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在看到紫奕出现在阎王殿的时候,阎罗完全愣住了,忘记了手中的折子,也忘记了呼吸。
仍旧是一袭华丽的紫袍,被磨损得厉害的发簪束着一头略带苍白的紫发,未被完全束缚的发丝凌乱地披散下来,垂在眼睑前,披在齐肩上,伏在背后上。脸色些微的苍白,眼神却仍然是神采飞扬,额际上的神印淡了很多很多,甚至还能看到未擦干的汗。一脸的倦容,却丝毫不掩他的风采。
可,眼前的人,他瘦了。
押解紫奕的鬼差,适时将文书递了上去。陆霖接过来一看,立刻担忧地望向阎罗。
为何,您还要受这等苦楚?
陆霖不敢将文书呈上给阎罗。不是怕他受不住,而是,生死薄上定生死,可是挚爱的人,却是看不见。文书上的,也是这般,呈上去,阎罗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张白纸,何苦给他难过。
“付则行,生前已有结发之妻,却思再娶,理当押赴望乡台一观,来人,送紫薇帝紫奕前往望乡台吧。”陆霖不见阎罗发话,只得开口对身边的牛头马面道。
二人领命而去。
阎王殿中人,对紫奕还算客气,因为紫薇帝总是阎罗好友。
“紫薇帝,请。”
紫奕一笑,极尽苍凉。
一抚袖,一转身,潇洒而去。没有与阎罗有过一次对视,不曾给过阎罗一丝肯定。
“紫奕,你总是这般决绝。”阎罗轻轻一叹。
望乡台,面如弓背。朝东西南三向。湾直八十一里。后如弓弦,坐北剑树为城。台高四十九丈。刀山为坡,砌就六十三级。
阎罗就这么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他他缓缓脱了鞋,看着一步一步攀上去,看着他由宛如翩跹的紫色蝴蝶一般轻盈到一步一步沉重无力。一刀一刀,刺进去的不是紫奕的脚,而是阎罗的心。每一刀都让阎罗脸上苍白一分,每一刀都让阎罗手颤抖一次,每一刀都带血,每一刀都锥心刺骨。
这望乡台的刀山,惩罚的不是紫奕,而是阎罗。
好容易,那人登上望乡台,功过两平。
“阎王,罪仙紫奕带回。”牛头领着紫奕回来。
拜身而去。
功过两平。
那只是普通凡人,可惜的是,紫奕不是凡人。他原是仙界紫薇帝。这一世的付则行,不敬鬼神,为了夜姬设计让人杀害了那位纨绔子弟,原本是一身为善,最后却落得杀人之罪。
陆霖上前几步,附耳对阎罗说了几句话。
“阎君,不可让紫薇帝往生,当押赴十六小地狱,听候发落。”
阎罗呼吸一滞,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陆判官,你看着办吧。”
“都帝王到。”
突然一声唱诺,阎罗眼神变了变。
“哈哈,阎君,小王前来为你道喜来了!”
一声嚣张的大笑声之后,阴郁的都帝王走了进来。一身青色的素装,闲适得如同做客串门。
“呵,本君倒不知是何喜,还烦劳都帝王亲自前来?何况这喜从何来?”阎罗脸上带笑,眼神冷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整个阎王殿都寂静下来,鬼差是被阎罗的气场所迫。鬼魂都是被阎罗的冰冷的眼神吓住了,不敢放声呼冤,战战兢兢地注视着一切。
都帝王却似没听见阎罗的疑问,而是望向了殿中跪着的紫奕,又是一阵大笑:“这不是紫薇帝吗?怎么到第五殿来了?咦,还受了伤,这可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地府不敬上仙,是吧,阎君?哈哈。”
阎罗冷笑。
不敬上仙?都帝王,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用不着拿上仙之名来压本君,若是本君真的不敬上仙,紫奕连这刀山都不用登。神佛如何,都不及一个紫奕。
“阎君,你们这是,在叙旧?”都帝王来回打量着紫奕和阎罗,最后而出这个结论。
阎罗不想都帝王在此纠缠,于是挥退马面领着紫奕离开。
马面望向陆霖,陆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阎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都帝王说着,眼神瞄向一旁的偏殿。
阎罗不置可否地盯着都帝王,眼中始终冰冷入骨。
“哈哈,”都帝王干笑,低下头时,眼中滑过一丝阴毒,“阎君,听说玉帝即将封您为随军小将军,去战场看看,长见识。”
阎罗当然知道都帝王这是什么意思,这玉帝旨意还没有下来,他却知道,不过是想要告诉阎罗,他仙界有人罢了。还有,玉帝的意思,与其说是去战场看情况,恐怕是拿傀啱莫可奈何,想让阎罗去瞧瞧,有能想出解决办法更好,想不出来至少出一份力。
“就这?”
淡淡的,漠不关心的。让都帝王气得发抖,就是这样,他罗於凭什么?论资历,他不如自己,论法力,他不如变成王,论靠山,除了一位不问世事的圣佛地藏王,他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却坐了阎王之位,地府之主。他配不上!
“没有其他的事,都帝王还是回大热脑大地狱。本君之事,本君自有主张。”阎罗淡淡说完,低头开始看文案,不再理会都帝王。
都帝王再次被无视,心里气急,却不好发作,忍了又忍。最后转身快步离开。
至始至终,陆霖都不曾理会都帝王,甚至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予。
、第五十五章
地府没日夜,鬼魂多时,那便是忙碌阶段,鬼魂少时,便得了闲,可以四处悠闲。
身为地府之主,罗於不算是很负责任的地府之主。
之前的10世历练,费尽了上一代阎罗苦心。刚就任不久,赴蟠桃宴,识得了紫薇帝,罗於便活了过来,游走人间,遍寻美酒佳酿,每一百年往天庭赴约。好景不长,紫奕因妖女夜姬被打入凡间轮回。罗於放心不下,在开始几世,几乎是片刻不离其左右。对于地府的一切琐事都抛给了陆霖,还得隐藏阎罗不在地府之事,以免有心之人上报仙庭。
若说罗於对不起的人,除了他一心一念的师傅,恐怕就是陆霖。
看着坐立不安的阎罗,陆霖低垂了眼,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阎君,紫奕大人是您旧友,您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阎罗眼睑一抖,看向陆霖,看着陆霖仍旧兢兢业业在生死薄上勾勾画画,时不时抬头命令鬼差带鬼魂前往望乡台,抑或往生,抑或送入十六小狱。神色淡定,意识到阎罗的目光,陆霖还回看了一眼,眼中全是疑问,很单纯的疑问。
那种目光,让阎罗无地自容,于是只能逃,慌不择路地逃。
一路上的哭号,挣扎,铁索链的撞击声,阎罗突然感觉心寒。紫奕是不是也是这样一路行来,被粗大的铁锁链锁着,行得慢了,还会被鬼差用力推搡。
“啊。。。”一位瘸了腿的青年被拥挤的鬼魂挤倒在地,许是撞击到什么地方,他惨呼一声,一张脸皱成一团。可惜,地府的鬼差没有情,更不会有同情。粗暴地捏着他的衣领,将他强行拽起来,不等他站稳,立刻急急往前行。那人被拖着走,急促地喘气,脸色发青。
阎罗怕了。是不是,终有一日,紫奕也会被这么对待?甚至更粗暴。那么高傲的人啊,他如何会受得了?
阎罗咬了咬唇,狠狠地,下一刻,便出了血。铁锈般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顺着喉头,一直向着身体深处涌去,刺激着阎罗心底每一根纤细的神经。
紫奕。。。
紫奕。。。。。。
阎罗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跌跌撞撞向着十六小地狱而去。
不管了,想见紫奕,想看到他好好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许会受不住。
但是,阎罗管不了那么许多。
他只知道紫奕现在在受刑,知道那位从来都是高傲,不羁,纵情的人在受那些刑法。
一块巨石之上刻着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小地狱”。
小地狱,是刑罚所在之地。
阎罗还没有进入,就已经听到一声声惨叫。
“啊,不。。。不,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啊!!!!!”
“不要过来,啊!救命!!”
“天,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啊啊啊!”
阎罗突然想起当年,那位冷面阎王领着自己来此地时说的话:“罗於,一因便有一果,世人在凡间作恶多端,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天理昭昭,法网恢恢,没有谁逃得过,躲得去。”
那时,那位阎王伸手一指“小地狱”三个字,道:“各人自有各人缘法,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含冤,他们都是,罪,有,因,得。”
语气颇为不屑,一脸的鄙夷。没错,就是鄙夷。罗於记得很清楚,那位阎王,很偏执,尤其对恶鬼,嫉恶如仇得恨不得食其骨扬其灰。
罪有因得?
哈哈哈,好一个罪有因得!
紫奕有何罪?
不过是爱上了她,不过是赔了一切。
他可算罪有因得?
阎罗举步前进,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熏得人眼都睁不开的血腥恶臭。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桩,上面沾满了血,木桩上的人手脚都被铜蛇链捆绑着,沉重的铁犬为墩,更是连挣扎都是奢望。地上湿漉漉的全是血,蛇与犬像是侵泡在血液里一般,早已分不清它们是何颜色,只有望着鬼差行刑之手的眼中渴望之色突显,却是给了受刑之人一层可怕的心里负担。阎罗一眼望去,每人都被开膛破肚,只是程度不同。有的已经结了疤,正在恢复,有的血淋淋一片,大大敞开的胸膛,除了心与肠不在,其他内脏还完好无损地伏在原位,在阴风阵阵的小地狱里颤颤巍巍地抖着。还有的身前站在一位鬼差,或手执小刀,或捏着小勾,动作快速地剖开胸脯,取出索取之物,不理会木桩之人的惨叫,随手扔往地上,被一旁等候的蛇或犬一拥上前,分抢而食。
阎罗没有花功夫就找到了紫奕。一袭紫袍的他,神情淡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眼中有悲悯,也有怜惜。唯独没有后悔!
注意到阎罗的目光,紫奕也只是眼皮轻撩,便视若无睹地转开。
同样被狼狈地捆绑在木庄上,同样露出胸膛被刑具惩罚着。紫奕淡漠地看着鬼差的一举一动,从下刀,刀刺破肌肤,划开胸前肌肉,小勾探入体内探索,到后来,心肠被掏出,扔向地面,被蛇犬抢食的疯狂场景,紫奕都专注地看着,痛,可是这些疼痛却来得那么尖锐,尖锐得来不及呼喊,就已经遏制住了喉咙。紫奕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起。若不是他额际的薄汗和苍白的嘴唇,阎罗甚至会以为他那专注的眼神只是在与人对弈。
“紫奕。。。”
阎罗轻轻动动唇,声音在这充满哀嚎与求饶声的小地狱,小得可怜。
紫奕却听见了,高高扬起头,眼带着讥讽,声音飘飘悠悠:“阎罗,你可是也想来冷嘲热讽一番?那便请快,这开膛破肚快完了,我得往下一狱去了。”
阎罗被紫奕一堵,却是再也无法开口。
心疼得如放入三昧真火中烤着。
我以为你懂我的,其实,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我只是在替你难过,为你不值。
你总是这样,明明很苦,却总是想把光鲜的一面展现出来。为什么就不肯对自己好一点呢?
“怎么?无话可说吗?那。。。唔,阎罗请回吧。”说罢,紫奕扬起头,闭了眼。
回?
回哪儿去?
紫奕,我们都回不去了。
都回不去。
阎罗盯着紫奕的脸看,阎罗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夜姬的身世说出来,问问他,到底值得不值得?后悔不后悔?
可,看着紫奕高高扬起的脸。阎罗知道,答案一定不是自己想听见的。
有些话,明白就好,捅破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有些人,爱着就好,坦白了,就连朋友也做不得了。
、第五十六章
自古以来,仙妖两界大战,为恩仇,更为意气。
妖皇卒,仙帝湮,总是斗得你死我活。而战场上,便是在仙妖两界交接处。数万年的征战,早已使得这个地方面目全非。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强大的劲风,雾蒙蒙、灰沉沉的天,四处遗漏的法力。
仙妖圣战,早已经从天兵与小妖的拼死拼活,被仙妖两界的首脑默认为阵法对战和妖王与帝君相战。减少了小妖的死亡率,也避免了天界空虚。
可惜,这一次的圣战,妖族多了一张王牌——傀啱。它可以吞噬妖魂,人魂,仙魂。却死不了,散不去,困不住,绑不了。
仙界不论何时,总是高高在上。连营地也不例外,驻扎在一个高台上,台上仙气萦绕,琼楼玉宇万年不更。因是李天王带军,来的将士都是银白色的盔甲,总有淡淡的白色光晕时隐时现。反观妖族一方,驻扎在一块谷地中。落座于一座巨大的荒城,说是荒城,不过是因为久无人烟,此时人声鼎沸,倒也热闹。妖族妖法各异,色彩众多,妖龙一脉死灰色,妖凤一族的暗橙色,妖虎一宗的惨白色,鹰族的青灰色,黑狐族的淡粉色。。。行行种种,看似杂乱无章,却总是先互相成的存在着。
阎罗到的时候,一场战争刚结束。
阎罗看到了魅颜,还有她身后一步处站着的幽琉。幽琉在看到阎罗的时候,眼神一闪,竟是对阎罗勾唇一笑。
一身火红的祝烨梓随着大队走了回来,神色疲惫,只远远对阎罗笑了笑,便带着火族中人离了去。
李天王脸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