿和小翠儿为两人斟酒布菜,说笑伺候。吃到高兴处,陈二哥便说,“小翠儿,前日你说要今日乐一整日,唱一整日。乐倒是乐了,可这唱却还是没有唱来……”
听陈二哥这么一说,小翠儿便将手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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