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澄华笑意盈睫,双手抱胸,用楼兰最高礼节回礼:“十殿下安好,澄华履行在贵国京城的承诺前来拜见。”
高凌心头轻松许多,和澄华公主也算患难之交,她带领使团前来,那么一切应该都好商量。
叙旧见礼已毕,高凌请公主上座,歉意地说道:“王爷尚在军中,大约要晚些时候才能赶回,公主着急召见,只能由在下先为代表。”
澄华毫不在意:“殿下客气了,应该明天再来拜见的,是澄华太过着急,不过您在和王爷在也无甚区别。反正也并无军国大事,就是奉了皇帝哥哥之命前来和安疆王谈论通商事宜的。和您商讨或许更顺利。”
高凌大喜:“太好了,我正在设想和西方各国互通有无,重新开辟丝绸之路,公主赶在我前头了。”
商谈十分顺利,很快谈定了大致条件,余下的细节可以交由手下官员沟通。高凌请公主用了茶水点心,试探道:“前些日子,贵国在两国边境又增兵五万,可是因为公主要前来,因此武力施压以保您平安?”
澄华微微一笑:“母后只生皇兄和我二人,在贵国京城时本宫险些脱不了身回国,因而此番前来,母后和皇兄难免大惊小怪,倒叫王爷和殿下见笑了。”
高凌心头大石落下,再派人去催让王爷快快赶回。澄华公主笑着阻止:“王爷军务繁忙,殿下不必着急催请。不过本宫初次来西疆,以一路上所见所闻,对西疆的风土习俗十分感兴趣,十殿下能否请个熟悉民情的人,带着本宫熟悉一下环境,领略一番西疆美景?”
高凌点头:“当然可以,不知公主心中可有人选?”
澄华微微一笑:“只要口齿伶俐的年轻人,通晓楼兰语,看着不碍眼就行,还要会骑马射箭。”
条件够苛刻的,高凌想了想,目前府里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自己大概就只剩下韦叔和三三了,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总不能让韦叔去侍候公主,三三反正近日也较闲,让他有点事做,也好分分心,不至于因为耶律姑娘的事太难受。便询问道:“公主殿下,那么请安疆王的弟弟,三公子袁岳陪您出外走走如何?”
公主含笑点头。
方才侍卫来报,问遍全城客栈都没有耶律小姐一行人的踪迹,也许她们有别院或者其他落脚地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已经穿城而过,已经派人去四面城门打探了。袁岳正情绪低落,听说高凌有请,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前殿。见到一身华贵,侧身而坐的楼兰公主,头也不抬地抱拳施礼。待公主一声清脆带着笑意的“三公子免礼”入耳,惊得袁岳不顾礼仪,抬头直视公主粉面,立时张着嘴语不成声:“你你……你是……”说不出完整话来,连高凌为双方介绍的话都没听见。
高凌目瞪口呆看着袁岳急跨几步,直冲到公主面前,被侍立在侧的侍女伸臂拦住:“不得无礼!”才醒过神来,一把拉住袁岳:“三三,怎么了?”
“她,她就是耶律华!”袁岳口中回答,双眼却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少女。
高凌忽然想起方才公主所说的“初次到来”的话,赶紧说道:“三三,你认错人了,公主殿下是第一次来西疆,所以要请你做向导……”悄悄在他手臂上用力拧了一下。袁岳回过神来,深呼吸一下,再次施礼:“袁岳认错人了,失礼之处请公主原谅。”
公主展颜一笑:“没关系。三公子,现在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了么?本宫想先回驿馆换身衣裳。”
“是,公主请。”袁岳侧身让路。
斛律澄华向高凌告辞,施施然迈步向殿外走去,走过袁岳身边略略停顿一下,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们扯平,袁山公子。”
袁峥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回城,荷田居里却遍寻不着高凌的身影,连袁岳和司擅也踪影不见,更别提楼兰使团了。胡乱洗了把脸,换去沾满尘土的战袍,袁峥在下人指引下踱到侧院。
十皇子穿着便于行动的紧袖窄衣,带着司擅小四一干侍卫正和寄居在王府的遗孀们一起收割向日葵,韦雁也来凑热闹。薄薄的衣衫下,高凌手臂肌肉已可见微微隆起,秋日午后的阳光让年轻的脸挂上了不少汗珠,在挥洒间闪起晶莹光芒。也许是谁说了趣话,明快的笑声正朗朗传来,调皮的虎牙洁白耀眼,从血色丰润的唇间调皮地露出。俊秀的容颜比他手中沉甸甸的花盘更灿烂上几分。
袁峥静立在院门口看着,心底如清风拂过,说不出的恬静安然。
司擅眼尖,发现自家王爷正痴痴地站在那儿,满脸难得一见的傻笑,悄悄对韦雁使了个眼色,又向院门处努了努嘴。众人就听韦大小姐清清脆脆一声“袁大哥,你回来啦?”然后是满面笑容的十殿下一手花盘一手小刀地冲门口边挥边叫:“袁峥,快来看,这瓜子粒儿好大!”毫不掩饰的欢快感染得向王爷行礼的众人尽皆微笑。
傻笑迅速变为苦笑,袁峥大步跨来,边请婶婶阿姨们免礼,边接过高凌手里锋利的弯刀:“小心割着自己。”
高凌不服气地向他翻了个白眼儿:“怎么可能割到!你是看不起我还是不相信刀哥呀?好歹我也被他训了三个月!”
安疆王赔笑作揖:“是是是,我错了。请大将军您原谅。”
高凌得意地一抬下巴:“这还差不多。”话未说完,另一只手里硕大的向日葵花盘也已经被抢过去扔给了司擅,“这里的葵花子年年丰收,等晒干了叫人炒给你磕,保证特别香。先别管这些了,我有事要和你说。”然后对一旁眉来眼去的尚清和小四吩咐:“你们几个帮着夫人们干活,今天不收割完不许回来!”拖了眉开眼笑的高凌就走。
俩侍卫对视一眼,看两位主子走远,耷拉着脸加紧了手里的活。韦雁幸灾乐祸地给他们捣乱,一会儿乱晃葵杆,一会儿躲到他们身后大叫一声吓人;司擅只当没看见两人哀怨的神情,跑到院子的另一头,去给韦大小姐倒水喝。
一路相携回到荷田居,袁峥关了门,回身从后面一把抱住修长的身躯,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摇晃着,略带沙哑的嗓音磁性而诱惑:“想不想我?”
调皮的笑意挂满眉稍嘴角,细长的手指覆住腰间骨节粗大的双手轻轻抚摸:“小生日子过得充实,没工夫想你!”
“嗯?真的吗?”腰间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向敏感地带进攻。
高凌边笑边躲避:“当然是真的,人家除了公事天天和司擅小四他们练……哈哈,练武;和三三下棋、吟……哈哈……吟诗作画,日子过得别提多……哈哈……带劲了!哈哈……”
袁峥忽然缓下了手:“你和三三倒是真投缘,你一来,他可轻松了,人呢,怎么没看见,是不是又野出去了?”
高凌乘机脱出他钳制,收了笑一本正经道:“楼兰怕王爷你率先出兵,或者扣押他们的使臣,为了示诚,我就把三三抵押给他们作人质了。”
“啊?”袁峥下意识地一愣,随即回过味来,呲牙裂嘴地扑上去再挠他痒痒:“小混蛋学坏了,连这种事也乱开玩笑!”
高凌超紧躲:“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去问猫儿,三三是不是跟楼兰国使臣走了;再说了,要学也是跟你学的,这叫近墨者黑!”说话分神,很快便被袁峥制住双手压倒在软榻上,居高临下威胁道:“说,到底怎么回事!再不坦白就大刑伺候了!”
热热的呼吸喷在颊边,让高凌的耳朵迅速成了半透明的红玛瑙,长腿顺势缠住袁峥的腰,把他勾得倒在自己身上,纤长的睫毛忽闪着,漆黑的眼眸半睁半闭,一脸天真地问:“王爷想对小生动什么刑?”
“肉刑!”未等“犯人”反应过来,薄唇已经被狠狠吻住,所有的抗议变成呜咽,又转成极压抑的呻吟。直到高凌脸涨得通红,才被同样快喘不上气的“行刑人”放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然后一把险些将袁峥推到地上:“现在是白天!”
“白天又如何,没我的话,谁敢进来!”袁峥满不在乎,抓了高凌的手去触碰自己已然微微抬头的某处。
高凌缩回手,却眼神挑逗:“王爷想要白昼宣淫呢还是想先知道楼兰使臣的来意?”
第 120 章
高凌缩回手,却眼神挑逗:“王爷想要白昼宣淫呢还是想先知道楼兰使臣的来意?”
“你个小混蛋!”安疆王咬牙切齿地从软榻上爬起来,深呼吸着平复起伏的情潮,“等会儿再收拾你!没有好消息的话再一起和你算急着催我回来这笔帐!”
十殿下看他头顶冒烟的样子,笑得抱着肚子在榻上打滚,险些滚到地上去,被袁峥一把揪住,眯着眼恶狠狠威胁道:“快说!”
“我说我说。”高凌笑够了,跪在榻上直起身,抱住袁峥后腰,脸亲昵地贴在他背上,“你猜楼兰国使是谁?”
袁峥挑眉:“难道还是那个公主?”
“不愧是王爷千岁,果然聪明!”小混蛋拍了个响当当的马屁,“澄华长公主主动请缨出使西疆,边境新增的五万人马是楼兰太后和皇帝的直系!”
“公主此来有何目的?”
“商谈与西疆的通商事宜。”
“通商?”袁峥想了想,“那就是说新增的那些兵只是驻边威慑,并不真的打算开战?”
“应该是。”高凌点头,脑袋在袁峥只穿了薄衫的背上蹭着,暖暖热热的,令人感觉心痒难熬。
袁峥坐下来,把背后的人拉到胸前搂住,下巴抵在他额头:“如果真是这样倒是极大的好事,不过为防万一,边境上还不能放松,楼兰现在的皇帝年纪虽轻,却不是简单人物,长公主也是他夺得大位的得力臂助,要不然也没这么容易坐上这皇位。”
高凌闭着眼点头:“虽然咱们和公主有交情,却是互不相欠了,楼兰万一来个暗渡陈仓就糟了。”伸手摸他浓黑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不过攻打西疆远没有通商的利益大,所以我们不用太担心。对了,朝廷的秋粮拨下来了吗?”
袁峥抓住他乱摸的手指,轻轻扣住:“邸报上午刚到,说是拨了八十万石,再有小半个月就能运到。”
高凌挺高兴:“比预计的多了二十万石!”
“内线传来消息说,你父皇原先只批了五十万石,但是高蕴坚持不能太少,所以才有这个数。”
“哦。”高凌顿了顿,抬眸看看袁峥,“你知道三三喜欢的是哪家姑娘吗?我们得帮他提亲。”
“好像姓耶律吧,我先前忙,也没仔细打听过,差不多了他会自己说的。”
“你这哥哥当得可真差劲,”高凌鄙视他,“人家姑娘明明姓斛律,都找上门了!”
“斛律?楼兰国姓!”袁峥一惊,坐直身体,“还找上门了?难道……不,不会吧?”
高凌坏坏地笑:“长公主要熟悉西疆商情,提出要口齿伶俐,年轻俊秀、才华出众,精通楼兰语,并且熟知民情的人作陪,我想来想去,只有三三了。本以为伺候权贵这差事会让三三勉为其难,谁料人家乐颠颠地就跟着跑了,留下我一个孤零零地只好去割葵花。”高凌假装一脸委屈。
袁峥这回没有配合地做出安抚的行动,反而皱起了眉头:“三三喜欢的竟然是楼兰公主?那公主是什么态度?”
高凌白他一眼:“公主不肯应选七哥的太子侧妃,又对我们全家礼数周到,还主动出兵帮我们回家,如今对作陪的人提出的要求几乎是为三三量身定造的,他们当然是两情相悦,这还用说吗?”
袁峥却忧虑重重:“这桩亲事恐怕不太乐观。三三说到底只是个平头百姓而已,楼兰太后和皇帝会答应吗?就算公主自己能作主,你父皇岂能同意安疆王府和楼兰联姻?”
高凌愣了,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他光顾替三三高兴找到了心上人,这点倒是真没深想过。父皇本来就对袁峥够忌惮了,如今怎么可能同意袁岳娶楼兰公主?本已放虎归山,再纵容岂不是养虎为患?呆了半晌才嗫嚅道:“如果三三入赘……”
话未说完,袁峥就黑了脸,低吼道:“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高凌吃了一惊,坐直了。袁峥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赶紧安抚他:“对不起,我不是……我只是……平民入赘皇室,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我舍不得唯一的弟弟受这份罪。而且,楼兰贵族还有……殉葬的习俗。”袁峥声音和情绪同样低沉,刚才笑闹时的兴奋早已无影无踪,除了以上所说,还有一点他不能对高凌明讲:一旦袁岳入赘;自己不纳妾的话,袁家势必断后!
两人神情凝重,并肩静坐了很久,天色已显昏暗,袁峥长叹一声:“这事儿,你不要管了,明天,我要亲自和公主谈谈。”
直到夜风侵骨,星光满天,袁岳才独自回到王府。刚转过大门后的影壁墙,便听见哥哥的声音:“三三。”袁峥和高凌似乎已经并立在那儿很久了。袁岳神情略显呆滞,稍愣了一下才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怎么站在这儿?”
“回来半天了,在等你。哥有事和你说。”
“哦。我也有事和你说。”袁岳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袁峥走过来揽了弟弟肩头:“用过晚膳没有?”